第38話能否接住

    神無月的天氣很怪誕，時雨時風，但今晚的颶風的確是百年難遇。

    戌月十五，這晚的颶風，吹得好厲害，庭院內的樹木被吹得枝搖葉落。

    百年難遇的颶風……

    樹木被吹到，屋頂被揭翻也是等閑之事。

    平安京近郊都是山林，山嶺樹木阻隔令風勢稍為減弱。

    但位於山頂、向風之處，樹木都被颶風所襲，橫七豎八折斷了不少。

    平安京近郊的半山上，這個庭院本來是作為某個貴人的私宅而建造。

    幸好庭院位於山中，令風勢稍減，庭院還是安全的。

    這座庭院雖然荒廢了一段時間，經過匆匆收拾而入住，但比起平民的房子已經很好了，算得上是非常牢固。

    這個宅子，作為幽禁高嶽的地方，經過特別選址，所以屋子高大結實。

    堅固的院門，牢固的建築，也正因為這樣，雖然颶風威力很大，但房子的破損不算嚴重。

    除了外院的屋頂有些漏雨之外，內庭安然無恙。

    安子在半夜裏，已經查看過好幾回，在高嶽的寢室前觀察了好幾次。

    安子不知道自己是關心高嶽，還是惦記著為了給姐姐報仇，她的心總是放不下，要過來看看。

    ‘為什麽要去看他？隻是為了不能讓他死掉？！隻是要為姐姐報仇？！’，安子心中隻能這樣去解釋自己的行為。

    ‘這個暴風雨的夜晚，高嶽想必會非常害怕吧！高嶽還是個小孩子。’安子的心中，也有一絲為高嶽擔憂。

    ‘可是小孩子就可以隨便操縱別人的生死了嗎？’轉念之間，仇恨又蒙蔽著安子的心。

    在安子心中，對高嶽包含著複雜的感情，她的感覺告訴她：“高嶽不像會害死她的姐姐。”

    但她對於姐姐的感情實在太深了，她沒法麵對姐姐的死亡。

    而“姐姐”也的確是在高嶽的府邸中過世。

    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高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高嶽的寢室中沒有光，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睡著。

    夜深了，這個的夜晚，注定難眠，風聲、雨聲、雷鳴……很響……很吵雜。

    安子自己也被吵得睡不著，更何況高嶽呢？

    安子站在走廊外，她的心中可以感應到高嶽心中的害怕與驚恐。

    畢竟這是他獨自一人經曆的雨夜，何況這夜又遇上颶風呢！

    安子心中不知道是何感受，這次她竟然沒有幸災樂禍的感覺。

    安子在轉身離開之前，將一個“氣死風”留了下來，插在回廊上。

    ‘這樣，回廊光亮些’，安子心中不自覺的想，不自覺的做。

    為什麽要讓回廊光亮些？

    是為了讓寢室內的高嶽看到一絲光明嗎？

    是為高嶽留下一盞燈嗎？

    安子無法解釋，卻這樣做了。

    在這個颶風的晚上，安子徹夜未眠，輾轉床上，擔心颶風的襲擊，想念著姐姐的事，想著高嶽的事。

    ‘高嶽前天在庭院內，拿了金鈴鐺之後，一直很開心的樣子。不能讓他高興，要進入他的內心深處，必須打擊他，令他的心靈變得脆弱，令他崩潰，令他哭。如何才能進入高嶽的心呢？’安子左思右想，輾轉難眠。

    安子又回想起，高嶽那鐵青的臉色，‘他中的是蠱惑咒，而且施咒者顯然是要封鎖他的記憶。不知道施者咒設定的是什麽條件，所以如果強行進入高嶽的內心，後果難料。’

    ‘不但拿不到高嶽內心深處的記憶，更可能令他有生命危險。他自己竟然茫然不自知，真是可憐。到底高嶽內心深處隱藏了什麽秘密？’安子左右思量，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肆虐了整晚的颶風逐漸平息，在將近天明時，疲憊的安子陷入熟睡中。

    所有人都陷入了熟睡中，除了高嶽……

    自從被貶之後，高嶽幾乎每個夜晚都睡不安穩，隻要一點點聲音就會從睡夢中驚醒。

    這麽大的颶風，吹得庭院裏到處都是響聲，他怎麽能睡得著？

    他躺在床上，將被子蓋著頭，獨自顫抖的聽著外麵的風雨聲，心中充滿了孤單和害怕。

    雖然搬進入的那個晚上也是吹著大風，但高嶽從那天開始昏迷，直到前日才可以下床。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獨自麵對暴風雨的夜晚。

    以前隻要遇到下雨天、打雷天，真子姐姐都會陪伴在身邊，還有侍寢的女姬。

    如今……

    必須要學會，獨自麵對黑暗……

    學會，獨立自強……

    因為不會再有人來幫你。

    他聽到有人在回廊上行走，在這個晚上來回了好幾趟。

    回廊外亮起了光明，是燈籠的光芒，高嶽知道是翠兒。

    翠兒，翠綠衣裳的主事女官——安子，就是高嶽口中的翠兒。

    這個內院，隻有他們兩人居住，主人與仆人的兩個屋子相隔很遠，由回廊相連。

    內院有堅實的院門，沒人可以進入，因此夜間過來察看的，隻會是翠兒。

    對於高嶽，翠兒是溫暖的，是繁雜的，每次見到她的微笑，總是會讓高嶽覺得見到了“真子姐姐”。

    但翠兒的態度總是冷冷的，總是嚴肅的，與高嶽保持著距離，令人無法靠近。

    高嶽病倒，翠兒的照顧是無微不至，但高嶽開始康複，翠兒就對高嶽厭而棄之。

    高嶽不知道翠兒是出於敬畏之心，還是有其他原因……

    她是不是很討厭我？我與她才剛認識啊。

    雖然她的態度很冷淡，但見到翠兒，高嶽會很安心，因為就像見到“真子姐姐”——那位在高嶽的病榻前，對他不離不棄的“真子姐姐”。

    好幾次，高嶽都想跟翠兒說話，但她總是借故離開。

    高嶽無法猜透翠兒的心思，甚至不知道她是****家族的人，不知道她的真正的名字。

    兩個無法解開的心繭……

    兩個無法對話的心靈……

    風聲真的很可怕，好似夾雜著獸鳴，高嶽努力的安慰自己：“別害怕，這是風聲，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這是風聲嗎？

    真的是風聲嗎？

    ~~~~~~~~~

    十五的晚上，清瀧揭破了常寧殿的屋頂，憤怒地飛向回廊之時，屍狐已經打破了血脈瓶的結界。

    常寧殿巨大的漩渦……

    耀眼的金光……

    怒氣衝衝而來清瀧……

    ‘實在不好惹’，屍狐的首領大黑，一聲長嘯，撤退令下，叼起血脈瓶，帶頭逃出平安京城。

    ‘血脈瓶，不可以失去’，清瀧緊追不舍。

    清瀧身上全都是傷口，本應該靜下來調息才能止血，這樣一路的加速急奔飛跑，血流得更快。

    屍狐群並不想與清瀧正麵衝突，它們要撇開清瀧，然後逃往乙訓寺，回到狐妖身邊，無奈清瀧緊追著不放。

    平安京的近郊，山巒起伏，隻要逃入山中，清瀧就很難追得到。

    已經靠近山巒了，屍狐首領大黑，低聲呢喃，發出號令。

    屍狐群飛快地聚集，擋在青瀧身前，將清瀧圍繞在中間，輪番地向清瀧作出襲擊，企圖擾亂清瀧的視線，趁機偷襲。

    它們的襲擊虛虛實實，靠近青瀧身邊之後，又四方分散而逃，不停奔襲，輪流進擊。

    隻要清瀧稍不留意，它們就會全力偷襲。

    清瀧被屍狐群糾纏著，不勝其煩。

    趁著個機會，屍狐首領大黑叼著血脈瓶向山中奔去……

    “想逃嗎？”，清瀧大喝一聲。

    速戰速決！

    清瀧哪裏容它逃脫，張開雙手，心中默念著……

    青瀧在召喚……

    出來吧……

    心意相通……速疾顯！

    清瀧手中多了一把劍……

    清瀧召喚了他的wǔ qì……

    這不是一柄普通的劍，這柄劍很特別……

    這是一把三鈷劍，劍柄是一個三鈷，劍身鋒利無比寒光霍霍。

    劍柄三鈷：「鈷」即是邊鋒，劍柄就是刃帶三鋒的法器，分別表示佛部、蓮花部、金剛部三部，代表能斷煩惱之智慧。

    對付區區的屍狐，怎麽需要清瀧出動wǔ qì呢？

    失血過多……

    ‘要速戰速決！不能再拖延了！’，失血過多，令清瀧感覺眼前景象有點模糊。

    “絕不會讓你逃掉，放下血脈瓶。你們這些可惡的屍狐，令我在空海大師臉前顏麵無存，這就是你們的下場”，清瀧怒喝屍狐。

    他是神將，人類無法聽到他，看到他，屍狐卻被怒喝震住了。

    清瀧不會給屍狐群有逃脫的機會。

    劍光在天空中畫出一個圓弧……

    圓形之內，金光遍照，一切汙穢無存……

    金光所到之處，屍狐群無一幸存，消散而亡。

    圓形的劍氣，如滔天巨浪般向外擴散……

    逃跑中的屍狐首領大黑，雖然已經逃出了老遠，但也無法幸免。

    劍光瞬間擊中了屍狐首領的後背，把它從地麵擊向空中。

    它在空中被打落，跌在一棵大樹冠上，再從樹冠垂直墜落，重重跌在地上。

    眼見其他屍狐全部喪命，如果不放棄血脈瓶，絕不會有逃生的機會。

    屍狐首領將頭一甩，血脈瓶被遠遠的拋出。

    血脈瓶，向山澗掉落。

    趁此機會，屍狐首領向山中逃亡而去。

    ‘絕不能失去’，清瀧飛身而出，縱身跳入山澗。

    ‘一定要接住’，此時，清瀧覺得眼前一黑。

    失血過多，體內透支，青瀧能否接得住血脈瓶呢？

    =========

    一個為密法奮不顧身的護法，奮不顧身的躍入深澗。

    密法的修持何嚐不是“躍入之邀”，又有幾個人能奮不顧身的躍入。

    你是其中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