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話 蝴蝶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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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話蝴蝶之結
神無月,十六的夜晚,陰,沒有月光。
一個少年坐在榻榻米床上,看上去是那麽的高貴、俊美,帶著淡淡的憂鬱。
他的皮膚雪白,雪白得沒有血色,透出病氣,臉色中若隱若現透出鐵青,手指特別細長,比平常人略長,纖細、潔白細嫩,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之人。
他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如果不是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穿著“水幹裝束”,必定會讓人以為是位měi nǚ。
水幹(すいかん)——rì běn古朝臣禮服,獵衣的一種,與狩衣同源,(公家、武家少年童子及下民仆役等穿用),最早是平民的日常著裝。
與狩衣的式樣不同,水幹在前、後身的縫合、連接處,都以「菊綴」進行加固。另外,水幹沒有狩衣的頸扣(とんぼ),而是以細帶接係領口。
水幹的領口都是圓領,穿著方法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像穿狩衣一樣,隻在頸部係帶子。另外一種則是將領口內折成為v字型。
貴族的子弟,必須使用v字垂領的穿著方法。
一般的平民是圓領穿著,要係菊綴和紮袖的,貴族弟子則不需要。
他的衣服是v字垂領的穿著,上麵布滿針孔,有一部分繡花已經被拆除,看形狀,被拆除的是一朵朵菊紋,隻餘下旁邊配襯的銀色葉紋。
少年的右臉龐上,可以見到紅印,紅印形成兩個小字“真忠”。
他是高嶽親王,曾經的“蹲居太子”,被嵯峨天皇貶為無品親王,“刺”名——“真忠”。
從平城京經曆了長途跋涉,被押送回平安京,在這個平安京近郊安頓下來的第一夜,就遭遇了被人下毒的風波。
高嶽中毒之後,昏迷了很多天,經曆了鬼門關之險,還未完全康複,卻又被主事女官“安子”發現身中蠱惑咒,接著又遭遇屍狐襲擊。
這接二連三的事,發生得實在太快……換做其他人可能已經一蹶不振,或者臥病不起,魂歸天外。
高嶽卻以及超乎強大的忍耐和冷靜,堅強的挺了過來。
“必須活下去,不能讓別人捉住任何的把柄,我不會讓你有殺我的理由,總有一天我要證明自己並沒有謀反,一切都不是我的錯”。
“真子姐姐,你到底有沒有拿了信?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我要查出真相,還你清白”。
在高嶽心中一直都糾結著,“到底有沒有這封信?”高嶽也無法確定。
清晨時,後院襲擊人的巨獸是什麽?是被派來的嗎?如果‘是!’,就沒有什麽奇怪的,畢竟很多人想要我死去。
在這個清涼的秋夜,高嶽靜下來,回想清晨發生的事,“如果巨獸是來殺我的,為什麽又忽然跑掉?”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經受了一係列的打擊,昨夜的颶風,清晨的巨獸,都不算驚奇,高嶽最驚奇的是——自己竟然救了**。
這真的是**嗎?
的確與傳說一樣,又與傳說不一樣。
蛇的身體,如鹿角形狀的犄角,魚的鱗片,卻沒有見到爪子,尾部也不一樣,背上沒有龍鰭,全身金色。
這是蛇?是龍?高嶽不能確定。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不是一般的動物。
“小金金,你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你會受傷?奇怪的金瓶?對於你來說很重要嗎?”,高嶽小聲的自語,望向矮桌。
這張矮桌,放在寢室內,桌上鋪著布,無法看到桌底。
桌底是一個軟墊,上麵是一條滿身傷痕的金蛇,纏繞在一個金瓶子上。
這就是高嶽救下的“小金金”,沉浮在後院池塘內,在失去知覺的前一刻被高嶽所救。
後院這個池塘,天然而成,瀑布的溪水順著山澗,在這裏匯聚,蜿蜒向山腳流去。
“小金金,從何處而來?”,高嶽感到與它似曾相識,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見到一個很久沒有相見的親人,久別重逢,隻是第一次見麵,卻在心中有這種感覺,很奇怪。
夜漸漸深了,主事女官安子,提著夜宵的食盒,在格子門外敲門道:“宗長大人,您吩咐的夜宵已經做好了。奴婢可以進來嗎?”
“是翠兒嗎?進來吧!”高嶽並不知道這位主事女官,是安倍家族的人,甚至不知道她叫安子,更不知道她是“真子姐姐”的mèi mèi。
高嶽稱呼她“翠兒”,隻因為那翠綠的衣裳。
“翠兒”——主人賜予的名字。
這個名字,對於安子是“榮譽”,是一個“結”。
每次當高嶽呼喚“翠兒”,安子的心中就不其然地想說:“我是安倍安子,是安倍真子的mèi mèi,你為什麽害死了我的姐姐?”
正如安子每次叫“宗長大人”,高嶽心中就不其然地想起,臉上的刺字“真忠”。
今晚,高嶽特別吩咐要吃夜宵,並且指定要白粥,要多水少粥。
推開格子門進來的是一個14歲左右的女子,她樣子很標致,看上去很聰慧,身上穿著翠綠色的小褂,綠衣上繡著絳綠色的花紋。
她的皮膚白皙,頭發、眉毛烏黑,鵝蛋臉,嘴唇紅潤,嘴上有菱角,一看就知道是孝順之人。
她的下巴略向上兜,如相書上所說:“下巴兜兜,飲食無憂。”
看到翠兒將食盒放在矮桌上,謙卑的低頭在門前垂立,高嶽說道:“翠兒,不要稱呼自己做奴婢,我說過了,這裏沒有奴婢,以後叫名字就可以了。你早點回去歇息吧。”
“哦,宗長大人,翠兒告退了”,安子垂手低頭,退步離開。
安子的心中不願意接受“翠兒”。
“叫名字就好了嗎?我並不願意與你這麽親近”,在她的心中更願意稱呼自己為奴婢,與高嶽保持者這樣的距離,才令她感到舒服、安心。
一直視高嶽為仇人的她,不願意與高嶽拉上一絲一毫的關係,不想與他親近,高嶽對她越好,她就越覺得高嶽虛偽,“我不會因為你的好,而忘記姐姐的仇。”
秋天的夜晚,沒有明月,涼風吹拂在臉上很凍,加上這裏是山中,氣溫特別寒冷。
安子心中鬱悶,提著燈籠信步走向後院,她性格剛強,不似真子姐姐般柔順,自幼好動,喜好劍術,從小習武,因此膽子很大。
後院寂靜無人,山風冷、很寒……就這樣靜靜的吹拂著。
這個山腰形成了一個山窩,風在這裏明顯的比外麵減弱了。
沒有風聲,沒有鳥語,池塘的水輕輕流淌,甚至沒有水聲。
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周圍是這麽的寧靜。
安子獨自坐在池塘邊垂淚,性格剛強的她,平日裏是那麽堅強,無法讓人窺探她內心的痛。
想起姐姐,安子的心很難過,心很痛。
覺哥哥的身影在腦海中出現,安子的心是難過加上愧疚,“對不起,姐姐,對不起,覺哥哥,因為我的任性,你們才會陰陽相隔。”
“對不起!……”
這一切已經太遲!
安倍家族一直深受皇室寵愛,他們察顏觀色,深蘊guān chǎng之道,秘訣在“讀心術”。
安子自幼好武,“讀心術”不如“真子”修得好,因為覺哥哥才令她下苦功去修持“讀心術”。
按照家族的安排,安子應該在兩年前接替真子的職務,成為高嶽的主事女官,真子將與禦醫“戶昔本覺”成親。
然而,安子沒有答應家族安排,在安子心中不希望覺哥哥這麽快成親。
如果這樣就不能再見到他了,“能在姐姐回家的日子見到覺哥哥”,這是安子期盼的心願,安子隻想將這個心願延續得長一些。
“姐姐,請再給我多一點時間,我不想這麽快進入宮廷,我不想這麽快失去自由,我一定會接替姐姐的職務,再遲一年好嗎?”,安子向姐姐懇求。
安子真正的心意:“給我多一點時間,讓我學會放下,放下這個心願,放下這段隱藏在我心中的感情。”
然而,一年又一年,真子就在這一年的“藥子之變”中自殺了。
“如果不是我,姐姐就不會死,該死人應該是我”,安子的心中是傷心、內疚、悔恨……
這種痛苦的鬱結,在她的心中已經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不,不是傷痕……
深……
深入心藏……
那麽的深……
猶如深淵……
痛……
那麽的痛……
心痛,錐心的痛……
心傷了,傷了一道傷痕……
這道傷痕深入骨髓形成一個洞……
心……傷了一個洞……
深洞……
無底深洞……
很痛、很痛、很痛……
無法醫治的心痛……
用力將心按著……
血還是在流,流,流……
包紮!包裹!
層層包裹著,不要讓血流,不要流,不要再流。
將血凝結,直至結為繭……心繭。
夜越來月深,衣襟已經沾滿寒夜的露水,安子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啊嗤”。
該回去了,擦去臉上的淚水,安子打算回房間。
“臉上一定成了大花臉吧?得洗一洗”,安子提著燈籠,走到池塘邊。
忽然她的腳碰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哎呦”,安子感到:“踩到什麽了?”
蹲下身來,將燈籠往地上照過去……
一團白色的毛球……
一團沾染了嫣紅鮮血的毛球……
是一隻受傷了小動物——一隻白狐,身上是斑斑血跡,肩膀上插入了一段斷木。
左前臂包紮著白色的絲帛,此刻白色的絲帛卻已經變成了黑色,這個絲帛打著蝴蝶結。
這個蝴蝶結,這個打結的手法……
“真子姐姐”,安子回想起小時候姐姐教她打的蝴蝶結。
這個蝴蝶結的結法,與真子姐姐所教的一樣。
“真子姐姐……”
安子抱起了那隻白狐,“我一定會救你”,她以肯定的語氣,一邊說一邊向寢室走去。
安子救下白狐,是禍是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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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未報,時辰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