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修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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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鄒旅所派幾十個搞過建築的兵,已經到了學校。副官跟過來說,鄒旅長的姑娘叫鄒魚兒,在重慶城讀書,周末才能回來學習,務必請楊主任親自教導。楊守玉答複他,說隨時可以插班,倘若哪節課教過了,單獨給鄒魚兒補課。然後過來請呂鳳子講話,給士兵們鼓鼓勁,立即動手修複校舍。

    張敏毅親自主持校舍修複工程,畫好校舍圖紙,達到中等藝術學校規模。士兵一到達,便帶著一群老師和學生,熱火朝天地開了工。炸壞的校舍須更換各類門窗支架。好在鳳凰鎮附近的金劍山麓出大木料,直接派兵前上山去,砍下樹木,立馬拉回學校,解成各種長短厚薄的柱子和木板。修牆的材料容易搞到,附近農村裏,建有許多小磚瓦窯,不缺青磚青瓦,隻是要用錢買。正則藝專於戰亂中西遷,學校初具規模,就遭到rì běn飛機轟炸,拿不出錢來。政府撥款也不能迅速到賬。好在璧山縣民風淳樸,崇尚教育,民眾盡都聽縣政府的招呼。張敏毅到任何磚瓦廠去,說正則藝專修複校舍,需要賒借一萬匹磚、五千塊瓦啥的,等政府撥款到賬,就立即歸還。幾家老板都答應,不用打欠條,讓他們把磚瓦拉走。

    在正則藝術專科學校裏頭,士兵和教師、學生分得東一群、西一堆的,解木料的分兩人一組猛拉大鋸,補牆窟窿的提著拌灰桶和磚刀,爭先恐後地動手。張敏毅要求質量第一。說修建藝術學校是百年大計,丁點兒的馬虎都要不得,木材磚頭要選好的,做工要精細,像蓋各人的私房子一樣。

    曹連長提起一把大鋸,打趣他說:“格老子的,張科長,又不是你蓋房子接媳婦,搞得恁個認真的做啥子嘛?”

    惹得周圍士兵起哄。

    張敏毅叫真兒,馬起臉回答:“曹連長,這蓋教室呀,比起你我娶親接新媳婦,蓋的那座房子,還稀罕珍奇得多喲。”

    “那是為麽子?”

    “我跟你說嘛,這個,教室是學生用的,學生讀出來了,就可能當大官,把我們中國搞得富強,比起你接新媳婦,有出息多了噻?這是第一層。第二層嘛,當了官接個好媳婦,有文化的,比當學生接的媳婦更好的噻?”

    “莫非還有第三層?”曹連長被引起了好奇心。

    “當然!”張敏毅回答,還說:“媳婦、婆娘生下一串串娃兒,又當兵去,跟rì běn人拚本事,老子就不相信幹不贏東洋鬼子,如此,往下頭數去,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曹連長你說說嘛,還數多少層?”

    曹連長將大鋸斜支起,尷尬地搔刨腦殼,強起說:“你這隻是個美好理想。”

    “噫!”張敏毅反倒想不到,大兵也懂得談論理想,這話題要扯開了,擺幾天幾夜龍門陣,怕也談不完,立即扭轉話題,規勸說:“理想嘛,等上節操課,再來慢慢的擺哈,曹連長,你看我們是不是抓緊時間施工,免得延誤鄒旅長規定的工期。”

    說到起旅長,曹連長就不敢甩擺了。確實存在按時完成任務的旅部命令。曹連長大吼“格老子手腳都麻利點兒哈”,自己丟了大鋸,去木材堆選出一根疙疤少的木料,拖回解木場,架在三角支架上。勤務兵上來要幫他拉鋸子。曹連長一把推開他,說“一排長你過來,我兩個拉拉扯扯”,然後三兩把脫掉軍裝,拿起大鋸的木把等待。一個彪形大漢立正,說“是”,碎步小跑過來,拿起另一頭木把。兩人抬平大鋸,估計出厚薄,將鋸齒朝向那塊木料試試,嗞嗞幾聲吃了進去,然後你拉我扯的,快速拉動,開始剖解這根木料。

    這下,張敏毅心下佩服:這夥子兵,個個都是行家裏手,看來修複校舍用不了多久時間,自己還得策劃另一件事,辦得妥妥貼貼的,成為本縣文化教育的豐碩成果。

    再看老師和學生們,個個幹得十分起勁,被那些士兵指揮著團團打轉。楊守玉前後收拾鋸下的邊角餘料。呂鳳子拿了一支大筆,看到歪的斜的裂縫的牆體,過去畫上一個圓圈,表示此處必須進行修理,連震掉石灰層的地方都不放過。

    張敏毅抓起一張幹毛巾,揚了又揚,示意楊守玉擦擦臉。她擺擺手謝絕了。張敏毅又遞過去叫呂鳳子擦擦汗。呂鳳子接過毛巾去,掀起了衣擺,伸到自己肚皮和後背、腰部各處,猛擦一陣,再抹一把臉龐,然後反複地揩擦頸項,斟酌說:“張科長,我看有個十天半月,正則校被炸毀的屋舍,應該可以修複了。”

    張敏毅也如此估計,便回答:“沒得問題。新擴建那些校舍,恐怕要平整地麵,再支梁鬥榫,爭取開學前,修它十來間,多招三百五百的學生。”

    “對頭!”呂鳳子同意了。

    張敏毅提醒說:“給羅斯福總統繡肖像,尚請呂校長抓緊了,不耽誤教育部的大事。登雲縣長到市政府開會,偶爾說起這個事,楊森市長大感興趣,連作者請的哪個刺繡專家,都問到了,聽說是請楊主任,立即表示讚成。”

    呂鳳子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事恁快就捅到了市政府,對他們急功近利有些不滿,隻是為人謙和,心頭惱火,不好意思當麵跟他急眼兒,就沒有開腔。

    張敏毅見他不言,有些奇怪,覺得應該解釋幾句,又說:“登雲縣長是好意噻,有了繡像先作個鋪墊,請準楊市長支持過後,就好提要求了噻。”

    呂鳳子感覺反應有些過,張科長畢竟是支持自己的,怎麽對他積極做事不以為然,委婉地說:“這個zhào piàn,好像還沒有找到,張科長在陪都交遊廣泛,是不是問問美國大使館。”

    張敏毅回答:“我已經問過了,確定由大使館負責tí gòng,一時沒有找到人捎帶,恐怕得自己去取。”

    說到最後猶豫了,從鳳凰鎮步行到重慶兩路口,起碼要花上半天時間,還得沿途不遇到土匪,楊守玉一個瘦怯怯的身子,怎麽能夠走恁遠的路程?並沒有考慮好:事情觸攏了眉毛,說不說出這個警告呢。

    呂鳳子理解錯了,以為他擔心中途遇到危險,極爽快地說:“張科長大可放心,楊老師乃當代女性,幾千裏路都走過來了,區區幾十裏山道,不在話下,絲毫不在話下哩!”

    楊守玉見狀,就走過去,聽他們說到自己,毫無懼意地說:“你放心吧,取一張zhào piàn,不是啥難事的嘛,我快去快回,沿途不多停留就是了。”

    並不認為陪都附近會遇到危險。

    張敏毅遲疑,此時不說,出事再說就晚了,便直說了:“倒不是不信任楊主任,隻是在金劍山這片山中,還有一股飄浮不定的土匪,楊教授要是碰上她們,麻煩不少。”

    呂鳳子就猶豫了:“沿途雖是離陪都很近,土匪不定會搶劫我們窮教員,可楊老師是個女的呀?”

    張敏毅不得不說出:“是女土匪。”

    呂鳳子哈哈大笑起來:“張科長呀張科長,遇到女土匪,似你一般英俊瀟灑,或許倒還會害怕,楊主任是女人,怎麽怕起女土匪了,豈非南轅北轍?”

    張敏毅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女土匪要搶人也隻搶男人,啷個會搶婦女,搶回去多張嘴、多個人吃飯,豈不是過河船、劃不來了,就不再囉嗦了。

    楊守玉頗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