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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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二姐喊丁丁貓她們,把油燭多點幾根,吃過晚飯,召集眾姐妹議事。她們的晚飯也隻是半碗包穀羹。姐妹喝得個個麵黃肌瘦,像是遭虐待了的童養媳,所有女人都遭虐待,那就是平等對待了,沒得孰是孰非的區別。

    滿廳堂點著菜油燈,都餓得很了,怎麽還要講究排場,不用燈油來炒菜,增加姐妹們的營養,外人進無論如何是想不通的。

    風二姐顧自從坐在太師椅上,雙腳翹於扶手,腰、臀部、大腿勾勒出美妙曲線,顯得很逍遙,也是xìn hào,暗示姐妹們可以隨便點,用不著正襟危坐,附帶在議事時候,隨意發表見解,批評或者讚同,不會惹得老大不高興。

    六姊妹雙排坐下,每邊各坐了三個人,虎視眈眈地看著對方,側起耳朵,聽老大有啥子話說。

    風二姐沉默片刻,把手中bǐ shǒu拋了又拋,三個指頭捏住刀尖,才說開了:“各位姐妹,自從捉獲了楊裁縫,料不到天氣就變了,兩三個月不落雨,收到了三十塊大洋,早就花得幹幹淨淨。莫非楊裁縫是個孫猴子變的?不可能的噻,憑我幾姐妹本事,就是孫猴子變的,也逃不脫如來佛的手掌。但是,天確實旱得不得了,水天池都幹亮了底兒,我又懷疑她是孫猴子變的。她是個麽子,還不大要緊,天旱得周圍農民種不了田,年底他們吃啥子噻,他們沒得吃的,我們又吃啥子?”

    “綁人,煮人肉來吃?”丁丁貓故意裝怪。

    “放屁!”翠玉罵她精靈古怪:“我說貓兒,你不喊楊裁縫叫姐姐噻,你敢吃她那身肉?”

    “不敢不敢。”丁丁貓立即申辯。

    “你還說個狗屁。”翠玉曉得,真的餓得要死,也沒得那個姐妹敢吃人肉。

    “且慢。”土匪老三說:“平常你我,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果真就下不得山了,去劫幾條肥豬兒,填飽各自肚腹?”

    土匪老六反對,說:“三姐,今日不比往日,鳳凰城駐紮大量的官軍,哪支土匪還敢闖進去,劫了大財東?”

    “那是他們膽小!”土匪老三不服氣,回她句狠話,覷了眼睛去瞅風二姐。

    風二姐似聽非聽,正用bǐ shǒu刮指甲,來回輕輕地刮著,發現指甲殼凹槽裏刮不幹淨,調轉刀尖去削。削指甲殼隻能一個方向刮。她就把bǐ shǒu握緊,刀尖從裏往外,一下、一下,又刮了一下。似乎全神貫注,三妹那些話,都聞若未聽,任隨她甩擺。

    於是,土匪老三得意了,繼續闡發自己的觀點:“老大,要依得我說,苦守水天池不是辦法,再無第二個楊裁縫,遭我們捉進山寨,還有張生疑毅那種傻兒,巴心巴腸的來救……”

    正要說下去,耳朵輪輪一疼,聽到“奪”地一聲刺木響,頓時嚇得閉起了嘴巴。

    聽到翠玉在教訓:“老三,就管不住你那張嘴。”

    土匪老三趕忙朝風二姐一看,見她怒容滿麵,手頭bǐ shǒu不見了,正正刺入耳旁木樁上。

    風二姐輕描淡寫地說:“議事就是議事,說那些屁話,管得了吃哩還是管了穿?”

    土匪老四、老五一齊幫腔:“是噻,三姐你又不是豬腦殼,盡找老大的心窩子遞刀。”

    這話也有幫老三的意思。

    土匪老三立即認錯:“請大當家的原諒,小妹餓得心慌,已口不擇言,莫怪。”

    然後站出來,推倒了身軀就叩一個響頭。

    風二姐雙手虛扶一扶,說了:“老三,你我處於大饑荒,日子也說不得了,隻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姐妹們餓死了咯,那麽,三妹你有什麽好辦法,不妨說出來,姐姐一定照辦。至於那些空話,連我各人都不相信,三妹信個啥子,傷了你我姐妹感情。”

    土匪六妹出來說合:“三姐,你看老大多麽大量,就不猜測了。老大既然說起,我倒有個想法,不曉得各位姐妹讚成不讚成?”

    丁丁貓說:“六姐,我看你也是彎酸,有啥子說啥子,不是風姐姐才剛說過的,扯啥子彎彎風向。”

    土匪老六果然聽勸,說:“土匪嘛,除了一個搶字,也找不到其它法子,你說呢,七妹?”

    丁丁貓卻說:“不見得。”

    “哦?”土匪老六倒吃一驚,問她:“七妹,你人小鬼大,果真有好法子?”

    丁丁貓說:“頭回楊裁縫上山,不是說了,跟她到山下學手藝,找幾個錢?”

    “你白天做夢?”土匪老三那裏肯信,反駁她說:“丁丁貓,你一天楊裁縫、楊裁縫的不離口中,她是你媽還是你姐,丟根蛐蟮你緊梆梆的就咬起了,莫遭願者上鉤。”

    “願者上釣,嘻嘻。”丁丁貓笑答。

    土匪老三把她沒得法,求助於風二姐:“老大,你看老幺哈,沒得個正經主意。”

    風二姐問她:“老三,你整個主意出來,該幹啥子?”

    土匪老三說:“我跟二姐盤算幾天,終於想明白了噻,土匪就是土匪,啥溫良恭儉讓一概沒得,還是蒙了臉殼,提起shǒu qiāng,半夜三更摸黑入室,搶他龜兒子!”

    風二姐也無好辦法,說:“姐妹們議一議,老三說的,是不是個辦法呀?”

    幾人便無言,各自憋曲在椅子上頭,手托香腮,做出沉思默想的模樣,等待別個首先開口。

    菜油燈光比起兒臂粗的火把,還是顯得微弱了許多,因此議事堂也不太熱,隻是有些悶,使她們在思考問題時,反應不那麽靈敏,而且有些呆滯,仿佛個個想不出來了。時間過得很快,就快要吃晌午,仍然沒得人想出。

    風二姐氣倒了,說:“想不出來,就莫吃晌午,跟本姑婆乖乖餓上一頓。”

    翠玉見眾姐妹想得痛苦,出麵說個情:“妹兒,都是自家姐妹,逼得狠了,腦殼會痛的,那裏還想得出主意來喲,怕是今後行動,也竄竄倒倒的,站立不穩。”

    風二姐卻說:“姐姐,你就慣伺她們嘛,萬一本頭領不在了,個個隻有進妓院去賣身,就這碗匪飯,我看她們都吃不來!”

    話說得厲害,翠玉也不敢再勸。

    眼看到太陽西斜,還是火辣辣的,廚房幾個大嬸在門口,探頭探腦望了幾回,大當家還是不喊擺飯,就不敢端上來,隻是一桶接一桶的送老蔭茶水。

    這家什越喝越餓。

    風二姐才說:“好了,想不起就莫想,我跟二姐商量了,今天晚黑下山,去找正則藝專借幾斛糧食!”

    眾姐妹齊聲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