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名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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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朱雀殿,肖遙隻覺得眼前發黑,腳步虛沉。阿冷那一掌,實打實地擊在肖遙胸口,受傷著實不輕。

    笑笑是習武之人,看出肖遙傷勢不輕,不敢大意,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把攬過肖遙的腰,將他負在背上,發足向山下奔去。

    若不是靠著驚人的修為,諒笑笑一個女孩子怎能背得起肖遙。

    肖遙趴在笑笑背上,笑笑淡紅的頭發一直撓著他的鼻尖,癢癢的。笑笑那股淡淡的體香,絕非任何一種花的香味,也絕非任何一種香料的味道,跟花隱娘身上沁人的花香不同,那是專屬於少女的體香,很好聞。

    下山這麽久,這是肖遙第一次用身體如此結結實實挨了一掌,那一掌的烈陽之氣在他的髒腑間來回流竄,髒腑幾欲炸裂。

    聞著笑笑身上的體香,愈加昏昏沉沉,隻想就此睡去,再也不醒。

    肖遙哥哥,你別睡。笑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睡!你不要嚇我!”

    肖遙的傷並不致命,可笑笑見他吐那麽多血,早就慌神,眼眶一熱,淚珠子撲簌簌往下掉。

    肖遙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說:“笑,笑笑,我沒事,你別哭。”

    不哭,笑笑不哭。”笑笑嘴裏說著,腳步飛快地奔下石階。

    笑笑站在淺談灘上左右張望,隻看到一架竹排,再放眼看去,如鏡麵一樣的湖上,隻有一棟水榭,晃了一下背上的肖遙,問道:“肖遙哥哥,鼎湖宮在哪裏?”

    原來笑笑來鼎湖劍塚時間不長,自入了朱雀殿,極少出門,鼎湖宮隻是聽說過,從沒去過。

    肖遙微微抬起右手,指了指鏡湖上那棟破舊的水榭。

    笑笑心裏著急,也不細問,腳下發勁,內息綿綿湧出,往竹排上一跳,竹竿在岸邊一撐,一去三四丈。

    笑笑自小在白芷江邊的駿業城長大,劃船自然信手拈來,那根竹竿被她一隻手握在手裏,揮舞得虎虎生風,眨眼就到了水榭。

    笑笑背著肖遙,在竹排上一蹬,飛進水榭,找一張床,把肖遙放平,隨即調動烈陽之氣為他療傷。

    肖遙髒腑間阻塞的烈陽之氣被笑笑牽引出來,不一會兒就睜開雙眼,醒轉過來,見笑笑臉上還掛著淚痕,一雙眼睛又腫又紅,無限憐惜地捏捏她的臉,說道:“讓你擔心了,笑笑。”

    笑笑一聽他說話,頓時喜極而泣,一頭趴在肖遙的胸口,哽咽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肖遙哥哥了!秦將軍飛鴿傳書,說你被黑冰台的殺手抓走了,我想下山,跑了幾次,都被師傅抓回來了。”

    你怎麽會來鼎湖劍塚?”肖遙奇道。

    笑笑在肖遙的衣服上蹭幹淨臉上的淚,噘著嘴說:“自從擅自出宮在招賢館救了你,母親就不允許我外出,後來我鬧得厲害,哥哥索性把我交給師傅,帶到這裏來了。”

    哥哥?”

    肖遙此刻才想起,自己除了知道“笑笑”這個稱呼,對眼前這個口口聲聲喊自己“肖遙哥哥”的女孩子,竟無更多的了解。

    笑笑點點頭,把蔥段似的小手放在肖遙的手掌裏,怯怯地問:“肖遙哥哥,如果笑笑有事瞞著你,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肖遙淡淡一笑,溫柔地看著笑笑,答道:“怎麽會呢?”

    下山以來,幾次經曆生死,肖遙早就看開。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真心待你,便去珍惜,別的都不重要。

    那好,我準備告訴你一個秘密。”笑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做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

    接下來她說的話,確實讓肖遙大吃一驚。

    我的哥哥叫白涼,我的父親是前越州破虜將軍、江左離侯白空城,我的母親是北越大族雨氏的千金,我姓白。”笑笑說這些的時候,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都充滿驕傲,仿佛變了一個人。

    變成顧墨白那樣的人,變成辰澈那樣的人,變成世家大族名門之後該有的模樣。

    肖遙不喜歡的那種樣子。

    所以肖遙隻淡淡一笑,輕聲道:“你隻要告訴我,你叫什麽就行了。”

    白笑笑。”笑笑提起家門的時候,樣子格外嚴肅,“生我的時候,父親說,我有兩個兒子,一個叫青夜,一個叫涼,聽字意都肅殺蕭索得很。這個唯一的女兒一定要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地笑。”

    肖遙知道,在駿業城,想殺自己的,就是笑笑的哥哥,如今的離侯白涼。

    肖遙知道,江左白氏是虎狼的姓氏。

    如果說,白氏的每一個男兒都是如白空城和白青夜一樣的猛虎,那麽白氏有同樣多的女子可以被稱之為“母老虎”。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笑笑的大姐、白空城的長女白青眉,和她的青眉娘子軍。

    那是個敢於正麵對抗交州巫蠻族的女子。

    白家的人,從一生下來,命運就已經注定。

    抑或是,世家大族的子女,命運就已注定,從一開始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力,就跟顧墨白無法拜到心儀的師傅一樣。

    世家大族的兒女,或許都有他們自己的苦衷。

    想到這兒,肖遙的聲音溫和了些,輕握著笑笑的手,說道:“從過去到現在,再到未來,我隻需要記得,你叫笑笑,這就夠了。”

    笑笑用力地點點頭,笑起來的樣子變回那個單純天真的小女孩。

    隻有在肖遙麵前,笑笑才是那個渴望嗬護和關心的小孩子。

    就像一隻貓,或許它抓老鼠的時候,有鋒利的爪子,有尖利的牙齒,茹毛飲血,毫不手軟。

    可碰到想依賴的主人,鋒利的爪子便隱藏在肉嘟嘟的腳掌後,鋒利的牙齒隻會叼起主人隨手丟下的一件物事兒反複輕咬。

    肖遙,就是笑笑想依賴的那個“主人”。

    這裏還有別人住嗎,還是肖遙哥哥你一個人?”笑笑站起身,四下張望,問道。

    肖遙慢慢坐起身來,答道:“還有我師傅。”

    鼎湖宮裏有教習?怎麽從來沒聽過。

    笑笑隨口一句話,本是無心,肖遙聽了卻有些不快。

    你師傅是個什麽樣的人?”笑笑打破砂罐問到底,絲毫沒有留意肖遙臉上的異樣神色。

    是個酒鬼。”

    說完這句話,肖遙把頭轉向床內側,閉上眼睛。

    他想休息,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