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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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了一百兩的意外之財, 薑氏也變得大方起來, 以前家裏頭十天半月才能見一回肉,其他時候能有魚, 雞蛋就不錯了, 如今倒是隔三差五能見點葷腥。
不說其他人,就是章元敬也十分滿意, 薑氏是疼他,但隻有他一個人有肉羹吃,自家親奶奶親娘和親姐姐都隻吃素的餐桌讓他食不下咽。
大概是夥食好了,章元敬覺得自己的個頭兒也高了一些, 他在牆角比了比, 確實是高了,不是他的錯覺。章元敬心中很滿意,據說他去世的老爹是個高個子,隻希望自己也能遺傳到他的優良基因,畢竟孫氏身材嬌小, 他姐章鈴蘭如今看著也不像是會變成個高個兒的。
中秋節熱熱鬧鬧的過去了, 這一年, 青州縣城最讓人說道的自然是福臨門的雪月餅, 經過大師傅的加工,月餅的模樣比當初孫氏做的好看許多, 真有幾分冰肌玉骨的感覺。
不得不說, 好看的東西隻要不難吃, 永遠都不會愁銷路, 首當其衝的就是愛風雅的文人和愛俏的姑娘小姐們,一時間雪月餅的名頭響當當的。
不僅僅是青州縣城,福臨門的生意還做到了明湖府,那邊的總店可不像是這邊一樣小打小鬧,中秋佳節還弄了一個品雪會,倒是讓福臨門的名頭更上一層樓。
福臨門也是知道,雪月餅雖然新鮮好看,但秘方並不難研究,這是要在頭一年可著勁的造勢,這樣一來,即使以後有人研究出來,人家一看見雪月餅首先想到的還是福臨門。
這些事情章元敬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的話不得不感慨一句,古人也是知道廣告的重要性。除了家裏頭飯菜多了幾分油水,章家的日子跟之前並無什麽不同。
章元敬照舊坐著族親趕的牛車上學,每天就是跟著李玉山讀大量的書。
這一日,照舊讀完了一天的功課,李玉山點了點頭,忽然開口問道:“福臨門的月餅方子,是你賣出去的?”
章元敬心中咯噔一聲,抬頭看了看李玉山的臉色,回答道:“是的,福臨門的錢掌櫃親自上門,給的價格也合適,就索性賣了出去。”
李玉山點了點頭,見章元敬似乎有些擔心的模樣,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怎麽這個表情,覺得自己做錯了?怕我罵你?”
章元敬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來,倒是顯得越發可愛了,口中卻說道:“學生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學生家貧,能得一些銀子補貼家用自然求之不得。”
李玉山挑了挑眉頭,哦了一聲,又問道:“你既不覺得自己錯了,為何這般模樣?”
章元敬摸了摸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學生知道老師不喜歡商賈之事,更何況這次月餅方子能賣出一個好價格,還是沾了老師的光,所以擔心老師知道之後生我的氣。”
李玉山冷哼一聲,直截了當的問道:“既然知道我會生氣,當初為何還要賣?”
章元敬微微歎了口氣,隻是說道:“學生自幼喪父,祖母和母親為了家裏頭日子好一些,平日節儉的很,這些年來,從未見她們穿過一身新衣,有過一件新首飾。”
學生努力讀書,也是為了將來能夠出人頭地,讓祖母、母親和姐姐能過的好一些,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即使知道會讓老師生氣,學生也依舊不會反對。”章元敬實實在在的說道,又道,“隻是心底到底是有些擔心,生怕老師因此不要我了。”
李玉山冷哼了一聲,瞥了他一眼說道:“可見在你的心裏頭,我這個老師沒啥分量。”
章元敬一聽,敏感的察覺李玉山可能並未生氣,連忙笑著解釋道:“怎麽會,隻是想著老師向來大度,也不一定會因此生氣,所以才敢如此。”
李玉山又說道:“哦,這麽說還是我給了你膽子?”
章元敬小大人似得歎了口氣,又笑著說道:“誰讓我有這麽好的老師呢,老師定是知道我為何如此,也絕對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兒就趕我走的。”
眼看著章元敬又是懂事又是心思通透,李玉山長長歎了口氣,指了指對麵讓他坐下,想到這孩子的家境,李玉山忍不住心中感歎,這才說道:“從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早熟的很,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隻是不知道這般早熟對你來說是好是壞。”
章元敬笑了笑沒說話,如果他是真小孩的話,這恐怕不是好事兒,太早熟的孩子活得累,但他好歹活了一輩子的,該經曆的童年也經曆過了,完全沒打算再來一次。
這笑容看在李玉山的眼中卻成了懂事兒,他又是一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發。
孤兒寡母日子的艱難,他也是知道的,相比起來,自家孫子就跟生在蜜罐子裏頭似得,也怪不得這麽大了還不如人家懂事兒。
隻是孩子越是聰明,李玉山就越怕他走錯路,就是聰明人鑽了牛角尖才可怕:“你說的很對,做的也沒錯,但是平安啊,人生在世,總得有舍有得。”
李玉山並沒有針對這次的事情多說什麽,反倒是提起自己曾經的一位同窗:“關兄是老師的一個好友,我們同窗進士,他才華出眾,年級也小,那時候真是前程似錦。”
一切都好好的,但是最後,他卻連翰林院都沒能進,你知道為何嗎?”
章元敬不懂,猜測著問道:“難道他經商了?”
大興王朝官員不能經商,但誰家還沒幾個鋪子,隻要掛在夫人或者下人的名下,誰也不會認真的計較,畢竟就算是當官的也得吃飯,不然士農工商,士族哪來的高高在上。
李玉山搖了搖頭,又說道:“他是讀書人,自然知道規避這個,隻是在他考中進士之前,因為家貧,為了照顧家裏寫了一些話本,那些話本多是講才子佳人,風塵女子的,等他考中進士之後卻被人翻了出來,品行上便有了瑕疵。”
章元敬聽的一驚,感情寫話本都不行?
李玉山卻說道:“若是他成名已久,或者無心功名,寫的話本紅了,倒也是一樁雅事兒,回頭還能被人說一句風流才子,可惜就可惜在,他寫的太早了,如今當政的大學士又是極厭惡話本,覺得都是這些東西帶壞了風氣。”
章元敬算是聽懂了,感情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十分厭惡話本,大概是個守舊派,甚至看不得女子出門的那種,這位關大人可不就得碰壁。
李玉山心中也是歎息:“原也不是大事兒,卻害得他去了個小地方當縣令,多年以來不得晉升,前些年的時候聽說他抑鬱在心,生了一場重病。”
李玉山說起這個,一邊是感慨舊友的經曆,一邊又是歎息命運弄人,他低聲感歎了一句:“那位大學士聽說身體還硬朗著。”
雖說如今章元敬還小,但誰知道將來他考試的時候遇到的老師如何呢,就算是這位大學士告老了,他的弟子裏頭守舊派也多得是,名聲兩個字,對於文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他可以讓一個文人成名,也可以毀掉他的一生。
章元敬有些明白過來,大約知道李玉山擔心的事情了,他微微歎了口氣,開口說道:“老師,我明白了,以後必會愛惜羽翼。”
見他懂了,李玉山滿意的笑了笑:“你知道就好,這些道理等你慢慢長大就會明白。”
李玉山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太早了一些,孩子畢竟年級小,說不定還不懂呢,“以後若是有什麽拿不準的事情,可以先來問問老師。”
章元敬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心中卻覺得古代的文人難為,賺錢的路子實在是太少了,也怪不得都說讀書難,這要是沒點家底的話哪有什麽路子。
滅了寫話本的心思,就隻剩下抄書一條路了,至於寫詩集什麽的,如今市麵上的要麽是文壇大家所做,要麽是自費出書,混一個名聲罷了,那更加費錢。
不過在他心底,也不是全然讚同李玉山的話,羽翼確實是重要,但若是他家境困難到那種程度,還死撐著不去賺錢才是傻叉。
說到底,他讀書就是為了家裏頭日子好過,如果因為讀書反倒是害的一家人吃糠喝稀,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章元敬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如果迫不得已,他也還是會寫話本賺錢,至於被打發到小地方不能升遷,他自己覺得當個縣令也挺好的。
現在想這些都太早了,當務之急還是好好讀書,越早讀書來越是省錢,章元敬甩了甩腦袋把繁雜的心思甩出去,再一次全身心的投入到讀書的生涯中。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他想要全新讀書,家裏頭卻立刻來了麻煩事兒,這一日他放學回家,剛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啞婆子對他使勁的使眼色,拉著他偷偷往後院走。誰知道還未走出幾步,就聽見一個大嗓門喊道:“這就是平安吧,平安啊,我是你舅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