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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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必備錄紅了, 連帶著章元敬的名聲大噪,再也沒有人懷疑他小三元名頭, 在青州縣城讀書人的眼中,章元敬雖然年紀小,但才學絕對是實至名歸。
因為章元敬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在此之前雖然有小三元的名頭,但少有人找他文會, 這會兒遞shàng mén的帖子卻差點堆滿書房。
一開始章元敬還去了幾次, 結果發現這些文會不是相互吹捧, 就是相互比較, 如果是通誦古今,寫字畫畫倒是還好,最怕的是接對子,寫詩文,實在是有些傷腦筋。
漸漸的章元敬就有些不愛去了,隻借口閉門苦讀準備後麵的鄉試會試, 倒是也沒有人再說說他恃才傲物看不起人, 名聲比剛奪得小三元的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
章元敬這話倒並不都是假話, 他能拿到小三元也有幾分僥幸在, 自身對後頭的鄉試會試信心不大,這才主動壓了幾年,隻為了將基礎打好, 打有準備的仗。
在其他人看來, 作為小三元的章元敬這般做是有些太過於謹慎的, 倒是李老先生十分讚同,私底下對章氏說道:“我初時還怕元敬年少成名,難免有些心浮氣躁,沒想到他倒是比我還沉得住氣,哎,可惜啊可惜,這成不了咱們李家的女婿。”
章氏心中也是覺得可惜,不過事已至此,李家的女兒總不能二嫁的,心中對那兒媳婦更是不喜了幾分,口中隻道:“左右還是你的學生,也沒差。”
李玉山也不過是感歎了一聲,笑著說道:“也是,元敬是個念舊的。”
倒是李子俊十分不明白師弟的這種謹慎,忍不住問道:“元敬,去年你的名次極好,還是小三元,為什麽不一鼓作氣,若是能考中解元,會元,狀元,你就是大六元啦。”
章元敬的反應是翻了個白眼,反問道:“師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還是你覺得我是個絕世大天才,不用讀書就能通曉古今那種?”
李子俊聽了也是噗呲一笑,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說道:“說不定就能呢?”
章元敬挑了挑眉頭,也不隱瞞自己的計劃,笑著說道:“師弟我自然也希望名次能好一些,所以才要勤學苦讀,到時候考場上更有把握一些。”
李子俊一聽,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你小子肯定打著自己的主意呢。”
章元敬卻說道:“這有什麽,目標要定的高一些,萬一一不小心就達到了呢,要是眼光放的太低,連想都不敢想,那麽就算有才學,成就也必定一般。”
李子俊聽著有些若有所思,最後一拍手說道:“說的對,今年鄉試,我也得衝著解元的名頭去,說不定就能達到呢?哈哈哈,小師弟,你不去也好,不然咱們兄弟倆又得自相殘殺,到時候心裏頭難免有些別扭,咱倆岔開才是好辦法,畢竟解元隻有一個。”
章元敬眨巴了一下眼睛,暗道他家師兄這口氣,簡直是把解元當作囊中之物了,幸虧這會兒老師不在,不然非得批他們一頓不可。
章元敬不打算去這一屆的鄉試,李子俊卻必定要去的,若是順利,他還會趕上兩年之後的會考,直接上京趕考去了,李家至今沒有給他定親,也有幾分等他出息的意思。
縣試之後,李玉山給他們布置的功課截然不同起來,與以前的基礎相比,現在更偏向於政論一些,他怕也是知道這是倆個孩子的弱項,甚至拖了關係,將近幾年的邸報一一找到,也不詳講,隻讓倆個孩子講這些通讀一遍,再說自己的想法。
章元敬倒是很喜歡看邸報,雖然跟現代的報紙截然不同,但guān fāng置辦的邸報充分的體現著朝廷的意誌,可以說完全就是朝廷現狀的體現。
一年左右的時間看下來,章元敬倒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大興王朝雖然在曆史上轉了彎,但這個王朝對文人十分優待,開國皇帝乃是世家出生,雖然重武卻不輕文。
大興王朝傳承至今還不到百年,上頭的皇帝乃是第二任,幼年登基之後倒是也算文才武略,頗有幾分明君的架勢,隻是如今老皇帝的年紀已經大了。
邸報上少有王子們的信息出現,但隻看老皇帝的年紀,章元敬心中就有幾分擔心,但凡事皇帝晚年太子未定的,朝廷難免有幾分震蕩不安。
不過隨即他自嘲的笑了笑,他還是個小小秀才,皇位之爭是絕對不會波及他這樣子的小人物的。相比而言,大興王朝優待文臣,除非是叛國謀反這樣的大罪名,不然少有直接砍頭的,看了幾年的邸報,犯了事的文官大部分都是被革職查辦,發配邊疆的都少。
這樣子的狀態顯然讓章元敬很安心,他不圖自己能當多大的官兒,隻圖能夠安安穩穩的,別一不小心就拖累了家裏人就成。
相比於章元敬的沉迷,李子俊對這些咬文嚼字四平八穩的邸報卻十分不耐煩,隻是被李老先生逼著沒辦法才去看,隻是看了也是一知半解,讓他爺爺十分頭疼。
這一日,李玉山照舊先問兩個弟子對一事的看法:“都察院禦史謝傳文上諫不實,被當庭革去文職,上令歸家反省,你們對此事如何看?”
李玉山掃了一眼弟子,還是開口說道:“子俊,這次你先說。”
李子俊無奈,收回了看著師弟的眼神,想了想說道:“這位謝大人也太不小心了,雖說言官諫言無罪,但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更別說是在朝堂之上彈劾一位官居一品的大人了,偏偏他還沒有真憑實據,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李玉山聽完臉色就黑了,他這個孫子什麽都好,甚至在行文作詩的時候比章元敬還多幾分靈氣,偏偏在政治上卻缺乏幾分靈敏度,也不知道讓他去今年的鄉試是好是壞。
李子俊還在那兒滔滔不絕:“謝大人諫言虛假,反倒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皇上隻是革去了他的職位已經是分外寬容了。”
李玉山心中歎了口氣,轉而問道:“元敬,你呢,又是如何看的,也覺此事是諫之錯嗎?”
章元敬抬頭看了一眼老師,微微搖了搖頭,倒是也沒有隱瞞自己的看法:“在學生看來,謝大人或許是受了無妄之災,言官彈劾,無憑無據的多的事,在此之前皇上卻從未重罰過。”
也正是因為皇帝的這種態度,才讓言官的腰杆子很硬,這次謝大人的彈劾雖說也有錯,但錯的並不離譜,說句實話那就是那位一品大員其實並不清白,這種情況下,皇帝卻隻是重重的懲罰了謝大人,二話不提那位大人,可見他的態度。
“上個月的邸報之中,曾有一道行令,有言官彈劾三皇子,證據確鑿,皇上大怒,罰了三皇子禁閉反省三月。”正是那一次,章元敬深刻的感受到朝堂的不穩,太子早逝,太孫年幼,下頭卻有一排的弟弟,能穩當才奇怪了。
“此後,都察院屢次彈劾幾位皇子,連還在繈褓的皇孫也沒逃脫。”章元敬可以想象這些言官身後,必定是站著不同皇子的影子,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皇帝能不知道嗎,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會更加的憤怒,“將心比心,若是有人一日日的在我麵前說親兒子的壞話,不管是誰在說,我心中必定也不會高興的,我不高興,這股氣遲早要發出來。”
李玉山聽的心頭一震,當年他不得不告老還鄉,何嚐不是受了皇子黨派的影響,多年過去,太子上位沒幾年就過世了,隻留下一個吃奶的娃娃,而那些身強體壯的皇子們怕是已爭紅了眼,哪裏還看得見其他。
隻是,自己這個徒弟隻是看多了邸報,真心覺得皇帝不滿言官彈劾皇子,還是看透了更深層的那譚汙水?
李玉山眯了眯眼睛,也不直問,反而說道:“元敬這話,頗有不敬之意。”
章元敬微微一愣,隨即帶著幾分不好意思說道:“是學生唐突了,謝大人自身不修,這才留了後患,其實也怪不得旁人。”
這年頭,直接說皇帝的壞話可是會要人命的,不過幸虧在場的人隻有老師和師兄,師徒關係注定了他們是一夥兒的,包含在九族裏頭的那種。
李玉山並沒有追問,也沒有評斷,隻是轉身對李子俊說道:“子俊,上個月的邸報你讀了嗎?”話中忍不住帶著幾分嚴厲。
李子俊大概也聽出了一些問題,這會兒隻得說道:“讀是讀了。”後半句話他沒說出口,讀是讀了,隻是不大明白,總覺得霧裏看花。
李玉山一聽就明白了,忍不住歎了口氣,當年他尚未當官的時候,何嚐不是如此呢,對朝堂之上的事情迷迷糊糊,一知半解,直到後麵吃了不少虧,走了不少的彎路才總算明白。
相反而言,他這個小徒弟簡直能夠舉一反三,一則簡簡單單的政令,他都能看出背後的深意來,也不知道該說他想的太多,還是說他天生就是當官的料!
腦子裏頭閃過許多話,李玉山最後還是說道:“罷了,有些事情,等你們真的經曆了才會明白,不過在此之前,你們需得記住,出仕為官,不怕無所作為,最怕恣意妄為,多聽多看,少說少做,才是為官之道,等有一日你們站的夠高,才能一展抱負。”
章元敬聽的若有所思,李子俊微微皺著眉,似乎也聽進去了,李玉山笑了笑,也不強求他們一日就懂了,隻是繼續講起邸報來,對於這兩個弟子,他確實是傾囊相授毫無保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