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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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午後, 醒過來的時候,章元敬隻覺得身體都有一些軟綿綿的, 可見是睡的太飽了一些, 他伸了個懶腰,團著被子坐在那裏,腦子裏頭一片空白。

    很快,餘全就端著熱水走了過來, 笑著說道:“少爺, 您可算醒了,先洗把臉吃點東西。”

    章元敬被他服侍著洗了臉,又吃了點好消化的東西, 這才懶洋洋的問道:“什麽時辰了?”

    “未時三刻了。”餘全將東西收拾了, 又說道,“少爺, 方才孟家來了人,送了帖子, 不過方才您還睡著,小的也不敢打擾了您。”

    “帖子呢?”章元敬開口問道, 心中有些奇怪孟家怎麽會來人, 雖說當初他救了孟嘉義一回, 但那次送來的金錠和玉佩,早就把這份情誼償還了。再說了, 孟嘉義隨口一句話, 還實實在在救了他, 這次又是為何而來?

    打開帖子一看,孟嘉義居然約他今日晚上遊湖,看時間又快到了,章元敬看了看天色,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於情於理,他都該對這位孟公子說一聲謝謝才是。

    明湖府之所以被稱為明湖,是因為在這一代有一個很著名的人工湖,湖麵如鏡,能把人的模樣照的分分明明,所以才有明湖的稱號。

    明湖風景曆來有明,又處於運河的隻要幹線上,慢慢的才發展出一個富裕繁榮的明湖城。而比明湖還要著名的,自然是明湖上的遊船畫舫了,每一個季節都不同的裝扮,給明湖增添了不少的風景,讓文人學子流連忘返。

    章元敬趕到地點時,就瞧見遠遠的停著一艘畫舫,上頭雕欄畫柱自然不說,更有靡靡之音傳出來,章元敬挑了挑眉頭,就見船頭出來一人,朝著這邊點了點頭。

    畫舫慢慢靠岸,船頭穿著淡紫色長袍,頭頂著青玉冠的可不就是孟大公子,他微微笑著,眼中帶著和煦的笑意,眉宇之間卻尤有幾分鬱氣在。

    章元敬帶著餘全上了船,拱手說道:“孟公子相邀,某身無長物,區區薄禮,還請勿怪。”

    孟嘉義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拉住他往畫舫裏頭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章公子願意來,已經是孟某的xìng yùn,我們之間哪裏需要講究這些俗禮。”

    說話間,孟嘉義已經攜著章元敬進了畫舫,這般親密的動作實在是有些讓他不自在,這年頭講究一個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比如他跟李子俊,關係已經非常親密了,但是也少有肢體接觸的,實在是文人之間那股子講究分寸的風氣所致。

    孟嘉義卻像是沒發現他的不自在,直接把人帶到了畫舫之中。隻見畫舫之內擺著兩個桌案,顯然孟嘉義今日隻邀請了他一個人。

    章元敬心中略略吃驚,倒是也沒有顯露出來,順著孟嘉義的動作坐了下來。

    兩人一落座,自然有美貌的侍女上來斟酒端茶,章元敬心中微微不自在,再一看,隔著一道白玉竹簾,後頭是三五個歌女,有的手中背著琵琶,有的卻撫琴,更有一個端著一節短笛,笑盈盈的朝著外頭看來,迎著他的視線捂嘴一笑。

    章元敬皺了皺眉頭,沒想到孟嘉義是這麽個邀請法,不過想想也是的,這位是明湖府的大少爺,這番的派頭才對得上孟家的名頭。

    這麽一想,章元敬倒是淡然處之,隻是喝了幾杯酒之後,便道:“孟公子,在下不勝酒力,隻能陪飲到此了,若是再喝,怕會失態出醜。”

    孟嘉義倒是哈哈笑道:“船上隻有你我兩人,你又何必在意,若是喝醉了,今日便在這裏歇息吧,難道還怕我看了去?”

    章元敬也跟著笑,搖頭說道:“喝酒誤事,若是醉了,反倒是不能與公子好好說話了。”

    孟嘉義一聽,倒是也不再強求,反而說道:“確實是,如此美景,如果喝醉了一覺睡過去也是可惜,不如你我對談一番,也好聽聽幾位姑娘的妙曲。”

    章元敬自然也不反對,不過他自小專心科舉,其餘琴棋書畫,書畫略好一些,琴棋不過是略同一二罷了,下著下著就失去了大片江山。

    眼看自己勝利在握,孟嘉義抬頭看了看對麵的人,隻見章元敬斜斜的倚著桌案,一下接著一下,落子的速度也幾乎沒變,雖然棋藝實在是不精,棋品卻堪稱一等。

    下到最後,章元敬索性笑著說道:“孟公子,在下已無能為力了。”

    孟嘉義但笑不語,等將手中的棋子落下之後才忽然說道:“方才有幾處,若是能換一個走法的話,這局的勝負還未可知。”

    章元敬卻不在意的說道:“若是那般就陷入了纏鬥,我輸也輸不痛快,你贏也贏不痛快。”

    說到底就是不死硬拖著罷了,章元敬本來也不愛棋藝,可不想為了多幾步就在棋盤上糾纏大半天,他笑著一顆一顆把棋子收起來,比起下棋,收棋的時候他倒是更加享受一些。

    孟嘉義也一顆一顆拾著棋子,忽而說道:“都說棋品如人品,章老弟平日也定然是個闊朗之人,隻是有些時候,即使隻有一分機會也不得不相爭。”

    章元敬笑了笑沒有說話,孟嘉義繼續撿棋子,眼神複雜多變,也不知道因此想起了什麽,一時之間除了棋子發出撞擊的清脆聲音,就隻有那幾位姑娘的琴聲合奏。

    好一會兒,章元敬才開口說道:“三年之前的事情,還沒有專程謝過孟公子。”

    孟嘉義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道:“即使我不提,想必章老弟也是早有準備,我不過是推了一把罷了,再說了,那時候我也是沒有十足把握。”

    章元敬卻道:“若是沒有孟兄的那句話,我怕還下不了決心,若是參考了,誰知道最後結果如何呢,畢竟……在此,元敬謝謝孟兄了。”

    孟嘉義笑了笑,指著對麵的人說道:“章老弟客氣啦,蟄伏三年,想必此次秋闈之中,必定有章老弟的一席之地,為兄就先恭賀秋闈之喜了。”

    章元敬倒是頗為謙虛,搖頭說道:“成績還未出來,在下心中也有幾分沒底。”

    孟嘉義卻哈哈一笑,似乎帶著幾分放縱的意思:“章老弟何必自謙,別的不說,這三年明湖府哪有那麽多的新晉學子,若是這一次都不能中,我倒是要懷疑是否不公了。”

    話音落下,那頭彈琴的姑娘發出蹭的一聲,竟是一根弦直接斷了。

    章元敬皺了皺眉頭,在他心中,孟嘉義可不是這麽肆意的人,且不說成績還未出來,恭賀這事情是不是妥當,就說三年前剛發生過舞弊大案,這會兒說懷疑不公,那不是自己上趕著找沒趣!這可跟當年那個謹小慎微的人截然不同。

    想到這裏,章元敬抬頭看了看對麵的人,但隻見孟嘉義嘴角帶著盈盈笑意,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也似乎帶著幾分試探之意。

    孟嘉義倒是很自然的岔開了話題,笑著說道:“琴操姑娘,我這朋友第一次來聽琴,誰知竟發生了斷弦這事兒,你說當不當罰?”

    話音剛落,裏頭的琴操姑娘微微一笑,發出一聲鈴鐺似的笑聲,隨後她撩開簾子緩緩走了出來,蓮步輕輕搖動,帶著幾分少女的曼妙味道,果然是一個絕色佳人。

    琴操又是一笑,親自倒了一杯酒走到章元敬麵前,微微欠身說道:“都是奴家的不是,琴操自飲一杯,公子還請原諒則個。”

    說完,果然飲了那杯酒,那雙纖細的手指翻轉過來,顯示酒杯已經空了。不得不說,琴操吳儂軟語,又是含笑賠罪,對男人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隻可惜對章元敬而言,站在眼前的丫頭就是個初中生,或許連小六都還沒畢業,上輩子養出來的習慣,他實在是沒辦法對她產生什麽旖旎的心思。

    雖然如此,章元敬也不想為難她們,連忙笑道:“姑娘客氣了,方才琴音妙趣橫生,著實美妙,又何來原諒一說。”

    孟嘉義見狀,忽然說了一句:“章老弟若是覺得可心,不如讓琴操姑娘作陪?”

    章元敬一聽,連忙推辭道:“你我二人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就不錯,姑娘既要奏琴,在此反倒是不方便,我們也不好不管不顧的唐突說話啦。”

    孟嘉義一聽,倒是也沒有堅持,琴操自然是聽他的,很快就回到了簾子之後,那把斷了弦的琴已經換了一把,琴操再次坐下來開始撫琴。

    兩人也就真的喝茶下棋聊天,等到分別時刻,孟嘉義又是親自把人送了出去。

    下了船,章元敬倒是鬆了口氣,雖然跟這位孟嘉義公子相處的時候十分愉快,他是個能時時刻刻注意到別人需要的人,但他卻總有幾分不自在。

    等人走後,孟嘉義卻再一次回到船艙之內,方才的和煦散了大半,眼中帶著幾分若有所思,他掃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那裏的琴操,問道:“此人,你覺得如何?”

    琴操搖了搖頭,隻說道:“待人接物倒是和和氣氣,沒有什麽架子,看著奴婢的時候雙目清正,並不像是城中那些學子,色中餓鬼一般難以自持。”

    孟嘉義點了點頭:“這點氣度都沒有,我也就不帶過來了。隻是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倒像是對女色一點兒也不上心。”

    琴操一聽,倒是噗嗤一笑,說道:“就是年輕,說不得還不懂事兒,能知道什麽趣味。”

    孟嘉義挑了挑眉,反問道:“哦,琴操姑娘這話,倒像是多麽得趣似的。”

    琴操臉色不變,悠悠歎了口氣說道:“公子又何必笑話奴家,我們這樣的人,若是不得趣的話,這日子又能怎麽過呢?多虧公子垂簾,才不至於跟那些姐妹似的……”

    孟嘉義歎了口氣,隻說道:“何必再說那些,罷了,且再看看吧,若是鄉試名次夠好,說不定是個合適的,哎,我倒是極喜歡這人的。”

    琴操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隻是心底到底是感歎同人不同命,有哥哥到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