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見好運氣
字數:5735 加入書籤
蜂鳥不但手掌區別於常人,他甚至連感覺和遭遇都和人家不一樣。這讓黃四禮感到丟人。其實蜂鳥自己也感到很無奈。如果黃四禮不讓他使用左手寫字,他使用右手,這個可以人為控製。但是,他的掌紋長成什麽樣子他就無法控製,遇見什麽樣的事情他也無法掌控。問題是蜂鳥周圍常常發生一些怪事,即使他磨破嘴皮跟黃四禮解釋也是白費唇舌。
他遇到的事情太奇怪了,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有陰陽眼的人能看見鬼魂,這樣的事情你沒有見過,也聽說過。問題是蜂鳥看見的——既不是東西,也不是鬼魂,而是——好運氣。
沒錯,是看見好運氣。
大家都得到過好運氣,可是誰看見過好運氣呢?蜂鳥不但聽到了,也看到了,就是沒有得到。
蜂鳥記得非常清楚,那是放暑假第一天晚上,臨近店鋪關門的時候,聽到窗戶外麵有動靜,悄悄走到後院,就看見兩個帶尾巴的東西朝著後麵的小山坡走去,蜂鳥追出去,發現是兩隻黃鼠狼,它們正在嘀嘀咕咕說話。
“好運、黴運”
“還有財神”
蜂鳥傻掉了,他居然聽到了黃鼠狼說話,還說什麽好運。
蜂鳥把聽見黃鼠狼說運氣這事告訴了養父母,他們根本不能理解蜂鳥在說什麽。黃四禮氣呼呼的大罵:你腦子有問題!
蜂鳥非常難過,意識到不告訴他們會更好。
自從聽到好運之後,蜂鳥不但沒有走運,還很倒黴,他不能上學了,住的窩棚也被拆掉了,晚上隻能睡在店鋪地板上。
世間真有好運氣嗎?蜂鳥怎麽從來沒有好運過呢?
蜂鳥才睡在店鋪裏兩夜,黃四禮又開始罵了,說蜂鳥影響生意。蜂鳥真想背著行李離開,但是他能去哪裏呢?
黃四禮實在無法忍受天天一起床就看見蜂鳥躺在地板上睡覺,就請人在店鋪上麵做了一個閣樓,讓蜂鳥睡。
蜂鳥覺得閣樓也不錯,總比躺在地板上強多了。他用一個舊席子在閣樓打地鋪。不管怎麽說,終於有了一個住處,可以晚上一個人靜靜的看書,隻是他的養父再也不讓他上學了。
蜂鳥正躺在床上幻想著,他的老師能來批評黃四禮一頓,然後把他帶到學校。
卻感覺到床下麵咚咚響。蜂鳥一下子跳起來,原來是黃四禮突然用掃把敲閣樓木板,
“收拾一下,二舅要來了。”
蜂鳥興奮起來,他從來沒有一個親人的,也許是蜂鳥的親戚啊,蜂鳥蹭蹭蹭就從閣樓上下來。
“誰的二舅?”蜂鳥滿臉期盼。
“你媽的二舅,”黃四禮陰沉著臉,看上去非常不高興,“那個老光棍,現在沒活幹,要來住一段時間。”
“他來跟我有什麽關係?”蜂鳥嘟囔,剛才的興奮勁不見了。
“當然跟你有關係,他要跟你睡一起。”
“怎麽不讓他和黃瓜瓜睡一個房間?”
盡管閣樓陰暗狹窄,但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屬於蜂鳥的地方。蜂鳥不想跟陌生人睡在一起。
黃瓜瓜看見蜂鳥不高興非常開心,得意道,“你不用擔心,二舅是個模特。”
“你有幸跟模特睡在一起,還不開心?”黃豆豆也幸災樂禍。
“等他來了,你們兩個少跟他說話。”黃四禮教訓他的寶貝孩子。
“答應你也可以,黃瓜瓜趁機要挾他老爸,“得帶我們去長隆遊樂園。”
做模特的二舅怎麽這般不受待見呢?
蜂鳥算是農民工三代,從小生活在任囂城,也不是沒有見識,他們那條街上,就有一家做某寶的模特。蜂鳥見過幾次,是個年輕的女孩。
養母的二舅,按照年齡,應該是不小了。黃四禮說他是個光棍,肯定是個男的,一個年齡不小的男人,怎麽會當模特?
蜂鳥開始收拾閣樓,給沒有見過麵的二舅騰地方。卻聽見養父母正在店鋪裏吵架。
“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要你管?”黃四禮埋怨道。
“工人走了,他可以給我們幹活,”鄭繡雲說,“況且他還在做模特,他有錢花的。”
“不要提那個不要臉的職業,我丟不起人。”黃四禮警告老婆。
估計養父母心情不好,蜂鳥在上麵輕手輕腳,不敢發出聲響。蜂鳥要收拾一下雜物,把床鋪移到邊上,跟二舅騰一個地方。
黃四禮夫婦離開之後,蜂鳥不用提心吊膽了,他正在卷起鋪蓋,突然聽見店鋪門外有人說話。
“咋沒人哩?”黃四禮老家太康城口音。
蜂鳥從地板的縫隙裏往下瞅,看到一頭白發。真是奇怪。他跑下去,看見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人。垂在胸前的白胡子有一尺長,滿頭白發,還在頭頂上挽了一個發髻,非常古典。但穿了一身軍綠色衣服,還在胸前別著一枚紅五角星。年齡不小了。背著一個大蛇皮袋子,另外一個手上,掂著一塑料袋子蘋果。看見蜂鳥,滿臉堆笑,“哎呀,大外甥,你在呀?”
大概就是二舅了。
養母聽到說話聲,伸頭往下麵看。二舅舉著手裏的蘋果。養母接過來,要他到樓上去坐。
蜂鳥看著他的背影,感到奇怪,這樣的老頭,怎麽能當模特呢?他明明就是一個現代社會不多見的老農民啊,佝僂著身子,像刀刻般鮮明的皺紋,古銅色的皮膚,深陷的眼窩,大大的眼袋,隻有高隆的鼻梁還顯示著他當年的英俊。特別的是他腦後晃悠的小辮子和長近一尺的白色胡須,走在任囂城大街上,絕對回頭率百分百。
黃四禮陰沉著臉,非常不歡迎這個來吃閑飯的二舅。黃四禮整天說,養活蜂鳥就是虧了大本,現在又來了一個,黃四禮能開心嗎?
“休息兩天,跟你找個三輪車,去收破爛。”黃四禮說。
二舅非常高興地答應了。其實就是走街串巷收購不要的廢舊物品,在黃四禮口中就是收破爛。
這個老頭非常好相處,睡覺的時候,蜂鳥要把自己的席子讓給他,他堅決不要,找來兩個廢舊的xiāng zǐ,拆開,放在下麵就當了床墊。然後把鄭秀雲給他找來的破席子一鋪,睡得地方就搞定了,他把行李放在旁邊,背著蜂鳥從裏麵拿出一個髒兮兮的包裹小心翼翼又緊張兮兮放在枕頭下麵。
同住一室真是不方便,二舅那麽緊張自己的東西。但是蜂鳥絕對不像黃瓜瓜一樣隨便亂翻別人的東西。
他坐在鋪好的床上,就對著蜂鳥嘖嘖起來,“你還這麽小,就不上學了。”
黃四禮可不這麽認為,他覺得蜂鳥這麽大,已經可以幹活了。
“我知道一個非常好的學校。”二舅說。
“他不讓。”蜂鳥鬱悶道,最差勁的學校都不讓蜂鳥去讀,更何況是好學校。
“這個不成問題,”二舅說,“我認識一個人,他比首富馬千裏還有錢。”
蜂鳥盯著二舅,不明白他說什麽。二舅不是一個撿破爛的老頭嗎?怎麽知道什麽首富,知道好學校?
看見蜂鳥驚訝的表情,二舅得意地炫耀起來,“我不靠收破爛吃飯,我在大學有一份工作。”
“你在學校有工作?”蜂鳥不相信,他這般年紀在大學裏能幹什麽,“當個看門的?”
“不,”二舅得意地道,“我在美院當模特。”
蜂鳥第一次聽說美院還需要模特,真是很新鮮的職業。蜂鳥發現二舅不但打扮lìng lèi,而且性格也跟一般人不同。無論黃四禮如何黑著臉,他都不計較。一大早就幫助黃四禮打包紙皮。結果黃四禮一腳踢散了他捆好的紙皮。
“沒有處理好,捆什麽捆,幫倒忙!”黃四禮非常凶惡地說。黃四禮罵罵咧咧讓蜂鳥來處理紙皮。所謂處理紙皮,其實就是往紙皮上灑水。
廢品回收站收來許多紙皮,就是用過的廢舊紙xiāng zǐ,拆開就稱為紙皮,他就會叫來大qì chē運走。但是在前一天,黃四禮就會讓蜂鳥用衝涼的花灑,往紙皮上噴水。
蜂鳥不願意做,灑上一點水做什麽?
“不要小看一點,每個紙皮增加一點重量,整體下來就是好幾百斤。你一個月的夥食都有了。”黃四禮罵道,“快點灑水。”
大貨車來運貨的前一天,蜂鳥總是要被迫往幹燥的紙皮上灑水。
黃四禮把一大捆亂七八糟的廢舊電線踢到二舅身邊,讓他給廢舊電線剝皮,如果這樣,電線芯子就可以當銅賣,銅是很貴的,一袋就能頂上一車紙皮的價錢。
二舅坐下來幹活。
黃四禮盯著他們,直到蜂鳥把紙皮上麵灑的濕濕的,才放心走開。
二舅看見黃四禮走遠,就跟蜂鳥說,“我一點也不喜歡他。”
蜂鳥朝他笑笑,沒說什麽。他也不喜歡黃四禮,就如黃四禮不喜歡他一樣,但是蜂鳥不敢說出來。
二舅看見黃四禮出門了,就放下手裏的電線,對蜂鳥說,“大外甥,你這幾天不要出門。”
“為什麽?”蜂鳥問,關閉了花灑。
“我看你印堂發暗。”
蜂鳥一聽就笑了,昨天晚上,這個老頭就已經拿著黃瓜瓜的手,幫黃瓜瓜看過命運了。還對黃豆豆說,她那樣的人有福相。
黃豆豆長得像豬,說黃豆豆有福。純屬是要討黃四禮開心。蜂鳥才不相信他那一套呢。
估計二舅吃過的鹽比蜂鳥吃過的米還多,自然看出蜂鳥的懷疑,於是說道,“大外甥你別不信,你要被妖怪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