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到那兒了，”柏樂揉著腦門問，“張聘，到誰了？”

    “冼婷婷！”張聘說。

    “讓冼婷婷進來？”小劉沒有轉頭，看著電腦，蜂鳥盯著他的耳環，好像做夢一樣，時間又回到他進門的那一刻。

    張聘對著電腦，“等一下，冼婷婷前麵還有一位......嗯，我看錯了。”

    “冼婷婷請進！”小劉轉過身來，發現有一個男孩在房間裏站著。

    “你在這裏幹什麽？”小劉問。

    “最後一關測試。”蜂鳥一直在等他們清醒過來。

    “名字？”小劉問。

    “蜂鳥，應該到我了，”蜂鳥希望他們記起來，

    “有這個名字嗎？張聘準備翻看記錄，卻發現，“我的鏡頭怎麽燒壞了？”

    “那是妖精打的。”蜂鳥試圖喚起他們的記憶。

    屋裏三個人非常驚訝地看著蜂鳥。

    張聘忽然發現蜂鳥手裏的插頭，“呀，你怎麽把打印機的插頭拔掉了？”

    蜂鳥忙重新插上插頭。他摸摸他剛才坐過的凳子，打量房間，還是擺滿各種紅線綠線的儀器。柏樂還是坐在電腦前麵。

    “我的各項指標是最合適的。”蜂鳥對柏樂說。

    “如果合適，電腦裏麵已經保存了，回去等通知吧。”柏樂敷衍他。

    婷婷進來，三個工作人員上來把各自手中的鏈接線貼到婷婷的手腕上、頭腦上、胸前。蜂鳥看見婷婷手腕上的脈搏在顯示器上跳動，高高低低像彈奏的音樂符號。整個房間裏靜悄悄的，除了機器偶爾的滴滴聲。

    “小朋友，這裏是工作場合，請離開。”張聘請他出去。

    “你們好好想想，剛才是我在測試。”蜂鳥不甘心。

    柏樂站起來，走到蜂鳥身邊蹲下，語重心長，“小朋友，我們理解你的心情，許多被淘汰的優秀孩子都有你這樣的心情。也許你真的很優秀，但不一定適合我們。也許入選的是個學渣，但你不要不服氣，入選的人並不比你優秀，隻是他某一方麵適合我們而已。”

    移魂真把蜂鳥和他們共同的經曆，一掃而光。他們頭腦裏麵已經沒有關於蜂鳥的記憶，就好像蜂鳥不曾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

    蜂鳥默默走出檢測室，心情難過極了。

    他不敢直視黃四禮。如果他按實說出看見妖精移魂，無意是火上澆油。黃四禮最恨蜂鳥說超出正常範圍內的話。

    妖精阻止蜂鳥通過航天員選拔。對於沒有一點想象力的黃四禮來說，一定是蜂鳥不正常的頭腦裏想出來的稀奇古怪的借口。

    “怎麽？”黃四禮問道，“看這臉色，沒有通過？”

    “因為沒有指紋，”蜂鳥編造了一個借口，“所以沒有通過。”

    黃四禮哼了一聲，大步流星走。蜂鳥刻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小心翼翼跟在後麵。他要隨時提防著黃四禮走到沒人的地方，停下來給他一腳。不出所料，拐過一個偏僻的牆角，黃四禮猛地刹住腳步，蜂鳥連連後退。

    “沒用的東西，”黃四禮怒火衝天，“最後一關啊！就因為你——”他幾乎用手指頭戳著蜂鳥的臉，“因為沒有——那些該死的指紋。”

    黃四禮像頭猛獸，眼睛裏冒著怒火，“別人都有，為什麽你沒有？”黃四禮氣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最起碼的指紋都沒有，你還能做什麽？”他越說越氣，揚手就要打。結果被一位保安看到，黃四禮隻得放下揚起的手，依然不解氣的罵，“殘廢，連個指紋都沒有，不能進入銀行工作，不能簽合同，更別提當什麽航天員，我養了你真是倒黴透頂。”

    黃四禮覺得蜂鳥就像扶不上牆的爛泥。黃四禮遇到不開心的事總是這樣的嘮叨：真不知道當初我是怎樣想的，我就怎麽把你抱回家了，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卻什麽都不能幹。

    自從蜂鳥開始上小學，他們就把蜂鳥當一隻滿地打滾的狗來對待。黃太太說，不用花錢讓狗去讀書，可是他們要給蜂鳥交學費，蜂鳥不能掙來一分錢，在他們眼裏蜂鳥連狗都不如。現在，唯一一個能把蜂鳥送走的機會也沒有了，黃四禮能不生氣嗎？

    蜂鳥和黃瓜瓜都給了黃四禮希望，可是兩個人都讓黃四禮失望了，黃四禮一定會找個借口打他一頓出氣。

    蜂鳥不想回家挨打，一個人走在街上，他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大街上人潮洶湧，他卻沒有一個朋友。

    蜂鳥站在現代的大都市——任囂城的街道上。感覺他在妖精書院讀書簡直就像一個夢。那個在《西遊記》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書院，也許就是一個美夢吧？蜂鳥的夢醒了，又回到現實。繼續他沒有希望的黑暗日子。小妖掠走了那些人和他一起的經曆。隻剩下蜂鳥的記憶在現實的土地上，顯的那麽不真實，好像一場夢。

    不能使用法術。蜂鳥覺得與妖精世界斷了聯係，生活又陷入了以前那種沒有希望的黑暗。蜂鳥簡直無法忍受，隻要能證實妖精書院是真的，就算遇到他的對手——魘魔妖也在所不惜，隻要能證明這一切不是夢。

    在妖精世界，如果你提起魘魔妖，她就能控製你的情緒，讓你進入痛苦的夢魘中。所以，誰也不敢提起魘魔妖的名字。

    但是蜂鳥念起了她，隻要有所感應，蜂鳥在所不惜。

    上一年，蜂鳥在廢棄的塔林裏與魘魔妖正麵相遇，親眼看見財神培育出的七個金剛葫蘆娃被她吃掉。蜂鳥逃過一劫，但是很險。即使已經過去了幾個星期，蜂鳥想起那個場景還是如進入夢魘般痛苦。包著rén pí一般的骷髏麵孔，枯木一樣的手指，散發著行將就木的氣息。盡管她是活生生的站在那裏，你能感覺到她還活著的地方，隻有眼睛。鑲在全是骨頭的眼眶的眼珠散發冰涼的寒光，像尖刀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太陽快要落山了，馬路上，下班的人們像潮水一樣，從車上湧下來，奔進屬於自己的家。蜂鳥的心是沒有家的。以前他被黃瓜瓜追打的時候，還有二舅護著。可是去年，在他昏迷之後，就不知道二舅去了哪裏。

    蜂鳥心情疲憊，念起了蟹黃和蘇靈姬，他們都答應在暑假給他寫信。可是一直到今天，沒有看見一封來信。

    黃四禮有個手機，可是蜂鳥不敢當著黃四禮的麵，接妖精的diàn huà。至於其它聯係方式，蜂鳥倒是趁著黃瓜瓜不在家的時候，用他的電腦申請過一個qq號碼，這在凡間也算是一個聯係方式。

    但是不知道妖精世界是否也有qq。

    蜂鳥亂想著，不知不覺來到珠江邊上，精疲力竭，饑腸轆轆，盤算著要不要回家。如果回到家裏，黃四禮氣上心頭就會不知道下手輕重的。如果黃四禮把他打死，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一切跟著死亡結束。如果黃四禮把他打的不能動彈，書院會不會派人來找他呢？書院那麽多學生，少一個也沒有人會注意吧？

    蜂鳥孤獨地坐著，落日餘輝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蜂鳥憂傷地看著江麵上金碧輝煌，燈光閃爍的珠江夜遊船。船上的遊人，品著美食，欣賞珠江兩岸美麗的夜景，有誰能看見黑暗中，蜂鳥小小的身影在這裏挨餓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蜂鳥整個人爬在石欄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夢見一個小妖精給他說話，可是沒等到他聽清說什麽，就看見黃四禮追著打他，隻好逃命。

    結果一下子就跳進江水裏，渾身冰涼，蜂鳥一下子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天上有星星，還有月亮，不是陰天下雨，蜂鳥抹掉臉上的水滴，他發現有人隔著石欄望著他——是橫行者蟹黃，正撩起江水潑向他。

    他夢到了蟹黃！

    他想走過，可是，石欄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沒有做夢，他就在江邊。

    蟹黃正在江水裏，站在一隻巨大的老黿背上。這隻老黿長的：

    方頭神物非凡品，九助靈機號水仙。

    拽尾能延千紀壽，潛身靜隱百川淵。

    翻波跳浪衝江岸，像日朝風臥海邊。

    養氣含靈真有道，多年粉蓋癩頭黿。

    （和唐僧師徒四人的是同一隻黿）

    蟹子清和蟹子泓，正騎在老黿的脖子上對著蜂鳥笑。

    小信使泡泡正在珠江裏跳躍。搖頭擺尾吐出一連串泡泡組成的字：你好嗎？

    “怎麽樣？江邊吹風很舒服吧？”蟹子清問。

    蜂鳥苦笑著搖搖頭。

    “今天廣播說，有人在凡間使用了法術，”蟹子泓問，“不會是你吧？”

    “不是我，但是因為我。”蜂鳥說。

    “天庭規定妖精不能到凡間來。”蜂鳥說，“今天還有一個妖精來找我。”

    “那是犯法的。”蟹黃說。

    “犯法，說的輕巧，”蜂鳥說，看著蟹黃漂在江麵上。

    “我們不算，”蟹黃解釋，“我們隻是在自己的世界裏，要是躍出水裏，才算違反規定。”

    “你能不能跟書院說一聲，如果黃四禮把我關起來，”蜂鳥說，“我不能再使用神筆逃出來。”

    因為沙卜粒粒學生手冊上麵有規定，如果三天兩次使用法術，就會被書院開除。

    “你可以隨便使用法術，”蟹子泓說，“但是需要到我們的世界。”

    “你們的世界？”

    “到我們家玩幾天。”蟹黃說。

    蜂鳥趁著夜色打開後院的門。黃四禮一家已經睡覺了，屋裏沒有聲音。

    蜂鳥輕腳輕手地回到到店裏，躡手躡腳去了二樓，推開廚房的門，因為蟹黃說，他們可以從水路走到蜂鳥家裏的廚房裏。

    蜂鳥停下來聽了聽，黃四禮的房間裏沒有動靜。但廚房卻發出乒乓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水槽下麵敲水管子。

    “不行，出口太小。”蟹黃的聲音，從水龍頭裏麵發出。蜂鳥低頭查看，一個什麽東西塞住了水龍頭，他扭開水龍頭，水就嘩嘩地流出來。一起出來的還有隻紅色的小螃蟹，沒有等蜂鳥看清楚，它就從水裏跳到廚房，蜂鳥轉身看到蟹黃從地上站起來。可是他根本來不及驚訝，蟹子清和蟹子泓都以同樣的方式從裏麵出來了。

    廚房多出四個人，顯得太擠了。

    “往外走走吧，”蟹子清說著彈掉身上的水珠，就像拂去身上的灰塵。

    “我們不能久停，”蟹子泓說，“你的行李在什麽地方呢？”

    “閣樓上，”蜂鳥說，“我去收拾東西。”

    蟹子清提醒：“不能超過十分鍾。”

    五分鍾後，蟹子清和蟹子泓抬著xiāng zǐ，往樓上走，聽起來腳步很響。蜂鳥屏住呼吸，抓起神筆，轉身跟上。可是背後響起一陣尖利的鳥叫聲。

    “我忘了小咕嚕。”蜂鳥說。

    黃四禮房間的燈亮了，蟹黃快步跑進廚房，蜂鳥直接跳下去，抓起鳥籠子，攤在桌子上的作業本都沒有來得及拿，就衝上樓梯。可是，黃四禮正往樓梯處走來。接著就是咆哮聲：“深更半夜，還不消停！”他罵道。看見廚房亮著燈光，“我就知道你會偷偷回來找吃的，”黃四禮說著，就順手操起掃把來追打蜂鳥。那個模樣就像看見紅布的鬥牛一樣，朝著蜂鳥撲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