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書中有誌,人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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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一共喝了多少酒。

    麵前的酒壇子似乎被撤去又換上了許多次。

    周遭的人互相攙扶著退場。

    有幾個書生離開時還遙遙對方士行禮。

    方士也笑著回禮。

    他們口中紛紛大呼方士亮節,無愧才子二字。

    但方士本人卻頗為無奈。

    方才說的一切還曆曆在目。

    “讀書為何?為的不就是心中一番浩然之氣。”

    “讀書求的是心中通達,名利如何,報複如何,也不過是心中通達後的結果而已。”

    “讀書不應有所求……”

    在想起那幾句話的時候,連他本人都有一種想要嗤笑的衝動。

    若非為了名利,如今他又為何坐在此地?

    若非是為了報複,又如何看得進那晦澀的文章?

    隻是這些皆與他過去聽過,如今再複述出那個人當初所說而已。

    他是誰?

    方士記憶已經模糊,隻記得對方與他曾經是摯友。

    眼看著四周已經沒有一人。

    唯獨方士一人坐在原地。

    他滴酒未沾,自然保持清醒。

    周通已經離去,隻剩下倒在一邊昏迷不醒的高升。

    “高兄快些醒醒,若是再不起來便將你丟在此處了。”

    “唔……大家再喝,我沒醉……”

    高升口中呢喃著,並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方士起身,看著地上癱成一團的同窗,卻是無奈。

    今夜若不是他,或許會過得比想象中要困難。

    那個喚作周通之人最後也不過是問了那一句話而已,並沒有繼續刁難。

    或許這也是和他背地裏與高升的隱秘對話有關,但結果便是如此。

    詩會結束了。

    他並沒有結束。

    “真是不讓人省心,若是你病了我可不負責啊。”

    嘀咕著,卻是為高升蓋上了幾塊坐墊。

    隨後便折身離去。

    “希望明天別生病了……”

    “就把他這樣放著不成?他不是你同伴嗎。”

    正在這時,熟悉的聲音響起。

    卻見不遠處何時出現一道身影。

    在月光下映照得分明。

    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

    “那還能怎麽辦,我又背不動他,若是把他拖到住處我估計天都亮了。”

    方士無奈地聳了聳肩。

    卻是有些驚異地看著對方。

    半響後,終於開口道:“姑娘你怎麽還在此處?”

    “不是說了這裏是我家。”

    那少女清冷地哼了一聲,卻是迅速隱沒如入黑暗中。

    隔了片刻,竟拖著一條被褥重新出現在方士麵前。

    “喏,拿去用吧。”

    “沒想到你還挺好心的。”

    方式笑著接過被褥,接著問道:“不知姑娘名諱?”

    誰知這問題才說出口,麵前少女臉色猛地一變。

    頗為謹慎地看著他。

    “你想幹什麽?”

    “不過是想和姑娘交個朋友,沒別的想法……”

    心中暗歎,這次或許還是不會被告知姓名。

    手中被褥已經蓋在高升的身上。

    “記得下次問人問題的時候帶上禮物,我可不是那麽隨便的人。”

    “原來是要禮物……”方士輕笑,心想果真隻是一個小孩子,不論語氣再如何裝得成熟,也終究不過孩子心性,“下次見麵的時候會為姑娘準備禮物的。”

    如此說著,已經安頓好了高升。

    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他也不會身體有恙。

    “那姑娘已經將那位李文瑾追到手了嗎……姑娘?”

    折身,卻是已經不見了少女的蹤影。

    少女蹤影難覓,既然已經離開了,便沒有繼續留在此處的必要。

    朝著某個方向遙遙抱拳行禮。

    便離開了書院。

    ……

    古刹內有一殿宇,**奉著月天司。

    向來不點燈燭,據說是生怕驚動了先賢。

    正是午夜時分,周通神色匆匆地步入其中。

    而殿宇內卻是生出微弱的火光,早有五人等待。

    “周兄,日後我們又當如何?”

    “李才子中途退場,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被逼到這份上。”

    “要不就這樣算了?若隻是將他當做空氣,我等其實也並沒有影響到多少……”

    “切莫再說這等喪氣話,我們可都是要去上京的,怎麽能為了這些事情止步於此。”

    私語聲不斷。

    他們話語有些哀怨。

    甚至那位周通在說話的時候還有著說不出的怨恨。

    聊了許久,也不知是誰忽地一聲驚呼。

    “等一下,你們不覺得這兒有點不對勁?”

    “林兄莫要嚇人了,此地是祭祀我儒道先賢之處,怎麽會不對勁。”

    那人話音未落,卻是遭到了幾人反駁。

    那幾人雖然說得有理有據,卻也聲音顫抖。

    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生氣。

    “林兄切莫相信那等鬼神之說,我等讀書人胸有正氣,又何懼妖邪!”

    “不錯,那方塵仙已經如此作弄我等,如今我們自己切莫再亂了陣腳。”

    “但……但是你們不覺得,這兒多了一個人?”黑暗中,最初說話的那個人聲音顫抖,“我記得咱們加起來不過六人,但你們看那裏……影子似乎多了一道。”

    說著,卻是一人指著昏暗燭火映照的幾人影子。

    扭曲的黑色虛影落被拉長,映在牆上。

    一人輕聲數著,手指在各個黑影之間流轉著。

    其餘的人緊緊地盯著牆壁上的黑影。

    一道、兩道……七道!

    若是在此地原本就隻有六人,多出來的一人是誰?

    沒人再繼續往下想。

    隨著一人慌亂間失手打翻了燈燭,四周變得一片昏暗。

    六人先後哀嚎著衝出大殿,也不管究竟是誰在自己身側。

    各自的喧囂聲入耳,甚至都不曾聽見周圍他人的聲音。

    直至所有人都離開了,整個大殿內才恢複平靜。

    隱約傳來刺鼻的氣息,那是還未燃盡的殘燭迸發的星點亮光。

    但最終還是熄滅。

    仿佛其中有一人在哀歎,或是哭泣。

    ……

    今日卻是難得不用去書院。

    隻是方士依舊一大早起來,盤膝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第一道光落入眼簾。

    規律地吐息,唯有他看得見的紫色霧靄從口中鑽入體內,又隨著鼻息離開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並不能留住大部分的紫氣,但長此以往,卻也總有一些留下。

    在外人看來,如今的方式卻顯得有些怪異。

    還未等他睜眼,卻是聽見房門被狠狠地推開。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帶著一絲憤怒。

    “方兄,你怎的如此薄情,居然沒有把在下扶到住處,就讓在下露宿了一宿!”

    “高兄別急,聽我解釋。”方士睜眼,正看見衣衫稍顯淩亂的高升站在他身邊,大有動手之意,“以高兄這魁梧身軀,實在非我一人能夠承載,將高兄扔下實乃情非得已,不過萬幸有一熟人借了一條被褥可以驅寒。”

    “方兄你接著編,早上我醒來明明就是睡在草地上,身上除了穿著的衣物再沒有別的東西,哪裏來的被褥!”高升冷哼一聲。

    但方士卻是心裏有些無奈。

    或許那少女在高升醒來之前就將被褥收走了。

    雖然還不了解那少女,但方士卻有這種直覺。

    事實大抵是如此了。

    “或許是高兄並未發現也說不定,啊哈哈……”

    他隻能尷尬地笑了一聲,“不過好在高兄身體健壯,若是尋常人自然是撐不過這一晚。”

    聽了這話,高升的麵色才漸漸緩和過來。

    “不過此事也是方兄有錯在先。”

    “這是自然,在下自當道歉。”方士垂袖拱手,卻是輕笑著說道,“今日不若就請高兄出去吃一頓好的,權當做謝罪如何?”

    “既然方兄你都如此說了……那還不快走!”

    此事就算揭過。

    高升氣量不小,也比較好相處。

    這是方士如今最覺慶幸的。

    隻是方士也心裏清楚,如今正是夏初,夜裏在外麵睡上一晚自然是沒問題的。

    畢竟澹州氣候要比其他地方溫暖。

    離開古刹之前,高升卻是突發奇想,要與方士一起去參拜一番那月天司。

    傳說月天司是掌管智慧的仙官,曾經也是人間大儒。

    每隔幾日方士都會與他一起參拜,今日再去自然也不是什麽罕有之事。

    一路上方士倒也問起究竟是依靠什麽方法解決了昨晚的事情。

    高升也隻是得意地笑著,並沒有明言。

    隻是一個勁地說著。

    “反正一切都交給我準沒錯,方兄你看見了沒,這就是我高升,高雲竹的實力!”

    臨末了,還神秘地半掩著一邊臉,悄聲道:“這世上啊,沒有什麽事情是銀子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多加一點銀子!”

    最終,還是將方法都說出來了。

    雖然不知他與多少人做了交易,也不知道他投入了多少的銀子。

    但方士卻有些不好意思,心裏想著總有一日得有所回報。

    他不願欠人什麽,既然得了好處,日後自會還的。

    路快走到盡處,卻聽見不遠處一陣騷動。

    隱約聽見哭聲和叫罵聲。

    石階盡處圍聚了一群人。

    待方士二人走進,卻見兩個魁梧壯漢從人群中走出。

    兩個壯漢手中抬著木板,上麵躺著一人。

    看不見躺著的人麵容,因為他臉上被一塊白布籠罩著。

    隻是看著那人的衣著,方士卻心中微驚,已然知道了那人身份。

    是昨夜見到的那位李文瑾。

    白紗覆麵,顯然是死透了。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雖然當初見過此人命數,但也沒有想到會死得這般蹊蹺。

    正思忖著,卻是眼前一道身影閃過。

    那身影讓他眼熟,但一閃而逝,並沒有留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

    “是妖邪,妖邪作祟!”

    “這廟裏有妖邪,這裏我們不住了,馬上就離開!”

    “此地是誰主持,我等要討一個說法!”

    人群中陸續傳來爭執聲,漸漸清晰,然而方士卻已經折身離去。

    既然此人已經死去,那也不過是他的命數到了。

    將死之人尚可一救,已死之人便唯有無奈和憐憫。

    高升跟在他身後,卻是有些喋喋不休地想讓方士與他一探那殿宇。

    “方兄莫不是怕了,莫慌啊,在下雖然沒什麽本是,但一身劍術也足以抵禦妖邪。”

    “我等讀書人一身正氣,哪裏還管什麽妖邪……”

    “方兄你可曾聽我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