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甘羅之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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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相國府食客三千,此時正共同商討著《呂氏春秋》的餘下內容,國相在人群中信步遊走,聽著門客們的高談闊論,不過此時的他心思並未放在此處。甘羅在身後神色恭敬,亦步亦趨的跟著。
國相眉頭不展,甘羅也不言語,兩人都在等對方先開口。人群聒噪,兩人若遺世而獨立,有著各自的心事。終於,相國帶甘羅來到內室,命人上了上好的新茶。
“上卿可還記得當年你來到我門下時的樣子?”
“自然記得。一日為相爺門客,終身為相爺門客。相爺稱在下“上卿“,怕是要與在下生分了。”甘羅抬頭雙目凝視呂不韋,十四歲的他有著一份難得的穩重。
“那年你才十歲,瘦瘦小小的樣子然人看著心疼,卻獨露出那一份堅毅空靈的眼神,我便知道,你將來必成大器。”呂不韋回憶道。
“往事曆曆在目,甘家衰落,承蒙相國不棄。”甘羅神情滿是感激。
呂不韋看了一眼甘羅,知他會錯意:“我談及往事,並非讓你不念舊主。我稱你為上卿,並非是與你疏遠。而是要提醒你你的身份,是王上的臣子,還有甘家是怎樣衰敗的,你祖父甘茂曾為相國,權傾朝野,與樗裏子共同輔佐秦王,成就霸業,可卻容不下宣太後牝雞司晨,以至於如此地步,你莫要步你祖父後塵,珍惜前程,今日所得來之不易。況且,王後參政,對大秦也有百般助益。”
甘羅聽聞此言,不由心從悲來,又見呂不韋如此不知居安思危,便跪在堂前,慷慨陳詞:“國相糊塗啊!”
呂不韋見他如此,連忙起身相扶:“上卿多慮。”
甘羅搖頭拒不起身,憤然說道:“在下固然是王上的臣子,亦是承受相爺恩澤,相爺慧眼,甘羅才能平步青雲,此等大恩,甘羅日夜憂思,隻圖能盡微薄之力,對相爺有所助益。臣不容王後並非是王後不才,而恰恰相反。今日我們容得王後插手軍隊,他日便是相國再無插手軍隊之可能。”
呂不韋惱怒:“上卿慎言,不韋隻是攝政,將來早晚有一日會將軍政大權還給秦王。”
甘羅跪行向前:“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甘羅並不是讓相爺篡權謀逆,而是隻是希望相爺未雨綢繆,不要使軍隊之心被他人收買。”
呂不韋長歎,“我是他仲父啊,看他從小長大、將他扶上王位的仲父啊”呂不韋不知道這話究竟是在問甘羅,還是在問自己,或許心裏的一些東西早就動搖了,隻是他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麵對,多少年翻雲覆雨於外交內政,他盡心竭力、鞠躬盡瘁,雖是為了自己實現宏圖理想,而不是出於忠心為主,可是他終究對自己的主人是問心無愧。
甘羅看出了呂不韋的猶豫:“相爺可是覺得自己問心無愧?相爺當真如此問心無愧麽!壽安宮裏的那位,可是大王的母親!”
而此時,呂不韋親信向鬆走了進來,附耳對呂不韋說了句什麽。
甘羅看著呂不韋的神情,搖頭苦笑:“怕是恰好是那個人邀相爺一會吧。”呂不韋被甘羅說中,神情尷尬,欲起身離開,去鹹陽宮與趙太後一會。
甘羅上前跪抱住呂不韋的朝靴,大呼“相爺,不可!莫要一錯再錯了。”而在呂不韋心中,一生算計,將心愛的女人送與他人,雖說他不是兒女情長之人,也並不耽於美姬美婦,可這趙姬一生為他,多少還有些感動,如今年過半百,功成名就,人年紀大了就像比從前格外珍惜從前棄之敝履的感情,這一輩子爾虞我詐,有一個心係於己的人不容易!
甘羅見勸他不住,為今之計,隻有如此,甘羅神色凝重道:“相爺請聽我最後一言。甘羅十歲為相爺門客,十一歲出使趙國遊說,使秦國不費一兵一卒而得河間之地,十二歲歸國官拜上卿,得祖父封地;後又說服張唐入燕為相,為相爺挑撥燕趙關係埋下伏筆。這天下,沒有我甘羅說不了的人,如今相國如此執拗,甘羅將向相爺證明,以此報恩,也算成全甘羅。”說完便欲起身離開。
甘羅走到門口之時,又回頭對國相鄭重的說:“若他日相爺明白甘羅的苦心,也請相爺記住: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呂不韋看著甘羅決然離去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卻遲遲沒有開口,眼見已經見不到甘羅的身影,呂不韋的心中像壓了塊石頭,思緒半縷,呂不韋抬眼對向鬆說:“進宮,去見太後。”車駕經過長長的永巷,呂不韋心如亂麻,他承認,他有些被甘羅說服了,至於王後,還是讓太後出馬吧。
甘羅回到府中,神色決然,安排好府中事物,將自己早準備好的盒子交給管家,“若我遇到意外,此中有兩份竹簡,一份交於相國,一份交於族中兄弟。我甘羅此生,算是清白了,無愧於恩人,無愧於家族。若他日心中所牽掛之人和事遭遇變故,已是非我所能及的了。準備好朝服,我要見王上。”
——宣室殿內,阿房被解除了禁足,正與嬴政正在對弈。
昨日阿房來宣室殿探望嬴政,被嬴政發現並未受責怪,還問她:“可聽到了我們所言?”
“聽到了。”
“可聽懂了?”
“這有什麽不懂的。如此,臣妾想請王上解除對臣妾的禁足。”阿房鄭重的對嬴政說。
嬴政眼中掠過一絲憂思,“王後可想好了?這層屏障若是解除了,寡人從前能為王後擋住的牛鬼蛇神怕是又要蠢蠢欲動了。”
“她們終不能奈我何,不過是婦人把戲而已。”
“婦人把戲?王後也會小瞧婦人麽?這後宮女子並非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嬴政不知道阿房是真的不懂這些後宮的生存之道,還是在故意說的雲淡風輕來寬慰他。
“無事。本宮是王後,隻要大王信臣妾,她們也翻不出多大的風浪,大王護得了臣妾一時,又不能護得了臣妾一世。況且椒房殿也就那麽大點地方,於臣妾也有諸多不便。”
嬴政笑了笑,打趣道:“可是不方便王後來尋寡人?”
阿房不知怎的耳根子紅了起來,便打岔道:“臣妾困了,先回去睡了。”
而今日一早,嬴政就曉瑜後宮,王後的禁足解除了。阿房聽了分外暢快,就像恨不得立刻去宣室殿中等嬴政下朝從宣政殿回來,可是一想到又要去後宮請安,又要接受各宮嬪妃請安,又不覺有些頭疼。此刻嬴政身邊的大監看著阿房臉上表情的陰晴變化,便說:“王後莫愁,王上還說了等王後向幾位太後請完安之後速速去宣室殿內。”
阿房從太後那裏出來之後,心想嬴政真是貼心周到啊,便來到宣室殿,阿房在宣室殿中東看看西看看,看到此處恰好有棋子,看起來晶瑩剔透,摸起來沁涼爽神,便一時心血來潮,在棋盤上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