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蜚語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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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昌平君的妘夫人殯天之後,昌平君因哀傷過度,暈死過去。待到昌平君昏昏沉沉的轉醒過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昌平君大病不起,也病纏臥榻,朝野上下流言肆虐,說是昌平君夫婦感情篤深,這是妘夫人舍不得夫君,怕是想要君侯去陪她。
這種流言乍聽是說君侯夫妻恩愛,傳入不知情況的百姓耳中,便會傳成昌平君沉溺閨房之樂才致使身染頑疾,一個經天緯地的絕世奇才倒傳成了紈絝子弟,而一個溫婉賢良的妘夫人倒傳成了一個魅惑夫君的妖女,牽連王氏一族也被流言所擾,說王夫人竟然教育出這樣的女兒。
聽聞此種不入流的流言,王翦在府中勃然大怒,可是終究怪不得昌平君此時病倒,讓人家抓了把柄,終是王家對不住他,嫁入君侯府的女兒沒有為他添上一兒半女,還讓他傷心至此。
王翦老將軍一聽聞昌平君醒了過來,便匆匆趕來探望。
昌平君看著王翦神情古怪,便知他藏了心事,王翦本來沒有打算告訴昌平君外界的流言,可是抵不住昌平君心智奇絕,幾句話便套了出來,既然兜不住了,王翦就把這傳言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
王翦自幼為武將,脾氣是暴躁了一點,這麽多年從軍打仗他能脫穎而出自是因為與一般武將不同,沉得住氣,壓得住火,用得了腦子,可是今日碰到他心愛的女兒的事情,慈父的感性一麵便壓不住了,三言兩語,把自己說的麵紅耳赤、老淚縱橫:“想我女兒多麽溫婉柔順、待人寬和,從小就不與人爭的性子,天妒紅顏啊!天妒紅顏!如今她屍骨未寒啊,這幫賤民竟敢這樣詆毀她!”言罷,一掌拍爛了手邊的紫檀桌子。
“哐——”王翦這才回過神來,自己剛才有些失儀。
昌平君並未發怒,隻是劍眉一挑,淡淡的說了一句:“冷靜了?”
這昌平君王室貴胄,自小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跟嬴政的很是相似,王翦連忙拘禮請罪:“失禮。”
昌平君輕輕地擺了擺手,“無妨,將軍關心則亂,也是人之常情。”
王翦回到座位上,想自己戎馬半生,如今被小小謠言掌控情緒,想來實在慚愧。
昌平君現在沒有心思關心王翦是否慚愧,他所憂心的是,這些流言蜚語著實詭異,“可查清楚這流言的起源?”
王翦輕蔑的冷笑了一生:“哪裏用查?想也知道怕是相國府那廝!”
“不”,昌平君打斷了王翦,覺得武將真是意氣用事,心中不免有些反感,“從前他拿夫人無子小做文章不過是試探我和王上的態度,敲山震虎,對我也構不成什麽威脅,這番流言實在卑劣,不像是他的手筆。”
王翦兩手一擺,恨恨地說:“他是奸商,本就卑劣。”
昌平君輕笑:“錯!他是大奸商!與一般的奸商不同,他運營的是整個國家,他的目光和手腕,可比這些小手段高明的多!”
王翦聽聞昌平君此話,眉頭深鎖:“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昌平君眯了眯雙眼:“無論是誰,此人居心不良,怕是不僅僅衝著你我而來的。”
王翦長歎一聲:“我恨不得親手結果了這廝,但是攻魏在即,怕是在鹹陽都留不了幾天了,君侯若有需要,便可差遣王賁。”
此話一出,昌平君倒有了些表情,神情詫異的看著王翦:“出兵?攻魏?”
王翦被昌平君瞪得發毛,以為他是因為食言才這樣:“昌平君無需自責,攻魏也比攻燕強,魏國我還是有信心攻下的!”
昌平君卻沒有聽到王翦這份安慰他的話:“怕是流言竟是衝著此事來的!我竟錯算一步,王後為何沒有推薦蒙氏一族。”
王翦差異:“蒙氏一族?原來你小子打著這主意,用魏國來替你mèi mèi拉攏蒙家那老匹夫!果然是好計策!”
昌平君無奈的笑笑:“看來我mèi mèi更想拉攏拉攏你!”
王翦眼睛一轉,滿是讚賞的說道:“這女娃,有眼光!我喜歡!”
昌平君看著王翦進門之後的情緒變化,警告道:“喜怒不形於色!”
王翦向來尊敬他這老成的女婿,便滿口答應著:“自家人,不礙事,不礙事。”
昌平君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侍人說:“更衣,進宮。”然後看著欲言又止的王翦,說:“身體不礙事。”
——待到昌平君更衣完畢,走出門外,看著外麵驕陽熠熠。
一時間覺得恍惚若夢,定了定神,許久緩和過來,在這高陽之下的秦國,怕是內憂外患,自己昏睡了三日也不知錯過了多少,蝗蟲災害、流言的幕後操手、密謀對付秦國的縱橫家,秦國,內憂外患,如今要想再進一步,便時刻要緊繃著神經,不能有片刻鬆懈,在他昏睡的這些天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可是一麵他的潛意識中,覺得很累,所以在妘夫人去世的時候才躺了那麽多天,昌平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並不想起來,不僅僅是要麵對秦國的敵人,他一麵希望著秦國能在他手中完成霸業,一麵又恐懼著秦國一天天的強大,他甚至有時會常常想,如果如果自己不是秦楚之交的孩子就好了,哪怕自己是女兒身也好有時,他那麽羨慕嬴政,有純正的嬴氏血統,就可以一心一意的為嬴氏的強大而盡情的施展自己,有的時候,他又那麽羨慕阿房哪怕是個女兒身,他也可以不用那麽困頓
思緒被管家打破,“老爺。”
“何事?”
管家神情卑恭:“您昏睡的這幾日,有人挑釁君侯府家丁,說了些夫人難聽的話,差點打了起來,讓小的扣下了。”
昌平君看著院中百草凋敝的樣子,心中不免尤感淒涼,奈何這幕後之人落井下石,偏偏這時打他君侯府的主意,還詆毀他的發妻,他的臉上並無多少情緒變化,隻是淡淡的撫著枯樹枝說:“礙眼的東西就除了吧,反正自會有人幫我們查到幕後之人。”
管家行禮說了一聲:“諾。”待聽聞君侯走遠,才敢小心翼翼的抬頭,便看到那被君侯扯落的枯枝,心下便會意。
轉眼吩咐了下人,便拿出了另一幅管家的氣勢:“把府中凋敝的東西都除了,省得惹君侯徒增傷心,還有最近都機靈著點,別自己找不自在。還有,私牢裏的那幾個人,把嘴撕爛,告訴陸甲他們不要顧忌了。敢說夫人壞話,犯了君侯府忌諱就要知道是個什麽後果!”
嬴政聽聞昌平君要來,便起身前去相迎,看到昌平君一臉慘白,嬴政擔憂的說:“嬴楚啊嬴楚,你何苦這麽作踐自己,你不僅僅是熊嬴楚,你還是寡人的昌平君,寡人最信賴的人,你的命不是自己的,是秦國的,是寡人的!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寡人著想,這幾日你臥病不起,寡人好生擔憂!”
嬴政的擔憂是確實的,他最信任的人便是昌平君,對於嬴政來說,昌平君更像另一個自己,是自己的半個主心骨,自己從小與兄弟不甚親近,卻對昌平君兄弟極好,若不是公務纏身,他早就去君侯府去看望昌平君了,不過也前前後後派了好幾撥人帶著太醫去看望他的身體,還送了好多金玉,嬴政知道昌平君與他人不同,想要的不是這些金玉美姬,他們兩個都是想要一個強大的秦國,強大到甚至能做到先祖希望但又沒做到的那樣的秦國。
昌平君聽著嬴政嘮嘮叨叨半天,第一次看到嬴政如此模樣的為一個人心急,他不覺的掉下眼淚,他不是如此敏感之人,隻是他心中矛盾,以此心境麵對對他毫無保留信任的嬴政,他不僅僅是感動,還有內疚,和對自己的恨!
嬴政看著嬴楚說著說著便流淚了,一時有點驚慌失措,以為昌平君是又因妘夫人而如此形態,便上前拍了拍他,“沒想到,嬴楚也是一個如此重情之人,隻是若先夫人看到如今你這般模樣,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得安寧。”
昌平君擦了擦眼淚,嘲笑著自己說:“真是丟人,還說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
嬴政看著他理解的說道:“隻是未到傷心處。嬴楚在寡人這裏永遠都不用覺得丟人。我們,不知是君臣啊。”
昌平君看著嬴政,他自然是明白嬴政的意思,多年來風雨同舟,不是兄弟勝似兄弟,隻是昌平君覺得這樣甚是煽情,也不能因為自己的心緒而讓嬴政一直安慰自己,便打趣的說道:“對啊,還是你王表舅呢!”
嬴政有心讓著他,便認個小:“好好好!王表舅可聽說了關於你自己的傳言。”
昌平君失笑:“這麽卑俗又無關痛癢的手法,也不知是哪個跳梁小醜,怕是這幕後之人也是被人當槍使了。”
“此事既然牽連到王家便是與趙國那位合縱家有關。”嬴政說完便看了昌平君一眼。
昌平君會意的答道:“龐暖?那個八十多歲的“老不死”?他這步棋倒讓我看不懂了。”
嬴政抬頭看了一眼昌平君說道:“楚國細作傳來,春申君勸服楚王暗自調兵。”
昌平君心下一驚,春申君黃歇,正是他的師傅,當年他為了護送楚王歸國,自願與其易服留在秦國,本是秦昭襄王欲殺之,被國相範雎勸住,世人皆以為黃歇被送回楚國,其實他一直被禁於秦國,不過他在秦國的這段時間,一直在給楚王留在秦國的兩位公子做師傅,後來異人即位,昌平君逃回楚國,時有流言說是昌平君曾為其助力。
昌平君當即跪下:“是臣無能。”
嬴政連忙扶起昌平君:“非子之錯,況且你替寡人求取了楚國公主已是大功一件,隻不過此時倒提醒了我們,楚國,並非我們所想的那麽乖巧。”
“如今看來,趙楚已經達成協議,是春申君出計想攪亂這渾水,不過這手段實在搬不上台麵,怕是這被當槍使之人也是一個庸鄙險惡之人。”
“知寡人者,莫若嬴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