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奈何借錢度日,劉子易開館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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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鎮城西的饃饃莊有一個叫劉子易的秀才,他是中國科舉製度的最後一撥秀才。1905年,袁世凱、張之洞奏請,立停科舉,以便推廣學堂,鹹趨實學。清廷詔準,自1906年開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kǎo shì亦即停止,中國數以百萬計的知識分子和劉子易的仕途之夢同時徹底破滅了。
劉家開一家布店,太平年間,日子還過的下去。老父讓兒子跟著他學習做生意,怎麽買,怎麽賣,怎麽算賬,怎麽賺錢。劉子易學了半年,還是一竅不通。把老父親氣的大罵兒子:“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村裏文化人少,能考中秀才的更是少之又少。十裏八鄉,十年八年才能出一個兩個。在鄉親們眼裏,劉子易就是孔聖人。所以,平時鄉親們有個婚喪嫁娶,生子取名,建房上梁,拔林立碑,出門遠行,都找劉子易給看個日子,圖個吉利。劉子易也不推辭,翻翻黃曆,舉手之勞,鄉親們每次來都不空手,都給帶點自家的雞蛋粉條、瓜果梨桃、桃酥紅糖、香煙白酒,劉子易也不推辭,客氣客氣,就收下了。
一心望子成龍的老父親,臨終時拉著他的手說:“兒子,這都是命啊!”
老父親一生心血開的布店,也由於劉子易不擅經營,慢慢的也蕭條了。正當一家rén miàn臨斷炊之時,夏鎮尚賢中學招聘教師,劉子易應聘當上了國文老師,每月十塊大洋,一家人的日子才有了好轉。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劉子易的老母親病重,又湊巧學校半年沒有發關餉了,眼看老母親的病越來越重,急需用錢抓藥,劉子易卻身無分文。不得不四處借貸,借來借去一共才借了兩塊錢,隻夠抓兩副藥的。情急之中,劉子易想到了自己的學生劉大寶,劉大寶家是開客棧的,聽說近來生意紅火,比一般百姓家富裕很多。
借錢本來就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何況是向自己的學生借錢,實在是讓劉子易有些為難。但是別無他路,劉子易也隻好硬著頭皮來到劉家。
劉大寶上中學的時候,劉子易就非常喜歡這個學生,師生二人的關係就很好,隻是自從劉大寶畢業後兩人的來往就少了。現在的劉子易也隻有拉下臉去求助這位學生了,雖然有失去尊嚴,但也隻能如此了。
這天,劉大寶和劉金鼎爺倆正說著話,突然有人敲門,“大寶在家嗎?”大寶一聽,這聲音好熟悉,出門一看,是中學的劉老師。趕忙說:“劉老師!快請屋裏坐!”
劉金鼎聽說是老師來了,也迎了出來道:“劉先生請!”
“劉老伯,子易給您請安了。”
劉金鼎還沒有享受過如此待遇,忙說:“不敢,不敢!”
劉金鼎看著劉老師有話要和大寶說,就主動地說:“劉先生,您請坐,大寶,陪你的老師說話,我到前麵看看,招呼一下客人。”說著走了出去。
劉大寶給老師倒了一杯茶,看著老師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想,劉老師肯定有事,不好意思開口,就主動說道:“老師不必客氣,有事盡管直說,學生會盡力辦到。”
“大寶同學,老師也是羞愧,說不出口啊!學校半年沒有發關響了,家中老母年老病重,急用錢。在我認識的人中,就你的家景尚好,老師無奈,不顧師道尊嚴,前來求劉老伯,暫且借二十塊錢,以解燃眉之急,學校發了響,即刻奉還。”
劉大寶趕忙起身說:“老師稍坐,我去取錢。”
劉大寶找到爹爹,“爹!快給我50塊錢,急用。”
劉金鼎驚訝道:“幹嘛,要這麽多錢?”
劉大寶說:“一會再給您解釋,是劉老師家急用,先給我錢。”
“好吧,這個劉老師是個好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來借錢的,你去陪劉老師說話,我給你送去。”
“不用您送,我們劉老師臉麵薄,見了您肯定不好意思,我給他就行。”
劉大寶三步並作兩步,把五十塊大洋放在桌子上,說:“老師先拿去用,如若不夠,稍個信來,我送到府上。不必親自前來。”
“夠了,夠了,大寶同學,替我謝謝劉老伯!老師就告辭了。”
“老師不必客氣,趕快回家給師奶奶看病要緊。”
劉大寶把老師送到大門口,望著老師匆匆遠去的背影,發出了一聲感歎:“這是什麽世道?”
劉子易是學生比較喜歡的老師,授課時旁引博證,妙趣橫生。比方說,講《論語》開篇第一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是談治學之道、修身之法,談一個人如何對自己的問題。那麽第二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就是談jiāo yǒu之道、處世之法。
“但是”,劉子易說:“以我的體會來說,並不完全是這樣。比如我家來了朋友,我就‘樂’不起來,因為我自己還吃不飽肚子,哪有酒菜招待朋友?”
“其二,天天都有朋友來,你就要花時間去陪他,占用了你的讀書時間,真是苦不堪言,何‘樂’之有?”
“其三,孔老先生家裏有酒,有肉。但是,就是沒有朋友來,偶爾來了一個,陪他喝酒、吃肉,當然是‘樂’在其中了?”同學們幽默地說:“應該是,劉老師講課不亦樂乎!”
“當然,孔子的原意,上麵我已講過,書上也有釋義,同學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剛才所說,權當老師講的笑話。”
劉子易非常喜歡和學生們在一起,也喜歡老師這個職業。科舉廢止了,仕途的大門已經關上。如果天天能和學生們在一起,當一輩子老師,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可自從借了自己學生的50塊錢以後,劉子易再也樂不起來了,他在重新思考學問和金錢的關係。
結論是:學問是應該變成財富的,學問是人的品質,財富是人的尊嚴。“品質”為了區區50個大洋而失去了”尊嚴”,何以立命?
劉子易想過很多職業,做生意沒有本錢。開個私塾館沒有學生怎麽辦?當個師爺也行,可是沒有人請。寫書立傳,像蒲鬆齡老先生寫聊齋那樣,寫一部chuán shì。可是蒲老先生家裏有田地,他可以不為吃穿發愁。我劉子易可沒這個福分,家中老母妻兒,每天的柴米油鹽,錢從哪裏來?
這時候劉子易想到了一位同窗好友梅君,去了上海,去年從上海來了一封信。
信上說:“弟拜師命相大師韋千裏,學習卜筮星相。現在已是大師助手,幫助料理命館,收入頗豐,一月有數百大洋的進項。”這好生讓劉子易羨慕!
來信邀請劉子易去上海,信上說:“命相大師韋千裏,複旦大學文學係畢業。韋先生大學畢業在海關工作,每月一百二十個大洋,韋先生毅然辭去了海關的工作,在上海掛牌算命,並有多部命理著作問世,著作等身,富可敵國。
你我十年寒窗,苦讀聖賢,如今卻兩手空空,上不能孝敬父母,下無力撫養妻兒。我輩如無觀念之轉變,也會像《孔已己》一樣窮困潦倒,靠一把“回香豆”度日。以子易兄之才華,如入“相門”,定會發達!
梅君認為:卜筮相術相傳幾千年,也應該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幾乎是和中國文化史同步而生。源自上古,顯於殷商,於今為盛。我們如果對卜筮之學視而不見,無異於掩耳盜鈴。當然,出必問,行必占,更是問道於盲。隻有精研此術,破除神秘,直得本原,方可去除迷信,而得“術數”學之本來麵目,繼承這一傳統文化,也是我輩之使命。“
梅君的來信給了劉子易很大的啟發,梅君的一些觀點,劉子易也有同感。
想到自己在熟讀科舉必修經典書籍以外,也看過一些命理著作。其中袁樹珊所著的《述卜筮星相學》,其觀點最為劉子易所推崇。
俗話說:富燒香,窮算命。看來這“算命”還是為窮苦百姓fú wù的。讓那些貪官汙吏,土豪劣紳,江洋大盜們燒香去吧!菩薩也保佑不了這些喝血的魔鬼。
算命打卦雖然有一些迷信色彩,但是它的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所謂“算命”就是一門集哲學、社會學、心裏學、數學等學科的綜合性邊緣化的一門學科。它無朝無代,無門無派,無貴無賤,它像陽光、雨露,滋潤著億兆黎民。它給人們帶來希望,期盼和安慰,帶來精神上的幸福和身體上的安康。試問:人類文明史上,哪一門學科有如此之博大!如此之久遠!
但是,劉子易想,這要去上海,一時半會也去不了啊!既然韋千裏能在上海掛牌開館,我劉子易為什麽不能在家鄉掛牌算命?
既然要開算命館,就得給它起個名字。劉子易想了一個哲學名詞“太乙“。太乙本是哲學概念,後發展成星名、神名。道家認為太乙無形,指宇宙萬物的本原、本體。劉子易認為無論是哲學概念,還是道家思想,都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符合老百姓對“命”的理解,所以算命館就定名為“太乙命館”。
劉子易自書楹聯,上聯是“無畝栽桑,無畝種田”,下聯是“半日卜筮,半日讀書”,橫批:“太乙命館”。
劉老師華麗轉身,成了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