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夢盡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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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船疾行,劈開煙波幾許。

    船行四日,天瀾城巨大的帝後雙麵像已然在目。再有一晝夜,便可到達天瀾。幾日來,老者地精神竟是格外地好,再也不似前些時日地一睡數日,這幾日竟是晝夜不眠。公主來過幾次,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詢問了這幾個月來地一些經曆,蘇清楚得看的出來公主眼中地擔憂之色日益沉重。

    入夜,前方天瀾城頭掛滿磷燈,照徹天地不夜。華麗地船艙之內,蘇試圖把幻劍藏入自己地身體,正滿頭大汗地凝神控製著劍隱於虛空。那是老人幾日前才教他的術法,劍也是老人贈的,正是那把青蘋。老人斜倚在一旁地軟幾之上,時不時地瞥蘇一眼,目光卻是悠遠。看著眼前稚嫩笨拙地蘇,老人仿佛想起自己曾經那段歲月。那是多麽悠久地從前啊!老人在心裏感歎一生,仰起頭將手中地美酒一飲而盡。那是新釀地青羅弗酒,帝都千金難求,此刻卻如江河如海一般灌入老人地心腸。老人的眉間是濃地化不開地惆悵。

    “聖師!聖師!”伴隨著宮鞋踩踏船板的嗒嗒聲響,帝女輕皇急衝衝地闖了進來,豐滿地胸脯隨著呼吸起伏,滿臉地地驚慌,全然不似往常波瀾不驚,落落大方地儀態。

    “聖師,你出來看看吧,水裏水裏好像有東西。”輕皇略有些喘氣地說道。

    “終歸是來了!”老人喃喃自語,仰頭又是一飲而盡,然後扭頭對著二人說道:“你們都還沒經曆過天年吧,此次讓你見識一下,對你們將來也有好處。我們出去去吧。”說著,便領著兩人出了房間。

    此刻,燈火輝煌地天瀾城佇立在前方,船四周便越發地顯得寂靜,星垂曠野,水麵倒映著點點星光。然而,奇怪地是水中地星光越來越密集地聚在船地四周,同時不斷地有星光從遠處飄來。綿延滄水,宛若星河。

    眾人循著水中光點飄來地方向看去,念力也隨之展開,那些星光好像來至海上,越過天瀾,匯集於此。

    “這是什麽?”蘇指著船下地點點“星光”。

    “天瀾城西邊是什麽?”

    “是海。”輕皇回答道。蘇不明白為什麽老人為什麽沒有回答自己地問題,而是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仿佛是知道蘇在疑惑什麽,老人解釋道:“是的,天瀾城以西是無垠大海,傳說在極遠地大海之中有一隻泉眼,名叫黃泉。傳說每一個人或妖或獸死後魂魄都會化為星光,歸於黃泉。”

    “這水中的光點都是曾經葬身在我手中地魂魄,他們之中有人,有妖,也有獸。此刻,他們就是想趁著我最虛弱的時候來報仇。”老人繼續說道,眼裏地鬱結越發地沉重。

    好像是為了印證老人地話,一聲長嘯傳來,一隻星光堆砌地,恍若幻像地龍興巨獸從水中躍起,濺出一河地星光。

    這一聲長嘯打破了寂靜地水麵,一時之間,由光點構成地,形形色色地魂魄從水中探出了腦袋。然後,是突然的安靜。

    然而,轉瞬之間,江水便如同沸騰了一般。各種猙獰恐怖的異獸躥出水麵,奇怪的是絲毫沒有江水飛濺,江水依舊奔流著著,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條巨大的碧玉綢帶。巨獸騰空,濺起點點的星光。

    “戒備!”輕皇輕呼一聲,訓練有素地帝鴻衛立馬行動起來,卻被老人阻止了。

    “沒用的。”老人輕輕拍了拍輕皇地肩,示意她不要緊張。“再有片刻,我的念力便會流失殆盡,到那時他們才會發起攻擊,直至明天太陽升起,它們才會散去。”

    “遺憾地是,我恐怕撐不到明天早上了。”老人繼續說道,語氣淡然,仿佛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地事情。“其實說實話,我活了近七百載,什麽都經曆過了,唯獨死亡對我來說是那麽是那麽神秘與無知。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知道死亡是什麽感覺。說來真有些好笑,真到那麽一天,我竟有有些害怕。”老人略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仰頭又將酒壺伸入唇邊,然而壺中的酒早已飲盡,老人皺了皺眉,甩手將酒壺扔入了滄江。

    就在這時,滿江地靈魂嘶吼著朝船上撲來。帝鴻衛士集結成巨大地盾牆,卻發現那些星光竟直接穿過了自己地身體,片刻也不停頓地向老者直撲過去。卻瞬間被一道光環擊散成點點星光,消散,暗淡而去。是輕皇出手了。

    然而,魂靈大軍仿佛無窮無盡,前赴後繼地撞擊撕扯著念力凝結而成的屏障。細細密密地汗從輕皇地鬢角滲出。

    “沒用的,你撐不了多久的。”老人縛手而立,看著不段撞擊過來地魂魄,臉上看不吃一絲的慌亂。

    “聖師,堅持堅持啊。我已紙鳶傳送給師傅,相信師傅一定能趕來的。”輕皇口舌有些哽咽,顯然她也不確定自己的師傅能否及時趕來。

    蘇也在用念力極力維持著幕牆,隻是他畢竟修行時間尙短,不過幾秒,便有些精神空虛,難以為繼。蘇依舊咬牙堅持著,仿佛就像是又回到了沙海雪域帶著瑩奮力堅持一樣,很快他酒感到眼光迷離,精神難以集中。可他還是在堅持著,即便隻能斷斷續續地附加著一絲一毫地念力,他卻始終不曾放棄。很快,他的眼角與二中便有鮮血滲出,一如沙海雪域一樣,血脈伸張地聲音讓他感覺道生命地鮮活與可愛。

    忽然,他好像想起來。

    蘇從懷中取出那麵古樸的銅鏡,用盡所有地力氣將銅鏡高高舉起。一時之間,天地仿佛都靜止了。然而,不過片刻,巨大地,洞徹天地的眩光從銅鏡之中宣泄而出,所有的魂魄仿佛都被這道白光淨化而去。

    眾人眼前皆是一片白茫茫,片刻之後,光芒斂去,蘇跌落在甲板之上,輕皇眼中一陣驚喜,扭頭卻發現老人地嘴角卻又鮮血不停地滲出,伏靠在船欄杆之上。

    “聖師,你怎麽啦?”輕皇上前問道,卻又嗔怪起來:“原來聖師已經偷到了卻邪鏡,卻怎麽不早拿出來,害我好一陣擔心。”

    夜色又降臨大地,水中地光芒卻始終聚而不散,顯然這些魂魄忌憚與卻邪鏡的威力,卻又舍不得離去,在水中低低地嘶吼。

    “卻邪,卻邪。此刻我也是他眼中地邪祟啊。”老人有些自嘲地笑笑,“本來想偷卻邪鏡可以捱過天年,卻不曾想恰恰是為此送了命啊。”

    輕皇扶著老人,感受到老人的生命力在不斷地流失,擔憂與不解地看著老人,蘇也趕忙爬過來扶著老人站起來。

    “北境之中,我和陰陽寮中一位大能交過手,為了擊退她,我的血曾經沾染過卻邪鏡。卻不曾想,卻邪鏡沾了我地血,便開始源源不斷的汲取我的念力與生命力。”老人像他們解釋道。

    “我曾經用念力試探過卻邪鏡,卻發現它與普通的銅鏡並無分別。也想過毀了它,奈何任何地攻擊都對它無效。卻邪,真是邪門啊。咳咳咳”老人繼續說道,也不過幾句話地功夫,竟開始咳出血來。

    “聖師,你少說話。”輕皇的聲音已經哽咽,仿是知道了故事地結局。蘇在旁邊低著頭,沒有聲音,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見二人這副表情,老人似乎大感欣慰,對著輕皇說道:“常常羨慕你師傅收了個好徒弟,沒想到臨死也還能落得個後繼有人。咳咳公主,蘇是個苦孩子,你幫我咳照顧好他。”

    “嗯”輕皇低低答應了一聲,低頭抽泣起來。

    蘇僅僅攥著老人地衣襟,看著老人,兩人對視一眼,蘇的眼眶裏已滿是淚水。

    “先生,”蘇開始哽咽,不知要說些什麽。

    “好孩子,別哭。也不知道把你帶到念師這條路對不對,好好活著,別恨我。”老人說著,眼眶也有些發紅。

    老人扭頭,不讓眼淚掉出來,看見前方燈火闌珊地天瀾城,第一次發現塵世是如此地美好。

    “千年一夢啊!”老人感歎了一句,用盡最後的力氣,從甲板一躍而下。

    “聖師!”

    “先生!”

    船上傳來地聲音,老人已經聽不清了,倒墜而下,前方的天瀾城燈火闌珊,笙歌燕舞。多麽鮮活真實地天瀾城啊。

    真的是千年一夢啊,直至此刻,才知道我從未真實地活過。

    落入水中,已無知覺,融入與點點地星光之中,暗淡,散落。

    天空露出曙光,山河朦朧,如同無數個相似地清晨一樣,一切好像都不曾發生過。

    船駛入天瀾,少年跪坐在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