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緣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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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時節,豔陽高照,酷暑難當。原本就幹燥的北方在烈日的熏烤下更顯了幾分火氣,這地兒正是距離北方重鎮襄州城二十裏外的官道上。

    此時正值晌午時分,太陽出奇的大,熙熙攘攘的大道上盡是往來趕路的商人遊客,個個汗流浹背,口唇幹裂,連衣衫都染上了一層黃土的顏色,一邊趕路一邊埋怨這什撈子天氣。

    道上不時飛馳而過幾匹駿馬,揚起漫天塵土,頓時又惹來道邊路人一片怒罵之聲。

    真個是:燥者欲出火,液者欲流膏。飛鳥厭其羽,走獸厭其毛。連這原本筆直的黃土大道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竟也顯得扭曲了些。

    道路兩邊放眼可見許許多多的簡陋茶棚,想來是供來往行人歇息喝茶的地兒。

    隻見最打頭的一個茶鋪周圍圍著許多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頭攢動,人群之中兀的傳來一陣鑼聲,便聽一人吆喝道:“南來的北往的,停一停歇一歇,先喝一碗茶湯水,再聽老頭道英雄!”

    這說話之人身著灰杉,白須入鬢,眼眶深陷,身材佝僂,腳下一雙草鞋破破爛爛,渾身補丁沒有八個也有十個,手拿一對銅鑼,腰間夾著一根竹竿,杆上掛著一塊破布,上書“天下多少英雄事,鐵齒銅牙道古今”幾個大字。原來是個說書的。

    旁邊臥一個男孩,約莫十四五歲年紀,麵目清秀,烏黑的大眼滴溜溜的轉,頗有靈氣,隻可惜那一身破衣爛衫,和臉上黑黑的汙泥煞透了風景。

    卻見這男孩嘴上叼著根蘆葦杆子,翹著二郎腿抬頭望天,仿佛對周遭事物提不起一點興趣。

    這老頭切口還沒說完,便見一虯髯漢子將茶碗一放,笑道:“小老兒,這開場白能免則免了罷,你這開場每天念叨,聽得大夥耳屎都快掉出來了,場錢少不了你的,直接進入正題才是要緊!”

    眾人哄堂大笑,那老頭也是臉上一紅,嘿嘿一笑,道:“即使如此小老兒也不廢話了,今天就給大家說上一說這“框正道為民除害,鹿吳山斬妖除魔”的故事。

    “好!!”眾人一聽是修道人士的事,登時來了興致。

    老頭開腔道:“話說一百年前,天下動蕩,群魔亂舞,俗話說盛世興文,亂世興武,在這動蕩的時局中也應運而生了許多修道奇才,英雄輩出,當然,也出現了不少窮凶極惡的魔頭。今天這一講,便跟大家說說這其中一個惡貫滿盈的大魔頭最後伏誅的故事。”

    這老頭不愧是說書出身,洋洋灑灑的講一個惡貫滿盈的妖人繪聲繪色的呈現在眾人眼前,如何作惡多端,欺壓良善,又如何在鹿吳山上與仙門諸人惡鬥,直講的是扣人心弦,氣壯山河。

    眾人更是提起耳朵聽的聚精會神,那老頭說道激昂處一掌拍在桌子上,敲的碗兒、壺兒叮當響,直身道:“那魔頭又擊敗了幾名好漢,兀自狂笑不已,鹿吳山上各大仙門精銳具出,竟無一人能zhì fú那魔頭。

    眼看正道淪喪,妖魔猖獗,這時突然天地變色,鹿吳山東方頓時爆發出萬丈光芒,隻見一人長身玉立,飄飄若仙,駕著萬丈祥雲由遠及進,那魔頭看見雲中那人頓時大驚失色。”

    “來者是誰啊,老先生倒是快說啊。”

    眾人真是聽到關鍵時刻,誰知這老頭盡吊人胃口,登時心急不已。

    老頭又是停頓了一會,看著台下諸人眼中焦急的神色,目光之中不覺過一絲得意。微微一笑,道:“這人仙風道骨,翩然若仙,正是鬱堯山的弘義真人!”

    “嘩!”

    “果然是他老人家,這下這些妖人要束手待斃了。”

    弘義真人乃是當今修真大派玄清門的掌教真人,道行通天,在這些平頭百姓心中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此時聽見這等神人軼事,無不心潮澎湃,神往不已。

    “話說弘義真人越飛越近,一看場中情景,隻是微微一笑,一掌向那妖人打去,霎時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弘義真人掌心正中竟然射出了一道光柱。

    那光柱宛如炎陽,耀眼無比,直向魔教眾人襲來,那妖人初時還猖獗不已,此時見得弘義真人神威凜凜,這一掌下來更是威力無比,若是打在自己身上哪還有命在,登時嚇的屁滾尿流,掉頭就跑。

    弘義真人何許人也?這世間能從他手下逃出的人絕不超過五人之數,手掌一揮,那妖人頓時被打成齏粉。”

    言罷,老者臉上露出了幾絲崇敬的神色,道:“弘義真人神功蓋世,慈悲為懷,隻要有他老人家庇護,這世間妖魔鬼道終究不得猖狂,我們老百姓才能過上安穩的日……哎呦!”

    那老頭“子”字還沒說完,忽然一物向著門麵飛將過來,老頭嚇了一跳,不待反應便覺額頭一陣劇痛,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茶壺蓋兒。

    “嗤”那少年見說書老頭布滿皺紋的額頭上登時腫起老大一個包,兀自在哪捂著腦袋瓜子shēn yín,頓時笑出聲來。老頭登時大怒,對那少年道:“你這混球,敢笑話你老子,看我一會不收拾你!”那少年似乎一點也不把老頭的威脅當回事兒,笑了一陣,又轉過頭看天去了。

    老頭抽了抽嘴角,瞪了那少年一眼,捂著額頭呲牙咧嘴,對這眾人一拱手道:“不知小老兒哪裏說錯了話,多有得罪,還望看官海涵。”

    “糟老頭滿口胡謅,不知所謂。”眾人聽得一陣鈴兒般的聲音傳來,紛紛向後看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少女,十五六歲年紀,容貌清麗,秀氣十足,一身碧綠衣裳,腰間斜著一把短劍,俏生生的站在那,煞是天真可愛。

    那少女道:“修道一途艱辛苦阻,能夠開山裂石已經是頗有道行了,哪有人能不靠禦劍之術憑空飛在雲端的?還什麽一掌打去射出一道光柱,當真可笑之極,弘義老道若當真有這樣的本事,又怎麽會連本門叛徒‘柳生’都奈何不得?”

    說書老頭見她年紀輕輕,居然連名滿天下的弘義真人都不放在眼裏,言語之中不甚恭敬,頗感意外。道:“弘義真人心懷百姓,座下門人與人為善,天下無人不敬仰,小女娃莫要出言不敬。”

    少女嬌聲道:“我便是要對著虛情假意的弘義老道大大的不敬一番,這賊道假仁假義,道貌岸然,世人隻道他德行高尚。愚蠢至極!難道在他手底下喪生的性命還少了麽?你這糟老頭信口開河,本姑娘今天就好好教訓教訓你,叫你老頭再敢胡言亂語。”

    言罷將腰間短劍一橫,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來。眾人一看有這等熱鬧,哄笑不停。

    老頭大驚失色,心道這女娃看似乖巧,怎的三言兩語就要動手,我這幾根老骨頭哪經得住她這一掌。

    正在這當兒,忽見旁邊竄出一人,大叫道:“閨女啊!我可找到你了啦!這幾年你跑到那裏去了,想死老父啦!”

    那少女一呆,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那人一把抱住,少女大驚,想也沒想就是一腳。

    她雖然年紀尚小,道行不深,但也是名門子弟,這一腳下去力道非比尋常,那人被踢了幾個骨碌,捂著腰眼歪歪斜斜的站起來,仍是嘻嘻哈哈的道:“閨女,你怎麽連你老父親都不認識啦。”

    但見那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邋裏邋遢,嘴裏叼著跟蘆葦杆子。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正是那說書老者的兒子,少女大怒,道:“你這小賤種,敢對本姑娘無理?”

    少年嘻嘻一笑,道:“誰讓你忤逆犯上,居然想教訓你爺爺。”

    “好哇,你個小賤種,就會討些嘴上便宜!”

    少女一愣,好一會這才反應過來,頓時火冒三丈。柳眉豎立,正欲怒罵這個惹惱自己的小賤種,卻見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臉頰,紛紛掩嘴竊笑。

    她下意識的往臉上一抹,如玉的五指間幾點黑黑的物事,急忙到水缸裏照了照,隻見自己精致的臉蛋兒上赫然印著五個黑黑的手指印,定是那小子剛才趁自己不備抹上去的。

    那少女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對自己的容貌愛若性命,這一下當真是羞怒異常,眼淚頓時湧了上來,黑白分明的眼眸掛著淡淡的水幕,玉手一指那少年,嬌叱道:“你…你…我……”

    “你什麽你?我什麽我?”

    “我殺了你!!”

    少女眼淚奪眶而出,拔出腰間短劍便向那少年刺去。說書老頭大驚,叫道:“姑娘留情,莫要傷我孩兒!”少女哪裏肯聽,去勢更急。眼看這少年便要血濺五步,忽見遠處飛來一塊石子,正打在劍尖兒上。那短劍失去了準頭,硬生生的插在木桌上,雖是拂麵而過,也將那少年嚇的麵無人色。

    便聽一女子道:“小蝶莫要胡鬧!”這聲音宛如清泉流水,悅耳至極。

    眾人抬眼望去,那女子坐在角落,一身青衣,身影窈窕,估摸著和那少女年紀相仿。頭上戴著個鬥笠,雖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麵容,但見頸上露肉處肌膚若雪,晶瑩如玉,相必也是個絕美的女子。

    那叫小蝶的少女嘴巴一扁,衝那女子嬌聲道:“師姐,這小賤種欺負我!”

    那女子道:“你不去欺負別人已經是萬幸了,下山之時師傅的話你都忘了?耽誤了師門大事,你我都不好交代,你若是再胡鬧我就不管你了。”言罷起身便要走。

    小蝶一聽那女子提及師傅,登時老實了不少,恨恨的瞪了少年一眼,咬牙道:“小賤種,這次看在我師姐的麵上就饒了你。”

    那少年聽她一口一個小賤種不禁氣往上湧,骨子裏也生出了幾分傲氣,揚聲道:“誰是小賤種?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祝名淩。你要拿我出氣盡管來好了,誰要你饒命?”

    小蝶怒道:“好,你以後可要小心些,再讓姑娘碰上了必定取你狗命!”

    小蝶怒氣衝衝,說完頭也不回的追她師姐去了。

    眾人見得好戲落幕,大感無趣,各自散了。兀自留下這一對父子,說書老頭收拾好行頭,見兒子還在那鼓著腮幫子獨個生氣,長歎了一生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