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進堂內，寂靜無聲，隻剩下這師徒二人。

    楚清秋歎了口氣，道：“周師伯性子太過剛烈了些，柳師兄的事，過錯本不在師父，若是師伯開的開些，竭力輔佐師父，以兩位師長通天徹地之能，何愁魔教之患？”

    弘義真人神光閃爍，不置可否，轉言道：“西川如何了？”

    楚清秋見師父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不願再提這件事，心裏暗歎了一聲。

    “前些日子宋晟瑞首座傳回消息，西川連日來頻生異像，時有霞光湧起，宋師叔疑有異寶出世，秉筆書信一封，請師父定奪。”言罷掏出一封桑宣信紙。

    弘義真人伸手接過，卻不去看，點點頭道：“有宋師弟坐鎮西川，想必無礙。”

    師徒二人相顧無言，良久，弘義真人輕聲道：“清秋，那日在倉江地底，你為何隻護住祝淩那三個孩子？”

    楚清秋微微欠身，道：“弟子功力不濟，情急之下隻護了安師妹等人，待要救下其他師兄弟，已是來不及了。”

    弘義真人搖了搖頭：“清秋，你的本事，我再清楚不過。”

    楚清秋一驚，慌忙跪了下來，顫聲道：“清秋未盡全力，萬死不能抵罪，請師父責罰！”

    弘義真人看著愛徒，緩緩將他扶起，歎道：“你沒做錯，為師為何要罰你？”

    “你有你自己的考慮，若是全力施救同門，即便能保大家平安無事，但那蒼木上人脫身追出，你身為唯一能與之匹敵者，若是筋疲力竭，不免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檮杌重生的消息也會深埋地底。”

    楚清秋望著恩師的雙眸，望著這個他從小敬若神明，如師如父的正道領袖，他太了解自己了，甚至自己的每一絲想法，這個老人都再清楚不過。

    “清秋，天下的擔子，對你來說還太過沉重。你要謹記，這世間許多事沒有對錯之分，小義與大義，總要做個抉擇，但我們玄清門千年基業，捍守神州，心中總要有‘仁、義’二字常駐，少了仁義的正道，便不是正道了。為師曾經錯過一次，你千萬不要走了我的老路，如今是多事之秋，為師對你寄予厚望，可不要辜負為師的一片苦心啊。”

    楚清秋心下一凜，深知恩師心中也為那事十分介懷，想起師父身上的重擔，楚清秋感同身受，沉聲道：“清秋受教了！清秋必定不負師父教誨。”

    “隻可惜周師伯心結未解，否則我鬱堯山有三清首座再加上周師伯坐鎮，魔教行事也得忌憚幾分。”

    弘義真人淡笑道：“周師兄自打年輕起就是這副脾氣，個性十足，偏偏道行又極高，玄清門上下隻對先師一人敬畏有加，其餘人等從來不放在眼裏，若不是這般率性，反而不是周伯彥了。”

    “弟子還是有所擔心，天機鎖封印被破，萬一魔教傾巢來攻，饒是師父道行高深，內憂外患，也是一dà má煩事。”

    “清秋，你隻需安心與我等修繕封印便是，鬱堯山兩年之內無憂。”

    弘義見楚清秋麵露迷茫之色，並不以為意，笑道：“清秋，你試想，淩霄大會高手如雲，魔教為何甘冒大險，不惜敗露的風險也要破去天機鎖封印？”

    楚清秋見師尊有意點撥自己，低頭思索起來，他本是聰穎過人，沉思了一陣便脫口道：“魔教本意不是天機鎖！”

    他見弘義真rén miàn有欣慰之色，料想自己猜測不錯，接著道：“魔教為破封印，想必已是謀劃已久，但偏偏選在淩霄大會的日子，恐怕正是看中了這一甲子一次的盛會，各大仙門齊聚鬱堯山，若是魔教得逞，淩霄大會臨時生了變故，各大仙門雖不知細情，也必定會心生疑慮。

    若我料的不錯，魔教這會兒正忙著撒播鬱堯山天機鎖被破的消息，世人會以為魔教為天機鎖而來。天機鎖共有三處，昭元寺等各派必會將注意力轉移在其餘二處的天機鎖上，羅煞教分崩離析之後大不如前，幾百年來稍有風吹草動就處處受正道壓製，如今萬劍宗內憂外患，鬱堯山又忙於修繕天機鎖，昭元寺無暇他顧，他們大可以騰出手來了。”

    弘義真人聽他如此說，大感欣慰，玄清門後繼有人。但魔教不惜如此大費周章，雖不知意欲何為，但肯定是了不得了大事，聯想數日前那隻枯骨檮杌，師徒二人對望一眼，心中都是些許擔憂。

    楚清秋道：“這些奸邪此番運籌帷幄，隻怕在一年前就已經開始籌劃了。”

    弘義真人神情肅穆，搖頭道：“隻怕在三年前就已經行動了。”

    “三年前？”

    弘義真人點頭道：“三年前昭元寺慧真神僧去襄州城宣講佛法，卻落得重傷而歸，以慧真法師的修為，當世能傷他的不過寥寥數人，慧真法師回寺之後，以三大神僧之名召集各大正派掌門，卻是說了一件大事。”

    慧真大師當年昭告退隱，宴請各派，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但內裏橫生枝節，卻不為世人知曉。便是楚清秋身為弘義真人親傳大弟子，也是不清楚內情。

    弘義真人這幾年有意培養楚清秋繼承衣缽，此時便不再隱瞞他，道：“慧真大師退隱事小，更重要的是他宣講期間裝上了許多不出世的老魔頭，並撞見了魔教的煉妖之法。”

    楚清秋道：“魔教的血妖不是早已有之了麽。”

    “凝練血妖代價極大，需得以自身為引，亡者生前怨氣越大，練成後法力就越高，煉妖者須得道行極高，否則駕禦不住冤魂的怨氣，反而會反噬自身。”

    楚清秋皺眉道：“是以魔教雖有煉妖之法，卻礙於修煉之難，極少現於世間，除了早年血魂老祖和他同胞兄弟外，修煉至大成者少之又少，可是魔教不知掌握了什麽法子，降低了煉妖的難度，甚至道行不高的修士也能凝練血妖。徒兒說的可對？”

    “正是，俗話說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血妖雖然法力大都不高，但若是讓魔教煉出一隻血妖大軍，隻怕浩劫將至。”

    楚清秋想起前幾日眾位師叔所言，此時想來不無可能。

    弘義真人又道：“那日慧真法師說明情況後，嚴宗主、慧相大師與我是一般想法，均覺此事非同尋常，但丹霞穀和靈汐宮等派卻以為魔教大勢已去，五十年前一場大戰後更是日漸式微為由，並不以為意。

    慧真大師本就是空門之人，那日見各派掌門爭執不休，心灰意冷之下終於退隱，萬劍宗又身負鎮守漠北重任，這幾年來昭元寺與玄清門弟子頻出，為的就是探明此事。”

    楚清秋點了點頭，這幾年宗門huó dòng頻繁，他本就看出些端倪，隻是不能斷定所為何事，此時聽恩師道來，脈絡更是清晰了起來。

    魔教可謂是有備而來，先是暗中操作，凝練血妖，又瞄準淩霄大會的時機，一舉得逞，破去了天機鎖的封印，讓各大仙門無暇分身，此次不同以往以道行一較高下，雙方還未正式交鋒，諸派便先輸一陣了。

    “看來魔教近幾年，出了了不起的人物啊……”弘義真人極目遠眺，望向遠處的青山白雲，喟然不語。

    “清秋，通知各位師叔伯，明日起全力修補封印，兩年之內定要修繕完成，另外……”

    弘義真人回過頭，道：“事情即已查清，即刻通知各大仙門，淩霄大會將於三月後於西川大澤繼續進行。”

    楚清秋疑惑道：“繼續進行？可師父方才不還說……”

    弘義真人看了他一眼：“三百年來，魔教在神州少有走動，我派雖有不少優秀弟子，但實戰經驗匱乏，如今魔教蠢蠢欲動，隻怕要再起幹戈，玄清門為正道領袖，也要提早做準備才是，此次淩霄大會，一來正好磨練弟子，二來若真是異寶出世，魔教定然要有所行動，我早已知會各派掌門，屆時各派精英弟子也會前去，清秋，我身負修繕封印重任，不能離山半步，此行便由你替為師，西川窮極惡土，不比中原大陸，要小心謹慎，萬事多與你宋師叔請教。”

    楚清秋恭聲道：“謹遵師命。”

    弘義真人點點頭：“此行各派均有行動，若我所料不錯，昭元寺法定等人也會前往，你身為玄清門此行之首，不可墮了師門威風。”

    “弟子謹記。”

    弘義真人白髯擺動，飄然若仙，目光深邃，隱隱有神光閃爍。楚清秋再清楚不過，無論魔教有何打算，隻要有麵前這位真人在，神州無憂，正道無憂，他無比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