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琴聲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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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呆子!忒也難纏。蘇紫沐銀牙緊咬,天女琴所耗真氣之巨,遠超她所料,琴音剛起,竟是耗去了她三成的內力,她歌聲琴聲悠揚婉轉,愈發悲涼淒婉,武卿腦中幻象一變,桃花潭水,楊柳蔭蔭,世外桃源般的山林之中,立著一座茅草小屋,青煙嫋嫋,煙雨樓蘭,好似有個似水柔情的女子,自窗沿探出螓首,身資卓絕,翹首屹立。
女子半倚窗前,素手執著鴛鴦紙花,淚如雨下,仿佛在訴說著延綿亙古的情殤。
天女琴曲調低沉,那一聲聲囈語,一句句呼喚,好似描繪這那陰陽相隔,令人肝腸寸斷的相思之苦。
武卿心亂如麻,體內真氣仿佛開水一般滾滾沸騰,終於‘啊’的一聲,再也抵抗不住,一股無法言語的悲慟湧上心頭,不由自己,就要落下淚來。
琴聲鏗鏘大作,蘇紫沐歌聲陡然高亢,直入雲霄,好似向蒼穹悲怨:“天無良!地無佇!今生無緣再相顧,恰使來世終有時,與君同心不忍負。”
巨大的悲痛,讓武卿痛入心扉,這疼痛,不在**,更似心頭,他大叫,身子如陀螺般轉了起來,發髻紛飛,狀若癲狂。他雙目充血,繁雜的念頭如紛湧而至。
“我身在空門,心篤如鐵,以懲奸除惡為己任,自下山以來,這人世間的百般苦楚,不勝枚舉,我自以外身,度外人,難道也會受俗世愛恨情仇的牽絆麽?
這世上的不公不平、不和不正,皆是世人之苦,我身在局外,為何也會同感其哀其痛?師父叫我斷七情,絕六欲,但情非我情,欲非我欲,卻叫我如何斷,如何絕?”
他腦中想起了杏陽村那對老夫婦的樸實笑臉,想起了師父蒼老的麵龐,想起了世人事不關己,麻木不仁的神情……
“癡情苦,鴛鴦縛,淚做衣裳泣如訴。簪帶發,還君珠,千山暮雪陰陽路。天無良!地無佇!今生無緣再相顧,恰使來世終有時,與君同心不忍負。”
那手執鴛鴦紙花的那女子口中輕唱著,驀然轉身,絕美的容顏微微晃動,竟化紫瞳銀狐的樣貌,淚痕猶在,黯然神傷。
那張淒美卓絕,心若死灰的絕世容顏,一聲幽怨悲絕的詰問,淒涼苦楚的話語,輕輕在武卿耳邊想起。
“我修道千年,卻落得如此下場,隻不過是想做一個人,如此也錯了嗎……”
她再次淚湧雙眸,朱唇輕啟,好似在無聲的質問著他。
我錯了嗎,我錯了嗎……
“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別問我啊!!”
武卿大叫,抱著頭顱痛苦哀嚎著,他此時心智迷失,費盡心神,一張張已經逝去的臉,好像就在他眼前陰魂不散,逼問著他。
他哪裏知道,情雖非他情,欲也非他欲,但他人的**若變成了自己的癡念,也就成了我情我欲了。
慧真大師早已看出他熱衷修道,是為貪,心思無明,是為癡,故而不為他削發剃度,隻盼他早日大徹大悟,跳出三界,四大皆空。
但佛學何等深奧,武卿見識尚淺,一時半刻怎麽也參悟不透。
琴音如珠落玉盤,越來越急,武卿刀刻般的麵容扭成一團,漫無目地的四處遊走,竟是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
他的腦中好似要炸裂開來。心知若在不逃脫這琴聲,隻怕今後便要永墮無邊的幻境之中,但天女琴乃是上古名琴,如何能輕易脫身?
武卿神識迷亂,最後一絲清明就要喪失,突聞一聲突兀的割裂之聲,琴聲戛然而止,他不由自主的原地轉了數圈,這才堪堪停下身形,如大夢初醒,冷汗密布,喘著粗氣,驚魂未定的看去,隻見蘇紫沐依舊端坐在樹梢上,嬌顏慘白,神色淒迷,帶著絲絲哀涼,眼角兩行清淚緩緩而下。
她兀自拿這天女琴,纖細的五指已被琴弦劃破,殷虹血珠滴下,仍是恍然未覺,好似癡了。
原來蘇紫沐真氣受損,仍是強行禦使天女琴,早已是強弩之末,天女琴專攻心智,她本就是柔情女子,比之男子更易動情,再加上此前一番鬥法,功力消耗甚巨,此消彼長之下,她雖是操琴者,竟也受了琴聲影響。
武卿汗流如注,身形搖晃,好似大病一場,竟有些站立不穩,他堪堪扶住追日劍,牢牢盯住蘇紫沐,不敢移動,此時若是蘇紫沐一擊而下,必然一蹴而就,自己絕難抵擋。
直過了盞茶功夫,二人都是動也不動,武卿不知她為何收手,但也猜到她多半是功力不及,操琴不成,反給武卿tí gòng了大好的機會,恢複了些許氣力,想要出招,又想起方才天女琴之威,心頭浮起陣陣後怕,如履薄冰般的走去,生怕驚擾了她。
武卿來到跟前,一把探向蘇紫沐脈搏,但覺她體內氣息紊亂,不似作假,直到此刻才長出了一口氣。望著她絕美的眸子,沉聲道:“蘇姑娘,你勾結羅刹餘孽,已為天下所不容,我這便帶你回昭元寺麵壁悔過,隻要你在佛祖麵前誠心悔改,哪怕有天大的罪過,想必都能贖罪了。”
他口中說著,右手向便向她抓去,正在這時,蘇紫沐杏目圓睜,猛的回過身一掌打中武卿胸口。
武卿猝不及防,被她打飛數丈,他本就精疲力竭,這一掌直打的氣血翻湧,方臉憋的通紅。
“妖女!你使詐!”武卿屢次三番被這妖女耍弄,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眼中直欲噴出火。
原來蘇紫沐真氣不濟,反被天女琴耗盡真元,短時間內動彈不得,眼見武卿在最後關頭逃得性命,形勢反轉,功虧一簣,索性韜光養晦,用了最後氣力,果然一擊得手。
蘇紫沐俏臉蒼白,見武卿還能起身,不禁一陣慌亂。
這種呆子,若不是正遇上今日,我早就一掌打死了他,怎會落得如此狼狽?蘇紫沐銀牙緊咬,心中萌生了退意,扶著天女琴搖搖晃晃的起身。
這琴如此霸道,所耗內力甚多,險些連我也著了道,以後要小心使用才是。她暗暗心驚,俏目掃了癱坐在一旁的武卿一眼,蓮步輕移,足尖輕點,向樹林深處飄去。
武卿濃眉倒立,強忍住喉間鮮血,狂吼道:“妖女不要走!”
日落西沉,金輝色的斜陽照進山穀之中,山體崩塌的塵埃漸漸落定,清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