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鷗——鷗——」

    清脆的海鷗聲從某些標記著數字的建築上掠過，帶著些微鹹味的海風拂過來往行人的身上，洋溢著夏天的氣息。蔚藍的海麵不時泛起波紋，周邊的街道也不時傳來交談聲和吆喝聲，形成了一幅唯美的海港畫卷。

    這裏是名為魯貝斯的島嶼，也是亞希亞海域最大的島嶼，可以說是經濟和貿易的中心。

    「三、二、一……嗯！今天的狀態也是最好的呢！」

    三號港灣處，隨著一陣微風吹過，頭上別著新月與星星的發卡，擁有著如同妖精般美麗容貌的銀發連衣裙少女看著平靜的海麵微微一笑。

    伸了個懶腰，像是做完了什麽準備，銀發少女轉過身子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早上好！老板！請給我以往的那些！」

    穿過街道的間隙，來到一家像是賣菜的商販處，少女禮貌而又不失活力的聲音響起。

    「這不是伊娜妹妹嗎？還是這麽早啊。嗨喲！以往的那些是吧！馬上好！」

    停下手中工作的老板看到來人，不由爽朗的笑了起來，從雙方的對話來看，少女應該是這家店的老顧客了。

    銀發少女的名字叫做尤伊娜·法琳海姆，亞希魯貝斯海學院的艦娘學院航母係一年生，今年十六歲。

    「給！一條最新鮮的龍須魚，三份時令蔬菜，還有我們店的特質醬料，盛惠三十二海幣！看到伊娜妹妹讓大叔今天的心情都變好了，所以就收你三十海幣吧！哈哈！」

    在尤伊娜的感謝聲中將東西打包好交到其手中，老板大叔摸了摸他那已經光禿禿的腦袋，頓了頓，有些意有所指的問道。

    「那個，伊娜妹妹，臭小子還是那樣子嗎？」

    「……」

    仿佛像是觸及到了什麽雷點，聽到老板的問話，原本微笑著的少女突然抿起了嘴，沉默的垂下了頭。

    「哎，抱歉啊伊娜妹妹，大叔有點多管閑事了，但是這條街道的大家都很關心你們……不過也難怪啊，突然被下了那樣的‘判決’，就算是臭小子也……」

    無奈的放下摸著大光頭的手，老板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沒有那回事！謝謝您了！而且……我相信哥哥！」

    搖了搖頭，心情有些壓抑的女孩再次恢複了笑容，眼中神采閃動。

    「哈哈！是嗎？那就好！告訴臭小子，想通了之後老子這裏隨時歡迎他來砍價！沒人來拌嘴也很無趣啊！」

    「嗯！非常感謝！」

    禮貌的和老板道別後，女孩再次小跑了起來，這次她的目的地，是瑪利亞諾孤兒院。

    也是女孩和她之前口中的哥哥的，棲身之所。

    ************************************************************************

    瑪利亞諾孤兒院正如其名，是一所接受海域遺民的福利院，周圍有著花園和鐵柵欄，住宅樓也有五層，麵積不大但環境十分清新淡雅，院長英格麗特·瑪利亞諾也深受大家的愛戴。

    「哥哥，我進來了哦。」

    瑪利亞諾孤兒院三樓某個房間門外，雖然敲門後沒有得到回應，不過看尤伊娜嫻熟的開門動作，看來是早就已經習慣了。

    房間內的窗簾沒有拉開，昏暗的氣氛籠罩著一切，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書本和廢紙。

    熟練的繞過各種‘垃圾堆’，女孩走到窗簾邊上。

    唰唰！

    恰到好處的將窗簾拉開，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沒有在意展現在自己麵前的髒亂，尤伊娜走到了床上那個用書本蓋住自己臉龐，並沒有被吵醒仍在睡覺的少年邊上，輕輕的幫他拉上了被子。

    「那麽，開始吧！」

    環顧了一下四周，女孩紮上頭巾，挽起袖子，鼓足勁般的點了點頭。

    ************************************************************************

    誘人的香味傳入鼻子裏，兩天兩夜沒有睡覺的方毅總算從深度睡眠中醒來。

    按著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雖然還想繼續睡下去，不過不斷傳來的香味將肚子裏的饞蟲完全勾引了出來，對於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飯的他來說實在是難以抵擋了。

    時間是海時九點，揉了揉眼睛的方毅發現，原本髒亂的房間此刻已經煥然一新，門口還堆著好幾袋分類好的垃圾，廚房中，銀發的倩影正在忙碌著，嘴裏還哼著她自創的食材之歌，看起來心情頗為不錯。

    「……是伊娜嗎。」

    從床上坐起，方毅並沒有感到意外。

    畢竟現在還會來照顧他這個‘廢人’的，也就隻有這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了。

    「啊！哥哥你醒了嗎？請等一下！馬上就好了哦，尤伊娜特質營養早餐！」

    「啊……嗯……」

    輕笑著的女孩沒有回頭，依舊在自己的‘戰場’奮鬥著。

    看著尤伊娜的背影，方毅心中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憤怒。

    對於他自己的憤怒。

    這個外表看上去有些頹廢的黑發少年叫做方毅，也是亞希魯貝斯海學院的學生，隻不過和就讀艦娘係的尤伊娜不同，方毅所在的是提督係。

    今年同樣十六歲，但方毅的心理年齡，加起來已經快要四十了。

    至於這些多出來的心理年齡在這個世界已經不重要了，我們也沒必要去提了。而憑著這些多出來的閱曆，方毅自然明白年輕是多麽重要的資本。

    也因此，這些年來，方毅可以說是抓緊著每一分每一秒在充實著自己，而他同樣得到了這些努力得來的回報，提督院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學生。

    沒錯，直到一個月前都是這樣的。

    就在一個月前，所有結束了一年級學業的提督們都進行了每一個未來提督所必須要經曆的儀式。

    覺醒作為一個提督的天賦的儀式。

    然後，方毅的‘未來定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從一個天才變成了一個人人可以嘲笑的‘廢材’。

    因為他沒有辦法覺醒提督天賦。

    或者準確的來說，覺醒儀式上，用於提督覺醒的海曆石對他沒有反應。

    對於一個準提督而言，還有比這個更致命的嗎？

    無法覺醒提督天賦，便意味著他無法使用作為一個提督最基本的能力，連最基本的對艦隊所屬的艦娘進行數據檢查和大破保護都做不到。

    更不要說那最為致命的一點，無法契約艦娘了。

    （真是夠了，為什麽這種都用爛了的橋段會出現在我身上……）

    撓著自己本就淩亂的頭發，方毅真是怎麽也想不通，難道是之前自己太過順利了，所以老天爺將自己的人生提升了難度？

    哪怕是擁有一個成熟的心智，方毅也差點被這個現實打擊的撲倒在地，十幾年的努力一朝化為烏有，任誰都沒辦法釋然吧。

    好在即使方毅的提督生涯看上去已經毀了，也並非所有人都離他而去。

    比如一直將自己視為親生孩子的孤兒院院長英格麗特女士，比如那幾個過去一直在自己這蹭吃蹭喝的損友，比如商店街的大夥們，比如眼前這位，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少女。

    正因為還有這些人的存在，讓方毅意識到自己並非一無所有，才沒有讓他墮入絕望的深淵。

    （7月29日，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嗎……）

    看著桌子上的台曆，學院也不去報道，選修課業也放棄了，方毅發現自己已經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個月了。

    （真是……丟人丟到海底去了……）

    有些麻木的坐到桌前，機械的將眼前冒著熱氣的美食放入嘴中，在少女一臉期待的表情中下咽。

    （——美味！）

    （伊娜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個混蛋——！）

    想到這，方毅手上的動作不由的慢了下來。

    是啊，無法覺醒天賦的他已經沒有資格成為尤伊娜的提督了。

    然而一想到這個漸漸被自己承認的‘既定事實’，方毅的表情就有些扭曲。

    （可惡……）

    「哥哥？」

    發現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尤伊娜小心的出聲問道。

    「怎麽了嗎？是這次的味道不好嗎？」

    「……呐，伊娜，其實你沒有必要勉強自己來照顧我。」

    「——！」

    「你也知道的吧，我沒有覺醒提督天賦。」

    「……」

    對著麵前這張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尤伊娜隻是靜靜的聽著，並沒有開口。

    「不過沒有關係的！真的，成不了提督又不是不能出海，畢竟已經有了一年的學院履曆，說不定以後還能當個海運商人什麽的，還是有機會和你一起出海的嘛，嗬嗬……」

    「我已經想通了！所以，不用再擔心我了，今天你也是請假的吧，雖說現在是選修課期間，但是多少還是會有點影響的，所以快點回學院去吧，哥哥會照顧好自己的。」

    僵硬的笑容慢慢恢複色彩，將所有的絕望隱藏了起來。

    「那哥哥你呢，不回去嗎？」

    「……現在的我，回不回去還有什麽意義嗎？」

    聽到尤伊娜的詢問，方毅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看著這樣的方毅，尤伊娜坐直了身子深呼了一口氣，擺正了自己的坐姿。

    「哥哥已經，準備放棄了嗎？」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放棄啊……）

    「是嗎……那麽，我也放棄好了！」

    「——！！！！」

    （唉？）

    睜大眼睛看著眼前表現著平靜笑容的少女，方毅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什麽。

    「尤伊娜·法琳海姆不是方毅的艦娘就沒有意義，方毅不是尤伊娜·法琳海姆的提督也是不完整的，我一直這樣堅信著！」

    「……」

    「既然哥哥都已經放棄了，那我也沒有堅持的必要了吧？」

    「不對！那不一樣，因為我——！」

    「不！是一樣的！」

    用著從未有過的聲調，尤伊娜大聲說道。

    「是一樣的啊……因為我成為艦娘的理由……」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從座位上快速起身的尤伊娜擦了擦眼角朝著門口走去。

    「對不起哥哥，對你大喊大叫的。」

    「明天是學級考核的日子，到時候我會向加賀老師說明的。」

    「沒有提督的艦娘和沒有艦娘的提督，不是一樣的了嗎？」

    「嘻嘻……」

    轉過頭對著方毅展顏一笑，卻憂傷的讓人難以麵對。

    大門關上的聲音響起，隻留下屋內伸著手像是要挽留什麽的某人。

    （真是差勁啊我，無論是作為一個提督，還是一個兄長。）

    無力的躺倒在桌子旁邊，看著窗玻璃上倒映著的自己，剛剛少女的質問再次在耳邊回響著。

    ……

    方毅，你真的，放棄了嗎？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