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新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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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慧、唐小扣兩個女幹部都剪著齊耳根短發,腰紮皮帶,插著短槍,威風凜凜。她們在周家澤婦女大會上作鼓動性宣傳講話。梁慧先問紀布餘的妻子:“你叫什麽名字?”回答的是:“我姓鄭,婆家姓紀。在媽媽家裏都喊我三姑娘。”梁慧笑著說:“那你就叫紀鄭氏。”問季上焱的妻子費桂林叫什麽名字,她卻回道:“我叫季費氏。”費桂珍的妻子回道:“費陳氏。”王珍義的妻子說:“我叫王錢氏。”接著就是:錢戴氏、錢陸氏、朱劉氏、季劉氏、季祝氏……梁慧收住了手,頓了頓,大聲說道:“你們這些大姐姐為什麽沒有自己的名字?這是封建社會製度給你們套上了無形的精神枷鎖,被壓在社會的低層。廣大的勞動婦女抬不起頭。中共領導下的新四軍就是要解放你們,你們要做社會上的真正主人,再也不能任人宰割了!世代的車輪滾滾向前,你們也跟男人一樣,能頂半邊天。……姐妹們,我們也有一雙手,照樣能為革命工作作出貢獻。現在我們新四軍將士及地方上的遊擊健兒都需要你們給予支持啊!……縫補衣裳,做軍鞋,這些針線活兒都是你們的拿手好戲。……為了革命的成功,贏得新中國的誕生,廣大的姐妹們,行動起來吧!”唐小扣高舉著兩個手掌拍著,喊道:“大家對梁秘書的講話鼓掌歡迎!”會場上傳來一陣掌聲。
唐小扣講過話後,便推著紮著兩支辮子的季美英上來,說:“大家歡迎周家澤婦會主任季美英同誌講幾句話!”一陣掌聲過後,季美英晃著身子說:“為了革命的成功,大家都動起手來做軍鞋。哪個做得最多就表明哪個最革命;不動手的人,那她就是對革命不滿。”會場上立即傳來一陣陣私語。“不得了,我們做軍鞋。”“再沒功夫,哪怕夜裏不睡覺也要做雙鞋子!”“哪個不肯做軍鞋呀?要麽她是個反動派壞蛋的婆娘。”……
散會後婦女們還在吱吱喳喳地說話。季小春手抓一支長辮子說:“梁秘書、唐主任,她們兩個剪的鴨屁股,也蠻漂亮的。留長辮子,結過婚的梳媽媽鬏,一早起來要打扮好長時間。剪的鴨屁股,拿個梳子隻要幾刮子就好了。嗯,我回去也剪鴨屁股。”李方桃的女人李彭氏說:“女人不著興剪頭發,家裏亡了人才動剪子剪點頭發的。”季時堯的女人季盧氏也說道:“女人家別說不能隨便剪頭發,就連洗頭也不能隨便洗呀!”季小春說:“這一說,做活計頭上掉了灰還不能洗掉呢?”李彭氏撇著嘴說:“要洗頭是可以的,晚上要有亮月子,弄盆水在亮月星底下洗頭,洗好後還要喝口盆裏的水,這才沒事。”
季小春皺起眉頭說:“依怪死了。反正我今日回家要把辮子剪掉。”孫存仁的女人孫黃氏說:“小春,你剪了辮子,你家爸爸媽媽肯定放你不得顧身,剪鴨屁股是要殺頭的。”季小春擺著頭說:“這又不是犯法的事。”孫黃氏抬頭望著她說:“沈家埨、高裏莊過來的老軍說你是新四軍,怎不殺頭?”紀鄭氏笑著說:“男人當新四軍不好認,女人當新四軍隻要望一下頭就曉得了。姑娘呀,你就安穩的吧,別要讓家裏人為你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季小春麵對現實,低著頭不言語了。
季美英、季粉珍、朱根喜幾個姑娘走上來了。季小春說:“我們跟兔英的媽媽學裁衣裳吧。”季美英說:“我們還是來做軍鞋吧。”季小春甩著辮子說:“老鼠家的女匠真正是個老封建,在她嘴裏,我們這些丫頭們就不能出來,隻能在家裏坐閨房。”季粉珍撇著嘴說:“一頭到晚坐閨房,當真等著出嫁到婆家,而後就給男人看一輩子家,直到最後老死。一個丫頭人家生下來就這樣活著,多沒意思啊!”朱根喜說:“梁慧出來革命,當我們周顏鄉指導員,手槍往褲腰帶上一插,講起話來脆刮刮的。”季美英說:“梁慧她簡直就是現代的穆桂英,跟男人一樣上陣打仗,這多了不起啊!”
季小春噘著嘴說:“我真想把兩個辮子剪掉,可是我們周家澤莊上不曾有一個丫頭剪掉辮子。”季粉珍說:“我們在家裏的丫頭怎敢剪呀?要是在外邊也像袁勤芳、梁慧她們能走能飛,我才敢剪掉長辮子的。”朱根喜笑著說:“鴨屁股,女人革命派,打起仗來往前衝。”季美英提議說:“唉,我們四個丫頭一齊剪掉辮子,夠好?”朱根喜擺著手說:“你們三個丫頭剪,我暫時不剪。”季美英用指頭點著朱根喜的額頭說:“你說起來一套,做起來又是一套。”朱根喜張著兩隻手說:“我承認我朱根喜是個膽小鬼,但你們也要望望我們莊上的壞人那麽多,而且一個個凶狠惡毒,連莊上堂堂的男子漢還縮手縮腳的。”
季美英麵對現實隻得妥協,說道:“那我們去做軍鞋吧。”季粉珍踴躍說:“上我家去做吧。”季小春說:“我回家拿些零頭布布,拾到小籃子裏到你家去。”季美英說:“我們在粉珍家裏等你。”季小春走出莊前橋,便向西去了。
三個姑娘來到季粉珍家裏,她媽媽季祝氏笑嘻嘻地接待道:“美英、根喜到我家玩哩。”季粉珍說:“媽媽,我們幾個人要把十幾雙軍鞋做起來。”季祝氏說:“好啊,你們姑娘們也該做做針線活兒。”季朝彬走進來問道:“朝讓,他在哪裏?”季祝氏說:“他到九條格田裏戽糞。你有事嗎?”季朝彬笑了笑,說:“就說是事吧,但這事兒也不大。等他回來,我再來遇他。”
“媽媽鬏,反動派,二叉辮子,兩麵派,鴨屁股短頭發,革命派。”朱根喜又在拍著手念順便條子。季朝彬走過來正色地對她說道:“根喜呀,眼下你們幾個姑娘人家不等於不剪長頭發就不是革命派。我告訴你們,就在現在年代裏,還有人為了便於搞偵察活動,有個革命同誌還留了一頭的長頭發,來了個男扮女裝,誰也認不出的。革命不革命,關鍵在於你有沒有把革命工作做好。例如你們婦女們做好軍鞋,支持革命武裝部隊,這就是革命派。”
季美英點頭說:“大大,你說的話對呀。朱根喜她總是攛掇我們剪辮子,而她自己又不剪。”季朝彬搖著手說:“眼時我也不支持你們剪掉辮子,因為敵人的勢力還很猖獗,陡然來了敵人,看到你短頭發,你肯定有生命危險。依我看呀,你們姑娘們要革命,但不值得冒這個險。姑娘們留辮子,大娘們繞鬏,照樣幹革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