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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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還沒跑到近前,馬上那人身子一晃,卻栽了下去。李靖縱有滿腔怒火,此時也發作不得。他正待上前相扶,卻見那人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手上赫然拄著一支長槊。
李靖這才看清楚,那人滿身泥汙,好幾處地方還滲著斑血跡,不由沉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俺叫花雲,是新任餘杭鷹揚府郎將,能否請兄台行個方便,讓俺搭個順船?”那人非常吃力地說完這段話,兩眼便焦急地盯著李靖,盼望著他能夠快點答應下來。
聽說此人是餘杭鷹揚府郎將,李靖倒是有心幫他一把。隻是這船並不是他雇請的,就連他自己也是搭的別人的順風船,李靖忍不住看向車馬行的夥計。
車馬行的夥計倒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地說道:“行行行,時候不早了,那就快上船吧!”
花雲大喜,抱拳道:“多……”
一個“謝”字還沒說出口,花雲的身子又是一晃,癱倒在地。他這一路過來,可謂險象環生,看上去更是狼狽不堪。頭盔早已不知道掉去了哪裏,皮甲也隻剩下半邊。最要命的是,他已經兩天粒米未進,身上還多處受傷。
那天過了熊耳山以後,花雲改走小路,自以為能夠擺脫追兵,卻不料楊積善身邊的一眾家奴中,有人會看馬蹄印,總能躡到花雲的行蹤。直到最近一次遭遇戰中,花雲殺了那個家奴,這才將楊家的追兵甩開,一路馬不停蹄,逃到了江都。聽說船家答應載他,花雲心神一鬆,終於支撐不住了。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是一般的車馬行,見到花雲這種情形,是萬萬不肯再讓他上船的。但這長山車馬行或許是新開的緣故,並不理這些規矩。那夥計朝船上喊了一聲,過來兩個水手,將花雲抬上了船,連馬出牽過去了。
船兒駛離了碼頭,揚起風帆,順流直下,頗有一日千裏的感覺。到了正午,李靖挑起窗簾,隻見外麵汪洋一片,不由吃了一驚,衝出船艙問道:“夥計,這是到哪裏了?”
那夥計笑道:“客官,咱們這是到太湖了。”
江南運河雖然剛剛開通不久,李靖也沒有來過,但他辭官前是駕部員外郎,管著車馬方麵的事情,經常與工部打交道,因此多少知道一些關於江南運河的事情。按照圖樣上的標注,江南運河應該是繞過太湖的。
想到這裏,李靖厲聲喝道:“你們意欲何為?”
那夥計哈哈笑道:“咱們長山村的人與外麵素少交往,可沒聽說過有你這門親戚,我倒想問問你究竟意欲何為!”
“豎子,敢爾!”李靖大怒,抬步上前,要擒那夥計。
卻見那夥計不知哪裏一用力,那船左右搖擺起來,李靖早立腳不住,差點摔倒在甲板上,慌忙矮下身來。船頭又過來一人,手中提著鋼刀,奔行如飛,顯然都是水性精熟之輩。
湖麵上風浪本來就大,那夥計又故意使力,船兒一時搖擺不定,李靖不由暗自叫苦。昨天晚上已經防著這是一家黑店,卻平安無事,竟自失去了警惕。
後來那人已到近前,揮刀欲砍,忽然一怔,問道:“大人可是姓李?”
李靖抬頭看時,卻是一名昆侖奴,皺眉道:“你認識某?”
那人棄了刀,納頭便拜,叩首道:“小奴是阿福啊,李大人不記得了?誤會,誤會,險些誤傷了自家人。”
吳郡王家被朝廷查抄以後,魏征按照劉子秋的吩咐,派人上下打點,順利接手了王家的車馬行,並且將業務拓展到了江北。江都這家分店便是長山車馬行在江北開設的第一家分店,李靖是他們接的第一單生意。
劉子秋開設車馬行是為了方便收集和傳遞信息,並不是準備打家劫舍的。偏偏李靖要去的是長山村,這才引起店裏夥計的猜疑。
原來,劉子秋從軍以後,謝家派人資助了長山村一大筆錢財。魏征利用這筆錢財秘密打造了一批盔甲和兵器。大隋法令,禁止平民擁有槊、槍、陌刀、弓弩之類的兵器,如經發現,以謀反論處。為了保密,幾乎不允許外人進入長山村。
阿福知道李靖與劉子秋的關係,自然以實相告。
“不好!”李靖忽然說道,“今天早上搭船的那人叫花雲,是餘杭鷹揚府的鷹揚郎將,若是到了長山村,豈不要被他窺知秘密!”
阿福笑道:“大人放心,小奴剛剛看過了,那人睡得正沉,呆會將他捆了,綁塊石頭沉到太湖裏,神不知鬼不覺。”
李靖沉吟道:“不要魯莽,先弄清楚他有無惡意再說!”
阿福想到剛才差點便害了李靖一家的性命,頓時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說道:“不奴聽大人吩咐便是。”
忽然,一名水手匆匆跑了過來,說道:“福管事,船艙裏那小子剛才說了一通夢話,好像說劉子秋是他二哥。”
這名水手是留下來盯著花雲的,阿福聽到這話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李靖瞪了他一眼,說道:“走,帶某去看看。”
花雲靜靜地躺地船艙裏,臉上滿是泥汙,什麽也看不出來,推他也推不醒。李靖和阿福都是習武之人,能夠聽出花雲的呼吸甚是沉重。李靖伸手一摸花雲的額頭,驚呼道:“不好!此人病勢沉重,得趕緊找個醫士。”
“快,回長山村!”阿福一邊吩咐水手們開船,一邊向李靖解釋道,“大人,我家主母精於醫道!”
雖然劉子秋對高秀兒說過,沒有孫思邈指導,光看醫書是不行的,但高秀兒卻不以為然,每天閑暇時就捧著醫書一卷卷看下去。而高秀兒也似乎有這方麵的天賦。現在,長山村的百姓有個小毛小病的,並不去城裏請醫生,全由高秀兒開方抓藥,而且總能藥到病除。
這一回,單有風帆仍不夠,水手們甚至劃起漿,搖起櫓,船行如飛,早過了太湖,穿過幾條小港汊,又進了江南運河。太陽還未落山,船便穩穩地停靠在了錢塘江畔。
江邊也有長山車馬行的分店,早有夥計上岸通了消息,幾輛馬車直接駛了過來,眾人七手八腳將花雲抬上車。冷風一吹,花雲醒了過來,吃驚地問道:“這是哪裏?你們要幹什麽?”
李靖解釋道:“這裏是長山村,你額頭燙得厲害,我們先帶你進村,等治好了病,再送你去餘杭。”
“長山村?”花雲用力抬起頭,“那不是二哥的家麽?”
李靖點了點頭,他已經確信花雲夢話裏說的劉子秋就是他所認識的劉子秋了。
這時,高秀兒也得到消息迎了過來,見到李靖和張出塵,滿麵驚喜道:“大哥、大嫂,你們怎麽來了?”
“說來話長,弟妹,你先看看,能不能治好他?”
高秀兒看了一眼躺在馬車上的花雲,狐疑道:“他是?”
李靖說道:“大軍已經開拔西進,此人或許知道子秋的近況。”
高秀兒一聽,連忙道:“快,把他抬到屋裏去。”
香草卻滿臉的緊張:“小姐,你不是說這段時間最好不要接觸病人嗎?”
高秀兒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張出塵聽了,將香草拉到一旁問道:“秀兒她怎麽了?”
香草剛才聽見高秀兒稱呼這個美貌婦人為大嫂,不敢怠慢,小聲說道:“回夫人話,我家小姐有喜了。”
張出塵高興道:“還真是巧,看來這兒女親家做定了。”
說話間,花雲已經被人抬進了屋裏。凝霜凝露那對雙胞胎姐妹打來清水,幫他洗盡了泥汙,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張俊臉,隻是了無血色。
高秀兒伸手探了探花雲的額頭,吩咐道:“你們兩個輪流用涼水打濕了毛巾給他擦拭額頭,一刻不停。”
凝霜吃驚道:“夫人,他已經這樣了,還用涼水……”
香草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你懂什麽,這叫物理降溫法。”
那邊,高秀兒已經抓起花雲的左手,輕輕搭了搭他的脈搏,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他身上有傷,得趕緊處理。”
武術和醫術往往有相通之處,高秀兒雖然沒有正兒八經地向孫思邈學過醫術,但好歹跟著劉子秋練了這麽久的形意拳,把脈還是會的。
如何包紮處理外傷,已經屬於外科的範疇了,孫思邈的千金方上沒有記載,高秀兒是跟劉子秋學來的。村民們舞刀弄槍,總免不了磕磕碰碰。在這個年代,傷口無論大小都必須及時處理,否則一旦感染,那就會有生命危險。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魏征、蕭大鵬、栓子等人都擠了進來。魏征聽說村子裏一下子來了許多外人,心裏不太踏實,帶著他們過來看看。蕭大鵬和栓子都跟劉子秋學過處理傷口,聽說花雲身上有傷,當即自告奮勇地上前幫忙,要去除花雲的衣甲。
本來虛弱至極的花雲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滿臉驚恐地問道:“你,你們要幹什麽?”
高秀兒笑道:“不把衣服脫了,怎麽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