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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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珈不覺得法證工作有趣。

    每一個案發現場都有無數檢材,法證的工作就是把這些檢材和嫌犯關聯起來,有用的叫物證,沒用的叫垃圾。區分物證和垃圾的過程枯燥且乏味,完全和有趣無關。

    “法證工作比較枯燥,隻有當刑警通過物證抓住凶手時,我們會有一點兒成就感。”

    李誌東又問:“喜歡我二堂哥嗎?”

    “什麽意思?”

    “如果有天不喜歡他了,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陳珈看著李誌東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

    “你比李誌軍坦誠,有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

    “是嗎?說說看,我臉上寫著什麽?”

    “寫著遺憾,你覺得我這樣的條件跑去當警察真是暴殄天物,這職業又苦又累又沒有錢。”

    李誌東點了點頭,“真不愧是警察,觀察能力和我二堂哥一樣強,難怪他那麽重視你。我猜你的家庭條件一定不錯,看著就和顧秀芳不是一種人。”

    聽他說話的語氣,陳珈可以排除他對顧秀芳有意思。那他是嫉妒李誌國呢,還是李誌軍?

    她頗有誘導性的問:“你覺得顧秀芳是哪一種人?”

    “為了達到目的什麽都可以出賣的人。”

    “是嗎?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難不成你的兩個堂哥也是這種人?”

    這次輪到李誌東笑了,“警察沒一個好東西,我差點兒就中了你的圈套。不過一個女人,我的兩個堂哥怎麽會和她一樣。”

    陳珈沒有接話,她大概能猜出了李誌東真正嫉妒的人是誰。一個把女人當成玩物的男人,顯然不會嫉妒他的同類。在他眼中,李誌國開跑車,找情~婦,這是同類。李誌軍當警察,救助弱者,顯然是異類,還是一個讓他感到不舒服的異類。

    “我這番話,你會和我二堂哥說嗎?”

    “說什麽?你對我有意思?女人對男人說這種話題,通常都是為了加大自己的感情籌碼,你覺得我需要?”

    李誌東臉上再次出現了嫉妒的表情。無論什麽事兒,李誌軍都比他優秀,包括挑女人的眼光。

    打飛碟,應該是飛碟射擊,奧運會傳統項目。也不知李家從哪兒搞了一套拋靶機,還在自家後院建了個射擊場。

    陳珈不懂槍械,但看李誌軍小心翼翼的態度,射擊用的槍械肯定具有殺傷力。

    “瞧我二堂哥那樣兒,有必要那麽小心嗎?這裏的槍都改裝過,遠距離射擊根本沒有殺傷力。有次我用來打狗,見狗應聲而倒,還以為它被我打死了,怎知人一靠近,那畜生嗷嗷叫著就跑,倒把我嚇了一跳!”

    陳珈從李誌東手中接過槍,小心觸摸著槍支的線條,“可以教我使用嗎?”

    “確定要我教你?二堂哥是可以用真槍的人,他比我專業,幹嘛不要他教?”

    不遠處,顧秀芳顯然跟李誌軍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後者自把槍支遞給李誌東後,被顧秀芳纏得根本無法抽身。陳珈朝兩人看了一眼,總覺得李誌軍的行為有些刻意,忍不住說:“入鄉隨俗,大家都在演戲,我不該配合一下?”

    “恭敬不如從命。”

    李誌東說著就想要將陳珈圈在臂彎裏,卻悲哀的發現身高不夠,一旦站在陳珈身後,他根本無法指導她用槍。

    “稍等,”他將工人送來的便攜式小冰箱墊在腳下,這才夠高度指導陳珈如何用槍。

    隔壁的顧秀芳顯然學得比陳珈快,當她成功的射擊了一次後,大聲問:“我們要不要比賽。”

    李誌東不屑地哼了一聲,問:“菜鳥,人家挑釁了,敢不敢比?”

    陳珈抬著搶,努力將槍支想象成身體的一部分,不斷回味著李誌東教她的方法。

    如何用槍,李誌東肯定不如李誌軍專業,但他常在國外玩實彈射擊,有著豐富的射擊經驗。從非專業的角度而言,他的指導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開一槍試試,”子彈隨著陳珈的話語一起射出,不太正確的用槍姿勢震得她差點兒脫臼。

    “你沒說過後座力有那麽強。”

    “小姐,是你太緊張好不好。”

    陳珈確實緊張,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記憶裏的那場大火,還有火光彌漫中背著槍的吳修。槍聲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那密集的“突突突”聲,像鼓點一樣敲擊著她的心房。

    李誌軍終於過來了,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深呼吸後,陳珈平靜的說:“沒事。”

    跟著過來的顧秀芳再次問:“要比賽嗎?我們兩邊各有一個警察,輸的隊伍今晚負責燒烤。”

    李誌東問陳珈:“比嗎?”

    “我不吃燒烤,想喝石雞粥。你們會煲粥嗎,石雞要剝皮現殺才夠新鮮。”

    石雞又叫石蛙,口感比牛蛙鮮嫩,陳爸爸最會煲石雞粥。他煲出來的粥,口味鮮甜,一點兒腥氣都沒有。每當陳珈回憶起那段空白歲月時,都會下意識的想起陳爸爸,想起她充盈的童年,竭力用這段記憶去覆蓋沒有記憶的幼年。

    輸贏對陳珈沒有任何意義,她說這番話,不過是想喝粥而已。

    顧秀芳不同,這麽多年了,她始終沒有從幼時貧窮的記憶中走出,她討厭被人低看。自卑讓她認為陳珈那句“剝皮現殺”是特意說給她聽的,隻有農村的孩子才會殺雞宰魚。城裏的孩子全都十指不沾陽春水,那裏知道生活的艱辛。

    她道:“就這樣說定了,誌東不太會做家務,我和誌軍吃燒烤就可以。”

    李誌東用手肘拐了一下陳珈,湊在她耳邊說:“人家篤定了今晚做飯的人是你,看來這不是她第一次摸搶,你和二堂哥都被她陰了。大堂哥肯定帶她來過這裏,並交待工人不準說出去,指不定這裏就是兩人偷~情的勝地。”

    陳珈沒理會李誌東的挑撥,輕輕說了一個“好”,接著又開了一槍。這次比第一次好很多,身體放鬆後,槍支的後座力就和被老朋友捶了一拳的力度相似。

    她認真的盯著遠方,靶場在在腦中成了一張圖片,她隻需記下飛碟的飛行軌跡,不考慮風速的情況下,動態射擊於她而言應該和靜態射擊一樣簡單。

    拋靶機開始拋射飛碟,李誌軍首輪射擊,技術嫻熟,命中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李誌東不甘人後,抬起槍射了第二輪,成績慘淡,命中率隻有百分之六十。輪到顧秀芳時,應了李誌東的猜測,她絕不是第一次摸搶,她的命中率高達百分之四十。

    最後一個是陳珈,全部打空,命中率為零。一旁的李誌東看得直跺腳,就沒見過那麽笨的人,放槍時看著很認真,為什麽就打不中呢?

    又輪到李誌軍,他問陳珈:“需要我指導你嗎?”

    “不用。”她的回答讓顧秀芳微微翹起了嘴角。

    這一輪,陳珈的命中率同上輪一樣,唯一的進步就是有好幾次子彈擦著飛碟而過。她一直在記憶,努力找出飛碟被拋射後的飛行軌跡和最適宜射擊的位置。

    又輪到顧秀芳了,她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原本應該是三局兩勝,但我是新人,能不能加一局。”

    不等李誌東開口,陳珈小聲說了兩個字,“虛偽。”從現在的成績看,他們隊輸定了,除非後麵的比賽她或者李誌東能夠全中,否則加不加局根本不影響比賽結果。

    顧秀芳心裏清楚比賽的結果,卻又假惺惺的示弱來討好李誌軍,不是虛偽又是什麽?

    陳珈毫不客氣的說:“你是新人,當然要加一局,免得我們勝之不武。”

    李誌東瞥了陳珈一眼,小聲問:“這算什麽?輸人不輸陣?你是吃醋吧,昨夜還甜言蜜語把你當寶貝的堂哥,今天就冷著臉全程看你出醜。晚上你去做飯,我可沒功夫伺候別人。”

    說話間,顧秀芳已經打完了一局。

    陳珈對正在準備的李誌東說,“把槍給我,這局我打。”

    “為什麽?”

    “沒風。”

    拋靶機規律的拋射出飛碟,陳珈必須在碟靶飛出靶壕15至20米內完成射擊。運槍、瞄準、擊發,前兩次的練習讓陳珈熟練的好似在流水線上作業的工人。

    子彈射出時,飛碟應聲粉碎,這一次,陳珈的命中率百分之百。

    李誌軍一臉不信的說,“陳警官,你是不是一直在扮豬吃老虎?新手能有那麽高的命中率?要不你去參加奧運好了,苦練幾年一定能夠為國爭光。”

    陳珈沒有理他,視線依舊集中在靶場,每一次射出的飛碟,在她腦中就像坐標網格上的一個個黑點。

    原本是顧秀芳他們必勝的比賽,卻因為她過於自信多加了一局而有了懸念。

    陳珈隻要還保持百分百的命中,顧秀芳他們就輸定了。

    李誌軍再次抬槍時,顧秀芳不滿的說:“陳警官,沒想到你槍法那麽好,一點都看不出你是第一次摸槍。”

    麵對顧秀芳的質問,陳珈隨口說了句,“遊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我都忘了出自第幾回。”除了李誌軍,沒人聽懂陳珈要說什麽。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她這話既嘲諷了顧秀芳,也告訴李誌軍,她不僅看過紅樓夢,還能倒背如流。請他以後別拿曹先生對薛寶釵的描述來形容她。

    四局過後,陳珈他們隊險勝。

    李誌東拿出冰箱裏的飲料慶祝,李誌軍拋下顧秀芳,獨自朝山林走去。

    顧秀芳大聲問:“誌軍,你要去哪?”

    李誌東替他回答:“抓石雞啊,我可是第一次喝石雞粥,一會兒別讓我失望。”

    顧秀芳咬著牙走了,她討厭所有高高在上的人,要不是命好,他們又怎麽能這樣侮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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