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如水，宛若一張巨大無比的黑色幕布從天而降，遮住一切。

    這世間，唯有黑暗。

    空氣，寂靜的可怕，荒野四伏，密林成陰，雜草遍地。

    “淅淅淅淅”這是草木在搖曳，在碰撞。

    ……

    風很大

    也很冷

    刺骨的寒意夾雜壓凜冽的狂風中，呼嘯而過，掠過山頭，掠過峽穀，掠過樹林，一次又一次來回的吹拂。

    天穹之上，一團無比巨大的的陰雲盤踞，久久不散。

    十月時節

    寒冬臘月

    冰雪封山

    夜裏氣溫驟降，地麵很快就結上了一層細密的白霜。

    緊接著寒氣落在樹上，形成一串串美麗的冰晶。

    “叮鈴鈴”

    “叮鈴鈴”

    “叮鈴鈴”

    一棵幹枯的歪脖子老樹發出悅耳的鈴聲。

    ……

    一個難熬的夜晚。

    ……

    天雪城外，一條蜿蜒的大河靜靜地流淌著，城頭上的火光映襯在河麵上，波光粼粼，好似一塊塊白玉，無有瑕疵。

    清水河，發源自天雪山深處的萬裏冰域，千百年來，水流從不曾幹涸過。

    一條清水河，養育了無數的人。

    清澈的河水順著河道，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平原的盡頭。

    “呼呼”

    “呼呼”

    風聲回蕩，好似鬼哭狼嚎，異常的恐怖。

    下遊三十裏處，有一簇巨大的火光，在寒風中搖曳。

    還有一座破爛的寺廟，裏麵供奉有自尊神像，是清水河神，寺廟荒廢已久，牆壁早已不見，隻有頂上還有一些瓦片存在，勉強可以遮風擋雨。

    清水河神廟

    ……

    建於百年之前，腐朽的柱子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神像光塵暗淡，年久失修，地麵上的青石板不知所蹤，隨處可見坑洞和汙穢之物。

    二三十個衣衫襤褸的人擠在一起，借助燃燒的篝火取暖。

    一節又一節的木頭被投入火中，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火花四濺。

    他們三三兩兩的交談著，或是無神的望著火堆，表情麻木。

    “媽的，城北的地盤被張麻子給占了，今天一群人追著我打，差點就被打死了。”

    “哼，張麻子這個混蛋。”

    “一點活路都不給。”

    一群人在咒罵著，他們口中的張麻子是天雪城的一個地痞，無惡不作，專橫跋扈，已經有好幾個乞丐被他活活的打死，剛剛說話的是個麵黃肌瘦的白發老頭，今天要不是跑的快，說不定已經死了。

    ……

    “唉，沒辦法，人家會武功，我們打不過，以後少去城北，換個地方。”

    “也隻能這樣。”

    ……

    他們是乞丐，也是天雪城中地位最低的人，平日裏以乞討為生。

    這裏麵有外地來的，也有本地的，有逃荒的，也有落魄的，龍蛇混雜，什麽人都有。

    倘若遇到好心的人，能夠討得三五個銅錢，就能飽餐一頓。

    倘若討不到，便隻能勒緊褲腰帶，能挨一天是一天。

    實在挨不過，餓死了，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是。

    生死由天不由己。

    ……

    清水河神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白天去乞討，晚上便來到這裏，點起篝火，驅散寒冷和野獸。

    ……

    “張老頭，今天你撿回來的那個孩子怎麽樣了？”

    “漬漬，冰天雪地的，誰那麽忍心，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打的半死。”

    “會不會是惹了仇家。”

    “嗯，有可能。”

    張老頭是一個五六十歲的佝僂老者，身上穿著單薄的麻衣，手上一層粗糙的老繭，整個人衰老的就像一棵搖搖欲墜的老樹，隨時都會被狂風吹倒。

    這個老頭一言不發，隻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裏的稻草上。在他的旁邊，躺著一個少年，稚嫩的麵孔扭曲在一起，身上依稀有斑駁的血跡，似乎在忍受著及大的痛苦一樣。

    “張老頭，這裏還有一個饅頭，你喂給這個孩子吃吧。”一個中年乞丐說著，然後從懷裏麵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灰蒙蒙的石塊一樣的東西。

    張老頭接過饅頭，用力的捏成一塊一塊的，就著清水，混成漿糊一樣的東西，然後捏開少年的嘴，慢慢的喂進去。

    老頭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放下碗，他又把少年的頭放下。

    幾個乞丐七手八腳的抱著一堆幹燥的稻草過來，蓋在少年的身上。

    “如果這孩子熬不住今晚，怕是就沒了。”一個乞丐惋惜道。

    他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至於請大夫，抓藥對他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病了就挨，挨不過就死，這就是乞丐的生活。

    “唉，這麽燙，就算活下來，腦子也要燒糊了。”另外一個乞丐說道。

    ……

    角落裏的張老頭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耳中，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張老頭偏過頭去，望了一眼少年清秀的麵孔和皺起的眉頭，輕歎了一口氣，似乎做出什麽決定一般。

    “你們看好他，我去找點藥回來。”他朝著火堆旁的乞丐說道，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寺廟，一頭躥入漫天風雪中。

    “喂，張老頭，你瘋了，外麵有野獸。”

    “快回來”

    一群乞丐大聲的喊到，可外麵哪裏還有人影。

    在城外，最危險的不是寒冷，而是野獸，尤其是在冬季，食物稀少，許多大型的猛獸都會四處遊蕩，普通人遇到它們，隻有死路一條。

    河神廟的篝火能夠驅趕野獸，可出了廟，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遇到它們。

    ……

    乞丐們不敢出去，隻能等著張老頭回來。

    ……

    風愈來愈狂暴

    雪愈來愈大

    寺廟外麵很快就積起了厚厚的雪，刺骨的寒意縈繞在寺廟周圍，一片片六角形的雪花從房頂的空隙落下來。

    “快，把火加大一點，別讓那孩子受了寒氣。”

    一大堆木頭投入火中，火光再度洶湧，滂湃的熱氣擴散出去，把寒氣擋在外麵。

    ……

    半夜的時候，張老頭回來了，身上全是雪花，他的手上握著一株青色的不知名小草。

    三片葉子

    翠色如玉

    巴掌大小

    根須一尺長

    老頭渾身都在顫抖，嘴唇變成紫色，手臂一抽一抽。

    倘若在耽擱片刻，他就要活活的凍死掉。

    “把草給孩子服下。”他顫抖著說完，便便自顧自的做到了角落裏，佝僂著身子，雙手摟著腿。

    ……

    漫漫長夜在逝去，當天邊出現一縷霞光，緊接著籠罩大地的黑色幕布被撕裂，慘白的光芒四散，衝開漫天飛雪，照亮每一個角落。

    ……

    夜終將逝去

    黎明到來

    天地間的寒氣一頓，緊接著風雪開始變小。

    一片寂靜

    隻有一道道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回蕩，篝火已然熄滅，殘餘的一點點火星還在散發著最後的火熱。

    當一縷陽光照進破廟的時候。

    沉睡中的少年發出一聲嚶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