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屏幕外，葛盡開口問道，“如果身為指揮官的我想往你們那裏塞點什麽東西進去的話，要怎麽做？”

    “……在fú wù器的監管視窗上有一個輔助管理菜單，通過那個，你就可以從外部和fú wù器進行互動，然後對這個模擬訓練場裏的所有東西都指手畫腳上一番。”45繼續擺著那張冰山臉，像是很不情願似的冷聲回答著葛盡的提問，“而且因為是從外部進行的操作，無論是對fú wù器下達的指令類型還是希望對訓練場內部進行的互動命令都是有限的，前者隻能從固定的模式選項中來選擇最符合你需求的那一個，後者也隻能套用幾個原先預設好的模塊來進行【添加】【刪除】的操作，所以不是你想做什麽就都能做到的。”

    “了解了，謝謝。”

    聽完了45的說明後，葛盡衝屏幕中的她咧嘴一笑，然後將手上的互聯模板先擱到了一旁。

    在葛盡麵前的這塊全息顯示屏的右下角位置掛有一個圓形外框的齒輪圖標，那個就是45剛才所說的輔助管理菜單。用指尖輕點了點圖標的位置，感應到來自外界的觸屏操作，一個碩大的菜單欄便“呼”得打開在了屏幕的正中央處，占據了顯示屏上的大半空間。稍稍向後退開兩步，葛盡用目光快速得在畫麵上的各個選項之間一掃而過，然後很快就在右側一列的中間位置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模擬功能管理。將這個選項敲點開，顯示在菜單欄上的選項內容便又隨之發生了改變，包括靶場、機動靶場、火控核心校準用靶場和綜合性靶場等各種款型、各種功用的靶場在內，許多已經被添加入fú wù器內作為預設選項的場地項目可以由作為指揮官的葛盡來執行“添加”操作，而在“可刪除”操作的列表中就隻有剛才45自己通過念想來憑空生成的那個“簡易靶場”了……嘛，說到底，這也是戰術人形不同於普通人類士兵的區別之處吧。

    雖然乍一看到滿屏幕的各種靶場的確讓葛盡稍稍愣住了神。

    而且這麽說也是稍微誇張了點的。

    除了靶場以外，在畫麵的選單上，還有一個不一樣的選項。

    而那個，就是葛盡想要的。

    實戰訓練場。

    ·

    “現在，我往你們那裏新添進了一個實戰訓練場——對，就是你們麵前突然憑空多出來的這麽一大塊場地。”將選單隱去後，看著屏幕上新生成完畢在數秒之前的一個相當龐大且內在錯綜複雜的多功能障礙訓練場，葛盡一邊摸索著在簡單易懂的配置界麵上布置著不同類別的敵人，一邊對三個人形說，“我以前的帶隊教官曾說過這麽一句話：一個隻知道埋頭空練打靶的士兵，最後一定會成為敵人槍口下的活靶子，因為靶位是死的，戰場是活的，靶位是不會反抗不會躲閃不會耍詭計的，但敵人會。所以要想在戰場上盡力活得更久，訣竅不僅僅是要眼明手快、槍槍要命，更重要的是，你得先明白所謂‘戰場’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將手上選中的敵人盡數布置到自認為重要和關鍵的位置上後，葛盡大致掃了一眼全圖，然後滿意得點了點頭，“所以從今往後，你們在安排自己的訓練時間和項目計劃時，別隻在打靶練準度這一項上把所有時間都投進去，還要記住每天起碼通關一次我幫你們新建的這個實戰訓練場。有關於敵人的部署配置信息，我已經幫你們預設好了幾套方案，到時候你們可以進行一下隨機化處理……不過這些都是以後你們自己的事，這裏就先不多說這些廢話了。”說完，他稍稍頓了一頓，然後喊了聲女孩的名字，“45？”

    “……”

    “去試試看麽？”

    “如果我說不，你是不是會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得直說到我被迫同意為止？”

    “我在你的眼裏就是這麽煩人糟心的形象麽？”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葛盡忍不住笑出了聲，“不過放心吧，不是隻讓你自己上。既然你現在是第一梯隊的臨時隊長，那麽我下給你的指令，從某種層麵上來說也是下達給整個第一梯隊的指令，何況這次我點名你們三個不同種類的戰術人形過來，本身也是為了實際測算一些數據方麵的信息，如果不是你們三個一塊兒上的話，不就白白浪費這次機會了麽。”說著，在靜候了片刻後，他便看到了畫麵上的女孩用極其微小的幅度輕輕地點了點頭，“算了……隨你的便吧。”

    等的就是這句話。

    “那就隨我來了。”葛盡的臉上立刻浮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嘛，45你在以前的指揮官手下有沒有體驗過類似的訓練我不得而知，不過M1911和加利爾肯定是新兵無疑，所以作為你們三個人的初次合作闖關，難度我就不設置得太高了，隻用一套初級方案，一共有十隻兵蟻、六個偵察者、二十個巡遊者、八個切割者、六個胡蜂和兩個獵鷗，除獵鷗外，敵人位置完全隨機。接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表現了。”

    “等會兒，你告訴我說這個數量是初級方案？”

    “恩，有哪裏不太對麽？”

    “你怎麽不先自己來通一遍關看看對不對勁？”

    “當初我去參加突擊實戰的畢業考核時，整個學校裏全部的學員加教官都是敵人，滿山遍野沒有一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單位時間內我要麵對的敵人數量可是現在這個場地上的十好幾倍，像我這樣的人姑且能順利過關，更別說你們是比我要優秀得多的戰術人形了……所以，多給自己一點信心吧。無論如何，隻要拚盡全力去做就好了，一次沒成功不要緊，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再來一次，總會有能成功的時候。”

    “畢竟這裏隻是訓練場，而不是真正的戰場。”

    ·

    那個男人的聲音不斷回蕩在自己的耳邊。

    於是不自覺地，自己開始握緊手上的槍。

    “怎麽樣，隊長？”身旁名為加利爾和M1911的戰術人形都把目光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老實說……很討厭這樣的感覺。不適應，不習慣，很苦惱，很煩躁……已經習慣了瑟縮在角落裏將自己和周圍的世界隔斷開的自己根本不值得被期待、不應該被需要，因此也沒有能夠去回應別人期待的能力。期待終是會落空的，要想不被這種感覺傷害到的最明智之舉就是從一開始就將渴望期待的情感拋棄、凍結，就像自己一直在做的這樣……但是，無論是眼前這兩位自己現如今的“戰友”，還是相隔在一個屏幕之外的那個笑起來一臉呆樣的傻子，似乎都不明白這一點，無論自己表現得有多麽排斥、多麽反感，他還是會死不要臉、恬不知恥得不斷強行湊過來，傻樂嗬嗬又自以為是得來開導自己，甚至自說自話得讓自己變成了隊長……

    他以為他這是在幫我麽？不，他隻是在用他的善意傷害我。

    如果我走出了一直封閉著的內心，如果我變得可以坦然接受別人施於我的善意，如果我真的放下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防衛，能夠開始正視起這個世界和身邊人的美好……那即是說，早晚有一天，我會再次被這份美好刺傷，因為我又重拾起了那份早已被我拋棄在對過往的回憶裏的那份期待……為什麽？就這樣一個人下去不好麽？放任我繼續封閉繼續孤獨繼續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下去不好麽？這樣我起碼不會再對周圍的一切懷抱情感，不會再有lòu dòng和空隙，不會再輕易受傷，因為已經無傷可受……就這樣下去不好麽？

    為什麽要靠近我？

    為什麽要來幫我？

    為什麽要嚐試理解我？

    為什麽想試圖信任我？

    當你發現你信任錯幫助錯理解錯對象的時候，你的全部心血就將付諸東流，那時，你不也會受傷麽？

    ……

    所以，這就是矛盾的所在。

    一方麵，想要否定他的認可，但另一方麵……又克製不住自己想去回應他對自己的那份信任的衝動。兩種完全相衝的心境在情感模塊中不斷交織、碰撞、衝突，無法下定決心舍棄哪方去擁抱哪邊的自己也隻好隨著這份糾結的心緒一並糾結、困惑、迷惘……或許作為一名戰術人形來說，從決定將自己的內心完全封閉起來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是不正常的，但是哪怕放在那些不正常的戰術人形裏，自己也可能是最不正常的那一個……為什麽會思考這些？為什麽要疑惑這些？為什麽不能幹脆利落得將這些統統拋棄在旁……

    “……隊長？”旁邊的兩名戰術人形投往此方的目光中已經充滿了疑惑的色彩，“你……還好麽？”

    而自己甚至連坦率回應她們這份關心的心情都沒有。隻能僵硬得點了點頭，然後握緊了手上的槍……

    “走吧。”

    這是她唯一能說出口的話。除此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身為隊長的自己此時應該說些什麽。

    太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