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菲的這件事情究竟已經達到了一個什麽樣的熱度，恐怕沒人能準確地說清楚。

    這是娛樂圈從未曾有的事情，一個當紅藝人在麵向所有網友的直播中與另一個當紅藝人隔著一把水果刀正麵對質，結果全麵落敗，被所有人見到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麵與最狼狽的樣子，並且曝光了自己做的所有人都無法原諒的醜聞——

    這場直播結束之後，喬雁和楚冰的粉絲都徹底瘋了。

    秦菲這個女人對我們家偶像究竟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

    身為粉絲，對於很多關於偶像的事情自己是最後知道的事實，她們已經習慣，但聽到每一件事的時候，就算再晚，也依然會跟著感同身受，尤其看到偶像如今一副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的雲淡風輕樣子，這種心疼與憤怒更甚。

    喬雁的粉絲至今才知道喬雁曾經有過吊威亞被害出事故的事情，而楚冰的粉絲更是剛知道以楚冰的身份居然也會被人在家裏安裝針孔攝像頭。很多事情在暴露出冰山一角之後，剩下的事情便也會隨之浮出水麵，真相不會永遠被掩蓋，而水落石出的那天，所爆發出來的威力絕不會因長時間的沉澱而有所消弭。

    比如粉絲們通過仔細推敲與對比當時的娛樂新聞，很快發現喬雁幾年前能撞見秦菲的劇組隻有那麽一個，而那個劇組的男主角是顧昭明，女主角是秦菲，結合顧昭明兩人談過戀愛的證詞，顯然兩人當時處於交往之中，喬雁撞見的應該是他們。

    是以秦菲的那套自己和嚴鈞真愛相戀多年的苦情說辭立時又被戳破，成為她的又一條笑柄，這樣遮遮掩掩不坦誠的態度，更加讓她的一切舉動都顯得可笑而遭人鄙夷。

    楚冰和喬雁同樣都是圈內娛樂公司的當家花旦，兩人都是一線正當紅的時候，同樣精良的演技與敬業的態度，戲路不算衝突，性格又一冷一熱恰好互補，競爭關係並不如何明顯，又蓋章過私交甚篤，所以兩人甚至擁有相當一部分同樣的粉絲——如今粉絲們在雙重打擊之下，滔天的怒火與爆發出的威力讓圈內圈外都感到震驚。

    她們在網上發起了一個又一個熱門話題，喬雁楚冰對不起這個話題在熱門榜第一上高居不下，是粉絲們對偶像受了委屈的心疼與控訴，也是督促自己戰鬥到底的勉勵光環。在從此之後的數天裏，她們瘋狂地向凱星寄去給喬雁的禮物，也向軒霆聲討對秦菲的盡快起訴與處決，最後還是楚冰喬雁聯合發了微博製止勸阻，這股勢頭方才稍稍理智了些。

    楚冰不屑於也沒興趣去理會秦菲的最終命運，她最近接了新戲，進組後就再沒走出來過，完全將外界的紛繁嘈雜置之不理。喬雁對此十分向往，卻不能和她做出同樣的選擇，《清君側》已經製作完畢正式定檔，秦菲事件風波正勁時正趕上劇組定下的跑宣傳日子，那段時間喬雁簡直無時無刻不麵對著層出不窮的話筒和鏡頭，忙碌得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已經到頭——就在前幾天，軒霆娛樂正式給出了對於秦菲的宣判。

    保留一切起訴權利，解約封殺。

    軒霆總裁王筠是個很念舊的人，否則不會在嚴鈞如此過分的情況下也將就著一起過了許多年。然而有些事可以將就，有些卻不行，她們最終沒有訴諸法庭是為了保全軒霆最後一點麵子，秦菲雖然免於了訴諸公堂的再一次丟臉，卻迎來了對她來說更為難以忍受的事情。

    這不是軒霆對她的單方麵封殺，對於這樣麵甜心毒到已經完全失去了做人基本道德底線的藝人，整個娛樂圈都選擇了將她剝離出去。

    軒霆，鋒辰，凱星，淩宇，以及所有媒體，從今往後，對於秦菲的一切行為與活動，采取嚴密控製，但在版麵上，不予以關注，報道，永遠不將公眾的視線，重新移回她的身上。

    這些人知道怎麽把她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新人演員碰到現在的高度，自然也知道如何讓她重新跌落會泥沼中，說到底人不要太過自視過高，否則總有人能夠讓你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微不足道又一無是處。

    每一天都是嶄新的一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秦菲這件轟動了娛樂圈的事情也終將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淡去，這次事件的幾個主力在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都顯得非常平靜。

    其實她就像是個關底boss，”蘇憑如是總結，“打的時候該找攻略找攻略，該喝藥劑喝藥劑，總有一天能通關，通關了就繼續往前走，誰難道還回去緬懷一下它立個碑不成？”

    這個比喻來得有意思，喬雁聞言失笑，穆庭走過來，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笑什麽呢？”他有點好奇地問喬雁，又看了看一臉高深莫測笑意的蘇憑，隨即一臉警惕地伸出手，將喬雁拉離蘇憑了一點，“他說什麽你都別信，這個人最近女朋友不在身邊，整個人都開始向欲求不滿的變態方向發展了。”

    喬雁對他的間歇性幼稚已經其以為常，順勢抬手將他的領帶稍微理正。不遠處顧蜚聲朝喬雁示意了一下，讓他們三個過去一趟，喬雁應聲而去，蘇憑全程保持微笑，在喬雁幾步之後上前幾步靠近穆庭，悄聲問了一句。

    你滿過嗎？”

    穆庭假笑了一下，胳膊肘毫不質疑地向後用力一拐，在蘇憑的一聲悶哼中目不斜視地追上喬雁，一起朝顧蜚聲方向走。

    今天是《清君側》正式首映的日子，顧蜚聲選擇了他們拍戲地點附近的一家影院，舉辦了一個簡單的首映禮。雖然規模不大，媒體卻極給麵子，有頭有臉的媒體悉數到場，顧蜚聲加上喬雁三人壓陣，這樣的咖位，無論如何都值得他們賴上一趟。

    不過這次記者們明顯收斂了許多，在劇組主創接受采訪時非常規矩，基本上隻問了電影相關的問題，偶爾才偷偷摸摸地擦邊夾帶一個私人問題，甚至幾乎沒有問穆庭什麽問題，他也樂得清閑，全程保持標準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錯。

    媒體們如此規矩也算事出有因。顧蜚聲是非常不喜歡記者問與電影無關問題的導演，得罪他顯然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不過穆庭能如此清淨到並非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因為他自己的態度——

    不要把他作為焦點。

    是以就算秦菲事件當日，他被兩家直播的媒體拍到坐在喬雁進去的左起第二輛車裏，媒體們也依舊在過後的新聞通稿中默契地沒有提及半句。他們懂得穆庭的意思與潛台詞，這是喬雁和秦菲的戰爭，他去是表達對喬雁的支持與力挺，卻絕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這次千辛萬苦得來的勝利看上去走了捷徑，更不希望被桃色新聞掩蓋中事件本身的嚴肅與正式。

    就連今天也是如此，他明明負責了《清君側》的影視主題曲，最後詞曲編自己一手包攬，卻唯獨沒有唱，這首歌是由喬雁錄製，電影放映時公眾聽到的也將是她的版本。

    喬雁雖然聲線溫柔好聽，唱歌卻實在也就是不跑調的ktv標準，將一首這麽重要的歌放手交給喬雁來唱，簡直就是個大寫的任性。

    隻能說如果這都不算愛了。記者們心知肚明。

    此時記者們已經進入到采訪的尾聲階段，馬上就要進入電影的首場放映。記者們翻翻準備好的問題，紛紛打算再問一兩個就收尾，此時卻從自己的編輯室幾乎同時接到了一個新的重磅消息。

    此時此刻，新一屆金譚獎的入圍名單已經公布，《清君側》赫然在列，入圍了包括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影片在內的五個獎項。

    這是國內近五年來，第一個殺進金譚獎的影片！

    所有記者都頓時激動起來，伸向他們的話筒紛紛向前遞了又遞，劇組的幾人同樣感到震驚又高興，在又一輪忙碌的記者提問結束之後，影片終於卡著時間開始放映。

    電影場裏暗了下來，穆庭坐在喬雁旁邊，兩人的手在黑暗中無聲地牽在一起，直到此時，穆庭才發覺到喬雁的手正微微顫抖著，這樣令人高興的大事，同樣讓她覺得激動無比。

    我還記得第二次見麵時你跟我說的那句話。”穆庭笑了笑，將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裏，“你早晚會紅，一定會成功，而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了。”

    喬雁在他旁邊無聲地點點，沉默了半晌，輕輕應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表情動了一下，終於微笑起來。

    不過當電影真正開始播放時，這種笑意很快便消失了——《清君側》實在並不是個能讓人微笑出來的電影。

    在巡衛統領肖湛死後，錦嵐終於下定決心，對王夫許忘展開了徹底的徹查。而一切線索果然也指向鄰國，錦嵐咬緊牙關一路追查下去，就算痛徹心扉，也一定要將事情的真相徹底找出來。

    而她與許忘都沒想到，這件事以一個他們都沒有預料到的角度，橫生枝節。

    許忘曾對錦嵐說過的母親之事，半真半假，他母親的確愛讀風物誌，隻不過讀的不是《驚華錄》罷了，而他的父親卻並非早亡，是他明知其身份，卻無法對錦嵐坦誠相告的人。

    兵部尚書王植。

    他母親約莫是王植的外室，王植一年到頭幾乎不來這個淒清肅靜的別院一次，他從下長到大也隻見過王植幾次，更勿論見王家的其他成員，王家眾人更從不知道王夫是王家人——事實上他甚至沒有隨父姓的資格，許是母親的姓氏，忘是王字的諧音。

    不過平日裏他母親的吃穿用度都不算樸素，王植也沒有刻意虧待他們母子，許忘一直以為王植對她們隻是談不上上心。但就在錦嵐對他產生疑心的這段時間之內……

    他的母親被王植所殺。

    他母親大家出身，識文斷字，自有一套留給他的聯係方式，又有隨身侍衛一名，忠心耿耿，那日被他母親支開，等到回來時卻已經無力回天，隻見到了匆匆離去的王植和他母親留給他的字條。

    字條上寫著讓他不要怪王植。

    ————

    錦嵐聞訊踏足許忘的寢宮的時候，這裏已經布置起了一個小小的靈堂，許忘一身素服站在那裏，抬頭看向她時清冷依舊，她卻莫名從中感到了許忘的意思難過。

    但這又有什麽用呢。錦嵐挺直脊背走進寢宮，麵向許忘笑了一聲，淡淡眯起眼。

    在孤的寢宮裏做這等不吉之事，王夫好大的膽子。”

    她冷淡地說，抬手一把抓住垂下來的白色幕賬踩在腳下，厲聲開口：“把這些礙眼的東西，給我一把火燒了！”

    她身後跟來的人紛紛應是，迅速動手開始拆起了東西。在滿室亂響的躁動聲中，她和許忘定定相互對視，心中都明白，這一燒，燒去的便是兩人之間的所有情分了。

    錦嵐。”許忘開口，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叫了她的名字，“我娘原不姓許。”

    她姓徐。”

    徐。

    早在上一任君上時期，便因犯了謀逆之罪而被滿門抄斬的家族。

    錦嵐看著他，眼中慢慢浮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你是來複仇的嗎？”她輕聲問。

    許忘深深地看著她。

    他從小到大，身邊一直隻有母親。原想著以後有了出息，也能讓她過上更好的日子，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未必與王植坐了什麽交易，但既然一開始便是動機不純，那便也無需再去尋什麽其他借口。

    於是他慢慢點頭。

    他說：“是。”

    ————

    所有的故事都將有屬於自己的結局，在這個故事裏，錦嵐最終平息了這場叛亂與騷動，穩固了自己的位置，成為了大越年輕美麗又充滿威嚴的君上，治國有方，名垂青史。

    翻遍二十四卷史，並無許忘名字。

    影片的最末，是錦嵐一個人穿著宮裝，行走在長長的回廊裏，旁邊是高高的宮牆，她瘦長的影子漸漸向宮牆更深處行去，直至徹底湮沒在裏麵。

    喬雁也是錦嵐的聲音此時幽幽響起，唱的是電影主題曲《王獨行》。

    喬雁看著看著，突然用力地回握了一下穆庭的手。在穆庭轉頭發出一聲疑問的聲音時，明知他不一定看得見，依然對著他露出一個沉靜美好的笑臉。

    當時共我賞花人。

    你還在，就是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