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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攏雲知道自己身陷死劫。
麵前這羽冠修士並非人界之人,他乃靈界修士。上界修士進入人界,修為會自動壓製,而且不能隨意殺害下界修士,否則定遭規則之力無情撚滅。可是攏雲卻並非此界修士,羽冠修士欲殺她,並不在規則之力的懲治範圍內。
攏雲必死無疑。但是,這世間偏偏沒有絕對的事情,正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線生機。
藍色火焰出現的瞬間,攏雲意識到,在這山中,確實是有一個人能夠救下她,亦或者說,有一樣東西能救她。
既然如此,那就再拚一把!
她修為雖然散盡,但是上古妖獸的血脈還在,立刻身軀一抖,現出原形,那羽冠修士見此,連忙示意身後的五人退到空中,五人有些奇怪,但是還是聽從羽冠修士的吩咐後退,等在空中站穩腳步,向下一看,頓時驚得一身冷汗。
那是何等巨大的一條大蛇!
即便是靈界,也從沒見過這般個頭的蛇妖!她身軀粗壯如同一座山一樣堆在那裏,攏雲宮的亭台樓閣在她的遊動下,頃刻變成一片碎石亂瓦,此處山巔經受不住她的重量,她所經過的地麵都會緩緩地下陷。
嘶——”一聲吐信聲傳來,隻見那蛇拱起身體,用力地朝他們猛撲過來,凶狠的視線讓他們後背一陣發寒。
嘭的一聲巨響,蛇頭似乎撞在了什麽透明的屏障上,她在距離他們一丈遠的地方停住,不甘地落在地上,摔得群山猛地一震。
羽冠修士一副預料之中的神色:“這裏有師祖布置下的禁製,控製她不能踏出一步,你們且放心。”他頓了頓,朝身後五個修士說道,“她已經修為盡喪,如今隻能以身體來做最後一搏,因為她是上古螣蛇血脈,所以皮糙肉厚,宰殺起來會很困難,你們幾個來練練手。”
這五人缺少曆練,生在了靈界,一出生就是合體期修為,但是真正比拚起來,尤其是在人界修為被壓製的情況下,他們甚至不如人界的元嬰期修士,羽冠修士帶他們來這裏,也是存了鍛煉他們的心思。幾人連忙領命去攻擊攏雲,一時間靈氣肆虐,法術橫飛,而攏雲依靠皮肉硬撐。你來我往幾招下來,兩邊都毫發無損,山頭倒是被削平了丈餘。
兩邊打得熱鬧,羽冠修士和他身後那五人眼中隻有麵前攏雲,將剛剛那個以海中火偷襲他們,欲救下攏雲的小修士忘到了腦後。畢竟她的修為太低,在這種場麵下,實在是不夠看。
靠譜嗎?”沈晴躲在攏雲頭頂亂毛裏,在高階修士劇烈的靈氣波動中幾乎抬不起頭。
——這就是力量的壓製。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所有陰謀詭計都是枉然。她一個金丹期修士這般算計這群上界修士,真的有勝算嗎?
靠譜。”攏雲朝她傳音,她似乎看破沈晴心思,輕笑了一下,“你都跳出來救我,這會兒又後悔了?”
沈晴一陣心塞:“我是聖母病晚期,天生爪子欠。”
攏雲又是笑。
沈晴低伏在攏雲頭上那對龍角後邊,眼見攏雲又用力朝那透明的禁製撞過去,看那五人離近欲用落雷口訣砸攏雲,沈晴見此,趁機祭出了青銅鼎。
兩句口訣出口,青銅鼎立刻長到最大,鼎口黑洞洞的,仿佛能將一整座山吞進去。
那五個修士疑惑地皺起眉頭,交頭接耳一翻,一個人揚手一道劍氣朝青銅鼎擊去,青銅鼎立刻抖了一抖。
沈晴畢竟是金丹期修為,跟那幾個修士差了不止一個階層,他們隨意揮揮袖子,她就得死無葬身之地,那修士用劍氣試探性地一擊,沈晴就險些控製不住青銅鼎,丹田之中靈氣翻湧,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她一開始買下這個青銅鼎的確是當做丹鼎使用的,煉化它之後,腦海中湧入了很多種使用它的古怪口訣,沈晴一個都沒有嚐試過,剛剛攏雲趁那幾個修士不備,偷偷給沈晴傳音,沈晴才想起這件事情。
不敢再耽誤時間,沈晴飛快地念起口訣。
離她最近的攏雲側耳聽了一下,卻發現根本聽不清楚她所吐出到底是些什麽音節。仿佛太古洪荒時的就存在的旋律,從她口中飄出,她聲音很低,可是卻像在周圍所有人耳邊低語一般清晰,連那幾個不停攻擊攏雲的修士都停住了動作,四下張望起來。
蒼涼、古樸、詭譎的音節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甚至連一開始攛掇沈晴使用青銅鼎的攏雲,此刻都有些後悔,血脈之中傳承下來的恐怖記憶讓她忍不住低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整片天地瞬間安靜了下來,就剩下這奇怪的口訣在飄蕩。
若是一開始,攏雲對於沈晴手裏的青銅鼎是否是“那個”鼎還心存疑惑的話,現在,她幾乎是百分百地確定這就是“那個”鼎。
此鼎崛起於太古時期仙妖大戰之時,不知道煉化了多少道行通天的妖魔,所有人都以為它的主人隕落之時,它也被毀掉,沒想到竟然流落到了這裏。
——煉妖鼎……
攏雲呼吸粗重地匍匐在地上,血脈之中傳承的回憶,提醒著她的先祖是如何在鼎中苦苦掙紮,最後卻卻化作虛無。
而那羽冠修士和他身後的五人卻並不認識煉妖鼎,他們依舊在四下尋找那個古怪的聲音,其中一人喚了羽冠修士一聲,而後指了指匍匐在瑟瑟發抖的攏雲。
羽冠修士很疑惑,他看了空中飛速旋轉的青銅鼎一眼:“這不是她招出來的法寶嗎,怎麽自己卻嚇成了這副德行?算了!你們去把那鼎打碎,繞來繞去地看著眼睛疼。”
五人立刻領命,抬手就是幾道光焰砰砰朝青銅鼎砸了過去,青銅鼎與光焰相接,寂然無聲,卻一陣暗流湧動,鼎口微微一動,竟是將光焰盡數收進了鼎內。
這鼎不對勁。”其中一個修士說道,他話音剛落,一陣怪風突然襲來,他本就淩空站立,腳下當即不穩,順著風向退了兩步,怪風陡然加劇,頃刻就成了狂風,勢頭竟然比九天之上的罡風還猛烈,這修士越發穩不住腳步,轉眼就被狂風卷入了漩渦之中,投入鼎口。
這一切不過瞬息之間發生,待那羽冠修士回過神來,連忙祭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珠子,此珠一出,狂風頓止,但是他身後那五個修士卻隻餘下一人,其餘四人都入了青銅鼎的肚子。
羽冠修士頓時怒發衝冠,施展神通便要毀了這鼎,剛抬起手,無意之中往鼎腹上瞥了一眼,那上邊的圖案讓他一驚,動作頓時僵住。
戮帝擒萬妖!
這鼎竟然是煉妖鼎!
煉妖鼎是所有妖修的噩夢,上古洪荒之時的大妖以血脈傳承訴說它的恐怖,而小妖們則口口相傳它的血腥力量,時至今日,妖修的爹娘還喜歡用煉妖鼎來嚇唬小孩子,它是名副其實地能夠止小兒夜啼。
煉妖鼎自成空間,可罩天地,煉化虛無……也就是說,無論什麽樣的妖魔,強橫的上古洪荒大妖,還是狡黠多智的老妖,隻要一進了煉妖鼎,就隻能成為一片虛無,元神肉身盡數消散,一點痕跡都留不下!
羽冠修士冷靜下來,知道此行出了莫大的變數,萬萬沒想到攏雲居然得到了煉妖鼎這種機緣,再繼續下去,他怕難逃殺身之劫,連忙架起長虹,朝兩界縫隙飛遁而去。
就在他們飛遁而起的瞬間,攏雲扇著翅膀飛快竄起,速度如同閃電一般,在遁光與困著她的禁製交接的一瞬間,張口朝他們咬下去。
啪嘰一聲,骨頭和血肉被牙齒貫穿的聲音立刻傳來。
修真之人反應速度極快,羽冠修士見此,立刻放棄了肉身,元神飛遁而出,眨眼就失去了蹤跡。
沈晴指揮青銅鼎去套他們的元神,卻隻將年輕修士的元神投入鼎內,而那羽冠修士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
天地之間恢複了寧靜。
肉身被毀,元神湮滅,都不過幾個呼吸時間。自始至終,這六個修士都沒有意識到導致他們最後魂飛魄散的,不是攏雲,而是那個弱小得幾乎無法吸引他們注意力的人修。
攏雲嚼了嚼嘴裏兩具肉身,覺得味道不太好,呸呸地吐出一嘴羽毛,看來那羽冠修士是個鳥妖。勉強咽下口中血肉,攏雲恢複了些許力氣,她將身體慢慢縮小成正常大小,但是因為修為暴跌,無法維持人身,所以依舊是人首蛇身的模樣,她瞧了沈晴一眼,快活地甩了甩蛇尾巴:“你還好吧?”
沈晴不好,簡直糟透了。
她渾身靈氣透支,剛剛使用煉妖鼎的時候,第一次就榨幹了她全部的靈氣,第二次的時候更是險些傷及本源,她虛弱無力地跪坐在攏雲宮的廢墟上,手腕軟得連丹藥都拿不起來,索性直接躺了下去,一口一口地喘著粗氣。
我們運氣不錯,要是那老鳥鐵了心要反抗,你又控製不好煉妖鼎,我倆都得交代在這裏,還好他被嚇住,撒腿就要跑。”攏雲道,她情況其實也不怎麽好,修為盡散,又被五個人揍了那麽長時間,就算皮厚也撐不住,可她就是快活得緊,連身上的傷口都不覺得疼痛。
沈晴自然知道她們兩人是靠運氣才成功,攏雲一開始負責充當t吸引注意力,沈晴躲在一旁在後邊打悶棍。若是沈晴一不留神被羽冠修士發現,亦或者羽冠修士一開始就認出煉妖鼎,再或者羽冠修士看見煉妖鼎不慌張,就能發現操控這鼎的不是攏雲,而隻是個他眼中隨手捏死的小螞蟻。……隻要一環出了差錯,那麽她倆都得死。
聽說功德之力加身的人一般氣運旺盛,這件事情順利得不可思議,八成是攏雲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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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虛空,是空間裂隙所在,這裏根本辨認不出東西南北,每處似乎都長得一模一樣,巨大無比的隕石懸浮在空中,四周不斷有天雷劈下,地火翻湧。
殷紀望看著麵前的人:“究竟何事?”
葉璟麵無表情地掩飾心中震驚。
他隻對殷紀望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談一談,卻沒想到他直接揚手一劃,竟帶他進入了虛空之中。
抬手就撕裂虛空!
這人究竟是什麽人!
葉璟很快他平靜下來,殷紀望是什麽人又有什麽重要,他現在會的,他葉璟以後定然也會,他有這個自信,一切隻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他看著殷紀望:“我想跟你談談沈晴。”
嗯。”
她沒什麽特殊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麽目的待在她身邊,但是我希望你盡快離開。”
我離不開。”殷紀望很幹脆地說道。
你——”葉璟還欲說什麽。
殷紀望卻不想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他能看出沈晴這個大徒弟那點難以啟齒的心思,這讓他心生厭惡,而他本來打算廢掉葉璟身上的毀滅之力,此時卻突然改變了想法。
葉璟看見殷紀望突然朝他攻擊了過來,心神一凜,當即全力以赴。
葉璟在陸家的時候,見識過殷紀望對於毀滅之力的純熟控製,他拍馬不及,若是殷紀望真要在虛空之中殺了他,也隻是抬手便能辦到。葉璟突然後悔跟他進入了虛空之中。
殷紀望隨手幻出一柄長劍,他似乎清楚葉璟的每個缺點,短短兩三招內,他便有好幾次機會足以讓葉璟斃命,但是每次卻都是點到為止。
葉璟一愣。
這是指導式的比鬥。
他小的時候,沈晴也曾經這般和他比鬥過,隻是她每次都會笑眯眯的說:璟寶貝,這裏不對噢,手要抬高一些。
而殷紀望的指導式比鬥來得卻更壓抑沉悶,他寡言冷淡,每次隻在點明葉璟的缺點不足的時候,動作微微一頓,作為提醒,其餘時候半個字都不多說。
葉璟微微咬牙,他上次體會到了實力的差距,而這次,這體會更深了一層。長呼出一口濁氣,他不管殷紀望目的如何,出於自身對力量的追求,他開始默默銘記自己被點出來的缺點,同時也偷偷學著殷紀望的手段。
殷紀望很快將手中幻化的長劍散去,又以毀滅之力繼續比鬥,葉璟心中一喜,態度更加認真。
數天後,殷紀望覺得葉璟反應已經開始遲鈍,便不再繼續,轉身徑直離去。
葉璟盤腿在一顆隕石上坐下,慢慢體味這幾日學到的東西。他覺得這些殷紀望教給他的東西太博大精深,他要全部領悟,起碼得耗費百年時光,來不及去想殷紀望究竟安了什麽心思,葉璟連忙如饑似渴地體悟起來。
殷紀望再踏出虛空,發現攏雲宮竟然成了一片廢墟。他重重蹙起眉頭,很快,他在廢墟之上發覺了熟悉的靈氣波動,身形一遁,便消失在原地。
此時,沈晴正和攏雲一道坐在廢墟上恢複體力,沈晴默默地磕了一顆丹藥,扒開攏雲的手,堅定地說道:“不可能。”
攏雲委屈:“可我真的不想待在這裏,我想出去。”
那總有其他辦法,這個辦法……不妥當。”
攏雲側頭打量沈晴,若是她剛剛答應了自己,那這件事情肯定得重新考慮,可偏偏她居然一口拒絕,那麽……
攏雲看沈晴要走,連忙伸出尾巴把她雙腿卷住,沈晴一個踉蹌跌在了她的尾巴上。
我話還沒說完呢,急什麽?”攏雲用尾巴她卷回來。
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沈晴掙紮。
攏雲不理她,轉圈不停地打量她,沈晴想走,卻被她冰涼的蛇尾束縛,走兩步就被拉扯回來。
審視了半天,攏雲似乎覺得頗合心意,叮囑道:“我想了很多年,用靈獸袋把我帶出去,應該這是束縛我的禁製唯一的漏洞,但是出去之後,你就得放我出來。以後也不能把我往靈獸袋裏裝,我不喜歡,每天得喂我靈酒,這個必不可少,不喝酒我會亂咬人。”她說著,亮了亮嘴巴裏的小毒牙。
沈晴:“……”根本沒答應要養她,自顧自地說養寵禁忌做什麽,不想聽,一個字都不想聽。
攏雲覺得自己交代得差不多了,緩慢屈下身體,用額頭貼住沈晴的手背。她又想起母親的話,所謂希望,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可卻又能讓她在如此殘忍的世界裏,鎮定自若地活著,抓住每一絲可能性,苦心經營。
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攏雲一字一句地說道:“不離尊前,不違主命,以血為契,誓死忠誠。”
沒有回應,攏雲抬頭看沈晴,不耐煩地拿蛇尾抽她的腳腕:“你應該快點說,‘我允許’。”
沈晴:“……”心很累,一個字不想說。
她有兩個不聽話的徒弟,真的不想再養一隻不聽話的混血螣蛇,而且她窮成這樣,壓根養不起這種一看就很能吃很能惹事的“寵物”,她好好的宮主不當,非得跑去給別人當寵物,真的沒問題?是不是智商又被強迫下線了?
還有,攏雲這時候不是應該纏著葉璟嗎?怎麽這會兒非得纏著她來帶自己下山?
原作者你出來一下,你家惡毒女配智商掉線的姿勢不太對。
我不說。”好好的非得要她簽訂契約,還規定以後再也不能收其他任何靈獸,簡直霸王條款。
攏雲眯了下眼睛,長長的蛇尾在沈晴旁邊用力一摔,她修為雖然盡喪,但是身為上古洪荒大妖的後人,蠻橫強悍的體魄還在。沈晴腳邊的半邊山崖像是豆腐塊一樣截斷,碎石轟隆隆地往下掉,山澗的雲氣從斷裂湧上來,掀得她衣袂紛飛。攏雲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我剛耳背,沒聽清,你重說一遍。”
沈晴:“……”
這日子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