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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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自負的龍君來說,這次被拒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曾經的青梅竹馬,說翻臉就翻臉,對他沒有任何的愧疚和交代,搭上個英俊的妖主,高高興興當他的妖後去了。

    自古正邪不兩立,可是在女人眼裏顏值才是衡量一切的標準。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好久,年輕瀟灑、事業有成的他,難道真的不如北溟妖主嗎?不是,通常反派隻要有個好相貌,反而比正派更吸引人。他見過那個妖主,紅衣勝火,衣擺層疊如蓮華,臉上一派天質自然,其實眉眼暗蓄風雷,活脫脫的心機婊白蓮花。可惜他的初戀一點都沒察覺,完全被他脆生生外表迷暈了。那妖主邪魅一笑,輕而易舉就把他的初戀拐去了北溟,想起這個龍君就覺得心塞,英雄氣短得愈發厲害。

    他撐住身子仰脖喘氣,“唉唉,又堵住了。”

    夷波忙過去給他順氣,“幹爹難過就哭吧!”

    龍君把眼淚咽了下去,“本座不哭,沒有了愛情,我還有人生。女人嘛,跑了就跑了,養不熟的白眼狼,留在身邊才可怕。”

    夷波非常唾棄他的初戀,讓龍君傷心的肯定不是好人。龍君這樣完美無缺,世上怎麽還有人不選擇他呢!她替他鳴不平,同時也安慰他:“小鮫不走,陪著幹爹。”

    龍君看了她一眼,有些唏噓:“天下哪有人能陪著另一個人一輩子,到最後你也會走的。沒關係,不用擔心我,我本來就是一條孤獨的龍,穿梭於無情的風雨中……”

    夷波有點急,“小鮫不一樣,我有良心。幹爹對我好,我不走。”

    龍君忽然老淚縱橫,“好孩子,你真讓幹爹感動,我沒有看錯人。”舉起杯子和她碰了下,“來,幹杯!”

    一鮫一龍對飲,把瓷杯撞得叮當響。夷波灌得一嗓子火辣辣,那酒化成一道熱流,一直淌進了她心裏。她覺得最好的排解就是傾訴,加上自己也好奇,便追問初戀現在怎麽樣了。

    龍君沉默下來,嘴角輕輕往下捺,滿臉的悲傷欲滴。再喝一口酒,沉沉歎息:“她選錯人了。”

    慘遭拋棄?”

    拋棄倒還好,本座可以接手嘛。她跟了個逆天的角色,當然會受到株連。當年神魔大戰,妖主不敵東皇太一,被迫自盡,我那可憐的初戀殉情了,殉情了……就死在本座麵前。本座沒能救她,後悔了一千多年,你知道這種感覺嗎?那麽痛,痛徹心扉啊!”

    不光殉情,反正為情死都會令人感到淒美和惋惜。夷波想起那個九尾的下場,忍不住哭起來,眼淚被風一吹變成鮫珠,劈裏啪啦砸在她身下的巨石上,“多可憐。”

    龍君反倒頓住了,怪異地打量她,“真是……多愁善感!你為什麽哭?你又不認識他們。”

    夷波擦擦眼淚,“我心善啊。”

    龍君朝天翻了個白眼,說她傻,其實也不太傻,總在見縫插針地表現自己,這一點倒和她親爹很像。

    他拍了拍膝頭,“總之他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讓他隨風散了吧!活著就是要往前看,不高興的事情通通忘掉,本座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她用力頷首,“是的,幹爹。”

    彼此都不說話了,靜靜坐了很久,夷波有時偷偷看他,他眯著眼睛眺望遠方,側臉看上去像個憂鬱的詩人。她啃著手指,猶豫地打探:“幹爹找幹娘,像白澤的妹妹一樣?”

    這個問題提得深刻,龍君覺得必須好好想想,“我以前都是照著她的標準,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以後……隨緣吧,說不定遇上一個就喜歡了。”然後轉頭問她,“你看不上冥蒼君嗎?他是東海海主,很有錢的。”

    幹爹也有錢啊。”夷波自然而然拿他作為比較,“冥蒼君醜死。”

    像她這種隻注重外表不考慮對方身家的,似乎已經很稀有了,龍君頓時對她刮目相看,“保持氣節很重要,雖然你橫看豎看都是條魚,但是不妨礙你當一條正直的魚。”他含蓄莞爾,“另外本座覺得你的眼光不錯,冥蒼君確實醜,和本座一比他簡直可以生無可戀了。”

    少年兒童歡樂多,一龍一鮫笑得十分暢快。許久之後龍君才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甘棠轉世沒有……”

    夷波疑惑地看他,“甘棠?”

    他嗯了聲,“就是本座的初戀,她叫甘棠,很美的名字吧?”

    夷波是個俗氣的鮫人,她的認識裏,隻有仙仙、夢夢這種飄逸的名字才能算好聽。當然龍君對舊愛餘情未了,所以有關於她的一切都覺得美好,也無可厚非。她更感興趣的是那位妖主,既然是妖,不知又會怎樣的風華絕代呢!

    情敵叫什麽?是好人嗎?”

    龍君回憶了下,以前的仇恨早就不記得了,現在細想想,那個妖主其實還不錯。他曼聲描述,像在追憶一位老友:“他叫離相,離相明鏡心,很有禪意的名字。他是一方霸主,功高蓋世,可惜野心太大,慘遭鎮壓。那一役妖族一敗塗地,幾乎所有長老都陣亡了,隻餘下些蝦兵蟹將退居深海,從此再無消息了。”

    夷波聽說過北溟,在北海以北,距此九萬裏,似乎比南溟更神秘。她很好奇,“真身呢?”

    他有兩種形態,在水為鯤,在天為鵬。鯤之大,不知其千裏也,扶搖而上九萬裏……”鬱悶地嘟囔,“把本座就給比下去了。”

    夷波忍住了沒笑話他,反過來安慰:“幹爹是應龍,更神氣。”

    他想想也對,重新挺起了腰,“世上應龍隻有兩條,一條是本座,另一條是幫黃帝對付過蚩尤的,現在不知道流落到哪裏去了。所以除了燭九陰,就數本座來頭大,不過這事不能讓上麵知道,否則疲於奔命,日子就別想清閑了。你知道燭九陰嗎?就是燭龍。視為晝,眠為夜,吹為冬,呼為夏。最可憐的是他不能喘氣,喘氣則人間長風萬裏,你說這日子過的!”

    燭龍是開辟神,幾乎和盤古齊名,所以大神不好當,還是龍君看得透徹。

    夷波問:“離相和甘棠,有後代嗎?”

    龍君蹙眉瞥她,“就算有,也不容於世,還不如永遠不要出現。”

    夷波思維發散,“一定在舅舅身邊。”這是人之常情,無父無母不投奔舅舅還能投奔誰。

    龍君聽後一笑,“白澤沒能管教好妹妹,是要負連帶責任的。自身都難保了,還顧得上別人?”他忽然意識到不該和她說這麽多,清了清嗓子環顧四周,“這裏真不錯,等忙過了這陣子,上岸來建個行宮。老是泡在海水裏,把本座的皮膚都泡壞了……好了,來得夠久了,回潮城吧!”他跳進水裏,“你在前麵,給本座帶路。”

    夷波應個是,但是喝了口酒,已經微醺,下水之後茫茫然,居然分不清南北了。她撓了撓頭皮,“呀,不……認識了!”

    龍君吃了一驚,“什麽?怎麽能不認識呢,那我們怎麽回家?”

    她酒上了頭,打個嗝說:“幹爹帶路。”

    可龍君是個毫無方向感的大神,他就算清醒著,也不比喝醉的夷波強多少。他四下看看,水紋和景色都一樣,這可在怎麽辦,別糊裏糊塗又跑到東陸上去。然而不好意思直說,隻能掩飾著:“要不然先不急著回去,醉酒上路容易出事,我們可以小睡片刻,等酒勁過了再走,你說呢?”

    夷波覺得有理,撲騰一下沒跳上岸,再撲騰一下又沉進了水裏。龍君無奈,伸手拽了她一把,沒有體溫的魚,手心是涼涼的。

    你的酒量太差了。”他抬手一揮,變出一床柔軟的毯子,指了指示意她睡。她嗬欠連連,沒來得及道謝便倒頭躺下,睡相實在很奇怪,抓著毯子的一角咕嚕嚕就地打滾,把上半身緊緊裹住,隻留下一條肥厥厥的魚尾,橫陳著耷拉在水下。

    龍君歎了口氣,心有點累,自己變出一張大床,舒舒服服躺在星空下。星輝璀璨,不知這麽美的夜色裏,會不會暗藏了一雙窺探的眼睛……

    一覺睡下去,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睜開眼,發現一輪朝陽正從海麵上緩緩升起,鷗鳥的叫聲在耳邊回蕩,空氣裏有鹹鹹的味道,真是個不同尋常的早晨。

    他撐身坐起來,一個窈窕的背影背對著他,那麽纖細的肩背,輕輕一折就會斷了似的。他感到訝異,以前沒有仔細觀察過,原來鮫人在日光下和在水裏有差別。譬如她的魚尾,在水裏是翠色,到了水麵上卻是湛藍的。

    她回過身來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醒了,歡快地叫聲幹爹,“我們睡了一夜。”

    龍君心頭一顫,這話弄得不好會產生歧義的,便耐心指正她,“我們在外過了一夜,要說‘過’,不是‘睡’。”

    夷波不明白,明明是睡,為什麽非要說過?她不屈道:“幹爹睡了,我也睡了。”人類的語言真是太複雜了!

    這個實在難以解釋,龍君搜腸刮肚,“睡是個很複雜的字眼,其中包涵的內容極其豐富。首先……它是個動詞……”

    夷波仍舊腹誹,怎麽是動詞,明明躺下去就不動了……不過既然龍君不讓她這麽說,那聽他的就是了。她怏怏答應:“小鮫記住了。”

    他鬆了口氣,伸伸懶腰說:“好了,天亮了,該回去啦。”

    夷波知道要帶路,縱身躍入水中。龍君跟在她身後,看那兩臂推開波浪,拉伸出一個優雅的線條,纖細的腰肢款擺,尾鰭在水裏綻放成花。不得不承認,鮫人有一種魅惑的魔力,當她含情脈脈看著你時,你甚至會覺得自己是被她愛著的。當然夷波是異類,一開口就讓人想暈倒,不提也罷。

    他們離城一夜,回來時長老們已經侯在宮門上了。見了龍君忙上前揖手,“君上,有下落了。”

    龍君駐足,“那條鰻魚嗎?在哪裏?”

    丹江口,滄浪水。”

    料得沒錯,果然逃到內陸去了。可惜水族終究離不開水,就算跑到天邊,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龍君嘩地甩了下衣袖,“阿鮫聽令,收拾行囊,咱們北渡雲夢大澤,緝拿逃犯。”

    夷波振奮起來,兩手一拱,氣壯山河地應了聲:“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