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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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抖著身子,顫著嗓音問道,“秀秀,你妹妹說得是真的嗎?”李秀被我拎在手裏,眼眸裏無波無浪,淚水還掛在臉上,可是她沒有點頭,也沒有開口回答媽媽的話,隻是沉默著。
我哈哈大笑了兩聲,猛地俯身緊緊盯著她,“李秀,你真行,你覺得我就該被爸爸打對嗎,今天在辦公室裏,我被媽媽誤會了,你不為我說句話,這個時候,你也覺得沒必要為我說句話對嗎?李秀,我討厭你,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你總算是露出真麵目了。”
一隻手狠狠地拖了我一把,將我拖離李秀,“行了,李優,你消停吧!”爸爸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捏著手心,仰著頭,看著爸爸,“再給我三年的時間,我會讓你這輩子都看不見我,我們老死不相往來!”說著我就朝樓梯走去。
媽媽追了過來,不停地喊道,“優優,你別這樣,優優!”
砰!”我把門死死地拴住,媽媽在門外死勁地拍著,我則把頭抵住門上,狠狠地哭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真蠢,當初,我就不該答應李秀,不該替她保守這個秘密,我就該讓她受老師受父母的折磨被迫跟張楚分開。
她是個惡心的人,這輩子我都不會喜歡這種人的。
第二天,我去上課,李秀沒起來,她也不需要起來,她被學校退學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張軒擠到我身邊,一臉的頹廢,他吸著口氣說,張楚被他爸爸軟禁起來了。
郭晶倒吸一口氣,直說,“那張楚也被退學了嗎?我真的沒想到李秀姐姐會跟張楚……那個……”
張軒氣憤地說道,“都是李秀姐姐的錯,要不是她老是約我哥哥出去,我哥哥怎麽會喜歡她,她太壞了。”
我盯著一口都沒動的飯,整個胃都反著,張軒見我臉色不好,急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吭聲,低頭扒了幾口飯,就吃不下了,端著飯走到桶裏,全數倒了,郭晶見狀也跟著我把飯倒了,急急地跟在我身邊,眼神看著我,滿眼都是擔憂的神色。
回到班裏,我趴在桌子上,很累,閉著眼睛,胡亂的思緒飄著,然後就睡著了,足足睡了四節課,直到下午放學。
李騰老師抱著書喊我去他辦公室,郭晶擔憂地看著我,我低聲地安撫她,“沒事,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說著我就跟上李騰老師的腳步,進了他的辦公室,他指著桌子前的椅子說道,“坐。”
我低著頭坐了上去,他也跟著坐了下來,在我的對麵,隨後他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家裏的事情對你的影響很大,誰也想不到你姐姐會跟……哎張楚談戀愛,是我們的錯,當初沒有及時地發現,你也要打起精神來,這件事情你沒錯,你姐姐自己立場不堅定,當初她讀初二的時候,陳撓的成績太好了,處處壓製著她,我可以看出你姐姐很好勝,她也想考過陳撓,但是這個怎麽說呢,小學的時候乖巧的女孩子一般成績好的,到了初中之後男孩子智力開發了,他們就會比女孩子稍微厲害一點,所以你姐姐考不過陳撓那也是很正常的,隻要保持著前十的成績,你姐姐也是很優秀的,不過你姐姐似乎很介意當初陳撓在英語競技賽上贏她的事情,所以她的學習就變得有點沒章法了,學不會就開始逃避,最大的打擊應該是那次你們英語辯論賽上,她在全校師生的麵前落了麵子,一下子就將她打擊得爬不起來,可以說,張楚今天的後果全是你姐姐帶壞的,這個毫無疑問,昨天張楚的家人也來到學校了,他們也說了這件事情,一開始找張楚出去的人,都是你姐姐,張楚這孩子,有時就是心眼太好了,所以……哎。”
所以才會犯錯。”
我靜靜地坐著,沒有吭聲,李秀現在怎樣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從昨天她那態度說來,讓我難受的是,張楚他現在的處境,也是麵臨著被退學的可能,想到那個曾經在我麵前那麽強大的男孩子……
我的眼眶就一紅,心口如被什麽掐著似的,我知道他們在為他們的行為負責,可是……
張楚,那個溫柔如斯的男孩。
我想到堂西街去,可是我沒力氣去,很累,這種吵架太累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裏。
爸爸跟媽媽還有李秀都在家裏,他們在談關於李秀接下來的事情,媽媽勸李秀去考中專,然後去讀醫護,三年後出來當護士,爸爸也同意,李秀則一直都沒點頭,隻是低著頭。
晚飯的時候,李秀突然跑了出去,爸爸媽媽都嚇了一跳,可是李秀陰沉著臉,爸爸媽媽也不敢攔著她,隻能任由著她出去,爸爸偷偷跟著,媽媽快速地掐住爸爸的手,說道,“讓她去吧,晚點會回來的。”
我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寫作業。
十點半左右,李秀回來了,爸爸媽媽剛鬆了一口氣,李秀卻說,“我不去讀護士,我要出國!”
轟—地一聲,我要出國四個字如一顆炸彈在爸爸媽媽的心裏炸開,我則很平靜,隻是看了眼李秀,便如外圍的人似地,繼續安靜地寫著作業,爸爸第一個反對,狠狠地說道,“不行,我不同意!”
媽媽也急忙說道,“秀秀,你才17歲,出國太遙遠了,也太不安全了,你就在國內吧,你看看想去什麽學校,我們都讓你去,如果你不像當護士,那就重新讀初二吧,把成績帶上來了,要麽上了高中再努力也行,我們給你找個好的學校。”
我不要,我要出國!”李秀大聲地說道,“你不用勸我了,我真的要出國,我必須走,不然我會瘋的,難道你們想看著我變成瘋子嗎?”
她的話嚇到爸爸媽媽了,整個客廳裏安靜了下來,我慢吞吞地收拾了作業本,拿了衣服就朝浴室走去,在浴室裏衝了個涼,帶著滿頭的熱氣,我出來了,他們三個人還在僵持。
我則爬上樓梯,一臉漠然地躺在床上。
盯著天花板,很久以後,我借著窗外的月光,慢慢地睡著了,所有的喧囂都跟我無關,尤其是李秀的。
後來,我知道李秀為什麽會做那個出國的決定了,那天晚上她跑出去是去找張楚,可是張楚被父母給喂了安眠藥,正睡得死死的,然後張楚的媽媽就對李秀說,你是配不上我兒子的,現在連書都沒得讀了,你跟我兒子談什麽未來,所以李秀才會做了那樣的決定。
那時出國沒有那麽容易,為了李秀,爸爸媽媽找遍了所有的親戚,找遍了所有的關係網,在長達半個月的時間,連超市都顧不上的爸爸總算是讓這件事情敲定了下來,李秀說想去法國,說這個話的時候她轉頭看著我,我眯起眼,盯著她,許久之後她才緩緩地轉過頭看著爸爸媽媽,臉上帶著期待,也帶著毫無退路的決絕。
我知道,我這個一直以來給我不順心的姐姐,是真的要打算離開這個家庭,比我還早一步。
晚上我路過爸爸媽媽房間的時候,房間裏傳出來媽媽細細的哭聲,還夾著爸爸的歎氣聲,連綿而悲傷,我揉揉臉,朝房間走去,半個月裏,學校裏少了兩個人,一個是李秀,一個是張楚,我每天都能在家裏看見李秀,但是張楚我卻再也看不到了。
張軒還是像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他偶爾會跟我說張楚的情況,但是說得極少,仿佛連嘴巴也被囚禁了似的,我也隻知道,張楚宛如被打倒的巨人,成天在家裏遊魂似的,也不出門,沒有提李秀,沒有提學習跟學校,張軒說,他爸爸媽媽很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我楞了楞,兒子仿佛沒了靈魂似的,他爸爸媽媽居然很樂意看到?那讓我對天下的父母又多了一層惡心。
1997年5月30日李秀上飛機那天,我沒有去,爸爸媽媽去了,他們叫了叔叔的車在門口等著,三個人合力將李秀的行李搬上車,我晃著腳丫子,臉麵對著門口,看著媽媽滿臉的淚水,爸爸則一邊提著行李臉色一直陰沉沉的,唯獨李秀她的神情最開心,那是種即將要解脫而又帶著必定要風光地去,風光地回來的那種期待。
車子呼嘯一聲,遠離了家門。
整個屋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我埋頭繼續寫著作業,不一會,蘇媛那個醜八怪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喘著氣問我,“李秀老師是不是走了?”
我有點不耐煩,但是硬從喉嚨裏,“嗯”了一聲。
她眼眶的淚水刷地衝了下來,滴進衣服裏,我見狀,額頭隱隱作痛,她捏著衣服,就站在門口,低低地抽咽著,小聲地說,“其實,其實我知道李秀老師不喜歡我的,她她也不喜歡我媽媽,給我補習都是我媽媽求的她,可是她願意替我補習,我已經很開心了,我沒辦法去學校讀書,我害怕,所以媽媽一直找老師替我補習,可是這鎮上的人都沒人願意幫我補習,除了李秀姐姐,所以……所以我……嗚嗚。”
說著說著她哭得很大聲,被她哭得我壓根就寫不下去,我放下筆,從旁邊抓了盒紙巾丟到她身上,嫌惡地說,“擦擦,等下別人看見了以為我欺負你。”
她接過那紙巾盒,低低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小心翼翼地擦著臉,接著又說,“李秀姐姐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盯著桌子上的作業本,楞了楞,“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回不回來。”她走得那麽決絕,她丟下那偏了心眼恨不得把全世界給她的爸爸媽媽,就這樣走了,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而她是不是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