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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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砰——

    電光石火之間,一記拳頭狠砸在了謝紹康的臉上。

    那人大約是下了狠手,不到半秒,謝紹康立刻鼻血飛濺,有好幾滴濺在了梁語陶的脖子上,溫溫熱熱,帶著人體的餘溫。謝紹康本就因醉酒迷迷糊糊的,這一重拳下去,更是讓他失了重心,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

    她眼睜睜地看著謝紹康直勾勾地倒下,整個人怔在原地。謝紹康剛才雖是勉強她,但也總不至於被打成現在這樣的地步。

    她驚恐地頷首望去,在昏沉沉的燈光下,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

    竟是……曾亦舟。

    氣憤取代了被救的心情,她無比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慌忙蹲下身查看謝紹康的傷勢。然而,還未等她靠近謝紹康,身後就有一雙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讓她多走向謝紹康一步。

    曾亦舟你快放開我,學長他受傷了!”她吼他。

    然而,曾亦舟卻絲毫不顧忌她的嘶吼。反倒是扯著她,走向了癱倒在地上的謝紹康。隔著僅有半臂的距離,梁語陶能清晰地看見曾亦舟眼底的火苗,愈演愈烈。

    他走過去,踹了謝紹康一腳,眼神帶著前所未有的狠戾:“謝紹康,你他媽給我看清楚,這是梁語陶,不是你的那個趙子妗。”

    謝紹康坐在地上掙紮了一會,才扶著一旁的樹幹,顫顫悠悠地站起來。在模糊的光影裏,他終於認出她是梁語陶,而非趙子妗。他揉著腦袋抱歉道:“對不起小陶,我剛才認錯人了。”

    我沒事,學長你還好吧?”梁語陶忙不迭地又上前一步,卻又硬生生地被曾亦舟拽回來。

    聞言,謝紹康笑了笑。但因臉部被打傷,動作吃痛,他整個臉都如同抽筋一般,笑得極為僵硬。鼻子裏還有血在汩汩地流下來,他嚐到了腥甜的味道,下意識用白襯衫揩著血,卻無意間將鼻血的受災範圍抹得更大:“我沒事,剛剛是我犯糊塗了。這一拳打得對,小陶剛才真是抱歉了。”

    我沒關係的學長,你沒事吧,要我送你回去嗎?”

    謝紹康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幾步,說:“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別送我了。”

    學長!”

    梁語陶還想說些什麽,然而,謝紹康已經背轉過身去,獨自一人,搖搖晃晃地往燈火稀疏的地方走去。

    梁語陶跨開一步,作勢又要跟上去。曾亦舟眼疾手快地擋在她麵前,聲線裏少了些平日裏的溫暖,取而代之的是異常的躁怒:“你還要跟過去?”

    學長他喝醉酒了,一個人回去很危險!”她皺著眉,語氣埋怨:“原本他求婚失意已經夠可憐的了,現在你又無緣無故得打了他那麽重得一拳,我連他得傷勢都不清楚,萬一他昏倒在路上出人命了怎麽辦?”

    我無緣無故?!”曾亦舟冷笑一聲,眼神灼灼地盯住梁語陶,聲線夾帶著諷刺的因素:“梁語陶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我遲來十分鍾,又或是遲來半個小時會發生什麽?他這樣的醉鬼,根本沒有理智可言,他甚至有可能把你拖到無人的地方糟蹋你!”

    她立即打斷他,厲聲嗬道:“你胡說什麽,學長根本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你剛剛拚命掙紮的時候,他就會放過你,而不是義無返顧地強迫你、吻你!”

    梁語陶一時啞然,還未等她反駁,曾亦舟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帶。

    等到了地下停車場,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塞進了車廂裏,“砰”地一聲砸上車門。

    梁語陶被他反鎖在車內,自知逃不出去,她就降下車窗,懇切地同他說:“曾亦舟,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學長他喝醉了,而且還受傷了,他一個人在外麵真的很容易出事。”

    他毫不理會她,徑直轉身往駕駛座的方向去,待落座以後,他才說:“梁語陶你到底知不知道輕重?相比於他一個人在外麵出事的可能性。你跟在他身邊,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曾亦舟發動車子,往路麵上開去。他由不得梁語陶解釋,更不想聽見任何關於謝紹康的話題。

    車行至路麵,忽然下起了瓢潑的大雨。碰上三岔路口的紅燈,曾亦舟踩下刹車,靜等放行。

    望著窗外愈發大的雨勢,梁語陶又開始擔心起來。回想起謝紹康離去時孤獨的背影,加上滿臉是血的模樣,梁語陶那顆懸著的心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於是,她隻好再次出聲:“曾亦舟,你讓我下車去吧。現在在下大雨,他受了傷還喝醉了,一個人在外麵真的很不安全。”

    曾亦舟將目光投在車前窗上,表情沒有絲毫動容。

    梁語陶繼續道:“他父母都移民到了國外,就留他一個人在國內。萬一他出了事,真的是連一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就當是我求你,讓我下去找他行嗎?”

    難不成你還想被他強吻一次?”說罷,曾亦舟將手從排擋杆上挪下,越過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之間的空隙,捉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背,豎在她的眼前:“你自己看看你手上的傷口,如果那時候他真的有一丁點兒理智,在你掙紮的時候,他就會放開你,而不是任由水泥牆壁把你的手挫成這樣!”

    梁語陶這才下意識地往自己的手背處看,粗糲的水泥牆麵,早就將她手背上的皮膚都挫開了。受傷的肌理,沁著血,一滴一滴地從皮下泛上來。

    梁語陶無所謂地將手放下,搖頭解釋道:“不,曾亦舟你真的不懂他。在國外的時候,他真的幫了我很多,如果沒有他的照顧,我可能不會過得那麽順利。這一次是偶然,真的是偶然……”

    我答應過梁叔岑姨,隻要你在久江市一天,就不會讓你出任何意外。”他轉頭看向她,眼底有不容置喙的篤定:“更不用說什麽偶然了。”

    梁語陶無可奈何地將腦袋抵在車窗上,雨滴凝結成珠,細細密密地綴在窗上。窗外的視野十分模糊,隻剩下路口紅燈轉黃燈的光影,透過漫天漫地的水珠反射,傳進梁語陶的瞳孔裏。

    也就是在那時,憑著依稀的光線,她隱約看見路口的樹下似乎站著一個人。那人全身被淋濕了,身著燕尾服,短發耷拉在臉上,顯得有些頹廢。梁語陶回想著謝紹康離開時的方位,似乎與這條路的方向一致。再者,她也想不出來,會有誰會在雨夜身著燕尾服走在路上,除了謝紹康。

    確定了心裏的想法後,梁語陶不由分說地就降下了車窗。車窗外的雨水砸進車裏,打在梁語陶的臉上有些疼。穿過大雨,她看清了那人的相貌,確定是謝紹康無疑。

    她正打算探出腦袋,叫出謝紹康的名字。然而,無意間的一瞥,卻讓她驀地發現,原來不僅是謝紹康一個人在雨夜裏走著,他身後竟是還跟了一個人。那人身形魁梧,一看就是個男人。

    梁語陶,你在幹什麽。”曾亦舟不悅。

    他徑直按下了駕駛座上的車窗主控按鈕,將梁語陶身旁的車窗,無情關上。梁語陶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車窗緩緩上升,隔絕了窗外的世界,也一並將謝紹康的人影吞沒。

    想到尾隨謝紹康的魁梧男人,她不由地心慌,揪住了曾亦舟的手就不肯放:“曾亦舟你快停車,我剛剛看見學長了!他身後還跟著個黑衣服的陌生男人,這太不正常了。”

    曾亦舟不落痕跡地鬆開了她的手:“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梁語陶慌忙將車窗上的水霧擦去,這一次,終於又再次看見了謝紹康的影子。而那個黑衣服的男人,距離謝紹康也越來越近,似乎僅有一步之遙。然而,謝紹康卻似乎未曾察覺……

    紅燈轉綠,曾亦舟鬆開刹車,車子開始往前行。

    眼見車子開始啟動,梁語陶慌忙中帶了點哭腔:“快停車,曾亦舟我求你了快停車。學長喝醉了還受傷了,碰上壞人真的會出事的!”

    想想他剛才怎麽對你的。”他語氣冷漠。

    梁語陶暴躁地回過頭往車外看,而此時,馬路上早已沒有了謝紹康行走的身影。隻剩下,那個黑衣男人的影子,慌張地在大雨裏奔跑。

    她立即降下車窗,探出頭四處搜尋謝紹康的身影。

    卻驚覺,謝紹康竟是躺倒在了馬路的草叢旁!

    大雨令窗外的視線變得無比模糊,但梁語陶卻隱約可見,謝紹康的腹部豎插了一把刀!那把刀上折射出的光線,明晃晃地在梁語陶的眼底跳躍,帶著噬人的血光。

    她急忙大喊:“曾亦舟快停車,學長似乎被人捅了一刀!”

    曾亦舟毫不理會。

    見車子沒有停下的意味,梁語陶不停地掰著車門把手,瘋狂地踢踹著車門,將整個人往車窗外探去。她回過頭,眼神裏帶了點狠戾,語氣不善:“曾亦舟我讓你停車!如果你再不停下,我就跳車。”

    說完,梁語陶便將頭手都伸出了窗外。

    曾亦舟拗不過她,最終踩下了刹車,打開了門鎖。

    幾乎是曾亦舟落鎖的下一秒,梁語陶就立刻打開了車門,往大雨裏去跑去。車子停在路中央,四周還有不段駛來的車輛,梁語陶慌忙地跑過去。若不是曾亦舟護著,飛馳而來的車輛就險些將她撞飛。

    等到終於跑到謝紹康身邊,梁語陶才知道,事情遠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簡單。

    刀插在了謝紹康的腹部,噴湧而出的腥血,伴隨著瘋狂的大雨,從馬路上淌下,一並染紅了黑白的斑馬線。她半跪在他身旁,將他抱在懷裏。她哽咽:“學長,你還好嗎?”

    約莫是梁語陶的呼喚,令謝紹康恢複了些神智。大雨的傾刷之下,他艱難地睜開了眼,奄奄一息:“是小陶啊……”

    諳熟的稱呼響起,幾乎是下一秒,梁語陶就崩潰的大哭了起來。因為剛才那一拳,謝紹康的半個臉都還青紫著,甚至還有些腫脹變形。她何曾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模樣,簡直心疼到了骨子裏。尤其……那些傷還是因為自己所致。

    刀口還在流血,梁語陶根本顧不得鋒利的刀口,慌亂地按了上去:“是我,是小陶。你別怕,有我在,我帶你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她用力想要將謝紹康扛起,然而,她的力氣總是有限的。無論她如何使力,謝紹康卻依舊躺在地上,紋絲不動。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一雙手忽然伸了過來,是曾亦舟:“我已經打過120了,失血過多的人需要保暖,我幫你一起把他抬到車上。”

    你別碰他!”她忽然發狂了似的拍開他的手,冷漠的眼神像是不認識他:“我不要你幫,我會帶他去醫院。”

    梁語陶,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我任性?!”她冷哼一聲,嗤笑道:“如果不是你,不是你不準我跟著他,不準我下車看他,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在大雨裏朝他吼:“曾亦舟你才是罪魁禍首!”

    我不讓你跟著他,是為了你的安全!”曾亦舟反駁:“梁語陶,你到底懂不懂防人之心?”

    對,我是不懂防人之心!”梁語陶猛地推了曾亦舟一把,下著大雨的路麵上無比濕滑,曾亦舟倒退了好幾步才終於站穩腳跟。

    爭吵中的人,像是兩把豎立起來的刀劍。若是你刺傷我,我必然也會舉刀相向。

    她歇斯底裏地朝他反駁:“如果我懂防人之心,我十九歲的那年就絕對不會跟你發生那些荒唐事。我很後悔,直到今天都在後悔!”

    說罷,她終於使勁全身的力氣,將謝紹康扛起。

    救護車來的很快,不到五分鍾,醫護人員立即從救護車上跳下,提起擔架將謝紹康抬上了救護車。梁語陶隨車前往,瘋狂的大雨下,隻剩下曾亦舟一個人還留在原地。

    雨還在下著,曾亦舟突然提起拳頭,重重地一拳打在了樹上。樹皮頑劣,硬生生將他的拳頭紮出了血來,他卻像是毫無所謂一樣,垂下手背,往車裏走去。

    五年前的那樁事情,一直是他和梁語陶一樁心照不宣的往事,誰都不提及,誰都在選擇忘卻。他以為當年,兩人都是彼此心甘情願的。卻不想,梁語陶今天的這一番坦誠至極的講話,倒是推翻了他所有的想法。

    他想,如果有可能,他剛剛一定不會撥出那個急救電話,他一定要讓謝紹康死在雨裏。

    因為,人是殘酷的,特別是……那個人還是你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