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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氏隻知道今日有宮裏的太醫來給老太太看診,也知道吳妃派了貼身的宮女太監來給老太太請安,隻是她卻沒料到……

    跪下!”

    剛進了老太太的臥室,便看見老太太坐在床邊,旁邊站著慶陽伯,兩人都是一臉怒色狠狠瞪著她。

    施氏一哆嗦,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小聲道:“母親,這是……”

    你做的好事!”慶陽伯一聲怒吼。

    施氏眼淚立即掉了下來,“我嫁進你們吳家快要三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母親和相公就是要我死,也得給我個罪名吧。”說著,她嗚嗚的哭了起來。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我問你,年初二的時候,我讓你去廟裏進香,你是怎麽進的!”

    施氏低垂著頭,一邊流淚一邊分辯道:“回母親的話,我年初二去的觀音堂,初三去的如意堂,護國寺和相國寺因為都是和尚廟,我不好親自前去,便差了李奇帶我去上的香。”

    銀子呢?”老太太見她還是咬死不鬆口,道:“我一共給你十萬兩的銀票,你給誰了?”

    施氏略顯驚恐,道:“借著點長明燈的機會,都布施出去了。”

    老太太眼睛一眯,目光如炬看著施氏半響沒說話。

    慶陽伯歎了一聲,道:“全憑母親處置。”

    母子兩個都沒說話。

    施氏在地上跪了許久,心裏慌的很,忍不住開口小聲道:“母親,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您開口便是,兒媳一定改。”

    老太太冷笑一聲,“你做沒做錯,一會就有分曉。”

    施氏一震,心裏越發的覺得不妙了。

    施氏在地上跪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雖然老太太屋裏燒著地龍,又有火盆,地上還有厚厚的毯子,不過老太太坐著,慶陽伯站著,居高臨下看著她。

    施氏隻覺得自己頭頂都要燒著,冷汗津津,衣服吸了汗難受極了。明明是上好的衣料,現在卻像是針刺一般,紮的她不住的想扭動。

    東西找到了。”老太太屋裏第一得意的馮嬤嬤進來,瞪了地上的施氏一眼,將手裏的東西交給了老太太。

    你好!你好!”老太太氣的不住的喘氣,嚇得慶陽伯跪在地上,不住的給老太太順氣。

    是兒子不孝,娶了這個喪門星,母親莫要生氣了。”

    施氏聽了這話,忍不住抬頭一看,隻見老太太手裏拿著個布包,確切的說,是一件中衣,裏麵包著的……是一疊銀票。

    老太太將銀票交給馮嬤嬤,道:“你數數。”

    屋裏響起翻紙的聲音。

    不多時,馮嬤嬤道:“一共十一萬六千兩。”

    老太太接了銀票,讓馮嬤嬤出去了。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老太太的聲音比方才平緩了很多,但是不知道怎麽的,施氏開始發抖了。

    我嫁進吳家二十幾年,生了一兒一女……”

    住嘴!”慶陽伯一腳踢了過去,“你這銀子怎麽來的!”

    施氏還想狡辯,口中喃喃道:“……嫁妝鋪子,操持家務……”

    胡扯!”

    你當年嫁進來的時候,我們吳家還沒發跡!”老太太道:“我們給了兩百兩的聘禮,你們施家也是這個數的嫁妝!”

    慶陽伯看著母親又要生氣,急忙又給她順起背來。

    兩百兩銀子,你做的什麽生意!二十八年翻到了十萬兩!你倒是也跟我們說說。”老太太語氣裏的諷刺誰都說的出來。

    你操持家務?我還沒死呢!不過讓你幫著管了半年不到,你就捅了這麽大的簍子出來,娘娘交待的事情都敢推脫?”

    施氏上前一撲,抱著老太太的腿,道:“母親,我錯了!我再不敢了!我是想著您的親孫子就要封世子了,不能沒銀子應酬,還有來往賓客,還有辦酒席的銀子——”

    話沒說話,老太太便要踢她,隻是畢竟年老力氣小,施氏抱的又緊,踢了兩腳反倒是累著老太太了。

    慶陽伯見狀急忙上前將施氏頭發一拉,將人拽開,道:“好好說話!”

    老太太又問,“你辦什麽酒席?哪一條不是走府裏的公帳,我不過病了這一冬,你便從府裏摳了這麽多銀子出來!還有娘娘的差事。”

    老太太一想起宮裏的女兒,心酸極了。

    我告訴你,沒有娘娘,便沒有吳家!”

    施氏又泣道:“母親,我不過是想著娘娘她……她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這麽些年非但沒能幫著家裏,反而讓我們連年的送銀子進去,這……這哪裏是為人子女之道。”

    慶陽伯也氣極了,上前扇了施氏一巴掌,“狗屁!沒有娘娘,伯爵府哪裏來的!沒有娘娘,府上的鋪子,祭田,莊子,哪裏能有這麽多!沒有娘娘,二弟怎麽會做了鴻臚寺卿!”

    我們?”老太太也道:“我們吳家的銀子都是我兩個兒子賺回來的,可是若沒了這個女兒,他們也不能這麽體麵!關你屁事!”

    施氏嗚嗚的哭。

    娘娘她已經嫁出去了,這伯爵府日後是要您的親孫子繼承的啊!”

    老太太拿起床上的靠枕就扔了過去,“你個目光短淺的!娘娘生了兒子,若是——”想起這事兒不能被外人知道,老太太及時止了聲音。

    慶陽伯已經平靜下來,道:“母親,當日娶她進門的時候我們家裏還沒發跡,她也不過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理應不該對她要求太多。”

    老爺……”施氏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低低哭泣道。

    現在我們也算成了京裏有名有姓的人家,兒子更是得陛下恩賜,做了伯爵之位。”慶陽伯看著地上的施氏,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誰料這婦人這般的拖後腿,她哪裏配做慶陽伯夫人呢?”

    老爺你不能啊!”施氏這才聽明白慶陽伯竟是有了休妻的念頭,她跪著向前爬,“我是給老太爺守過孝的!”

    慶陽伯低頭道:“母親,她嫁進來二十幾年,知道我們家裏許多事情,怕是不能留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道:“就說我生病,她來我院子裏侍疾吧。”老太太揚聲道:“馮嬤嬤,堵了她的嘴,送到後麵小佛堂裏,熬了藥來給她喝!去把她的陪房李奇一家也拿了,再差人請老二過來。”

    慶陽伯皺眉道:“還得拖幾天,要是被人知道娘娘才差了人來,我們府上就死人了,怕是對娘娘不利。”

    老太太歎了口氣,道:“我曉得。”

    馮嬤嬤帶了兩個大力氣的婆子將施氏綁了出去,施氏一路不住的掙紮,頭發衣服都散亂了。

    老太太道:“還有她的兩個孩子。”老太太想起當年萬千期盼才出生的大孫子,不住的捶胸頓足。

    如今看來,請封世子的折子——年前我一直想著若是自己……不好了,她便要當起這個伯爵府的家,封了世子她的腰板也硬一些,況且她這幾十年也算是聽話,哪裏知道她一旦能做主,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捅出這麽打的簍子——便你去找人要回來。”

    慶陽伯眼裏閃過一絲痛苦,“施氏這人小家子氣,這些年她其實也補貼娘家不少,卻來說妹妹。”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還有她兩個孩子,芳芳已經出嫁了不打緊,隻是宏儒……”

    慶陽伯歎道:“先看看吧……兒子拖到現在才請封世子,就是覺得他……難堪大任。”

    你年紀也不大。”老太太道:“實在不行……就算從小培養也是來得及的。為了娘娘,為了我們這個家,我這把老骨頭,再不行也能拖上十幾年。”

    母子兩個又沉默了。

    慶陽伯低頭想了一會,如釋重負道:“虧得施家這些年一直扒著我們過活,不然還真不好交待。”

    不多時,吳翰亦來了。

    你嫂子她……”老太太搖搖頭,道:“怕是不好了。”

    慶陽伯坦率的多,“我們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好瞞的。你嫂子心太大,誤了娘娘的差事,私藏了母親給她辦事的銀子,又對娘娘心生不敬,已經灌了藥了。”

    吳翰亦在來之前就猜到了三分,隻是眼下還得裝作驚訝的樣子,道:“這……沒想到母親這一病,出了這麽多事情。”

    慶陽伯點頭,很是不安,“都是兒子的錯,又驚動了宮裏娘娘和殿下,兒子著實不孝。”

    吳翰亦道:“說起來我們兄弟兩個當年娶的親,都是小戶人家女兒,見識有限,我們這一代也沒法子了,隻能督促著下一代上進了。”

    老太太覺得她今天都要把這一輩子的氣全部歎完了,她道:“明日把宏儒的媳婦領來我看看,施氏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就算她死了,你也得等上一年再娶繼妻,先讓她來救救急。”

    慶陽伯有點猶豫:“她進門也有八年了,隻是……會不會太過老實了?”

    老實不怕,聽話就行。”

    吳翰亦也道:“兒子回去也敲打敲打魯氏,切不可讓她也生出這種心思。”

    慶陽伯想的卻多,“萬萬不可,若是現在敲打她,她難免往施氏身上想,若是走漏了風聲就不好了。”

    還是大哥思慮周全。”

    老太太看著很是高興,笑道:“你們兩個這麽好,將來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母親。”兄弟兩個齊齊跪在了地上。

    說了沒兩句,馮嬤嬤進來了,手裏還是一個包裹。

    藥已經灌了,保證她再說不出話了。這是在李奇家裏搜出來的。”老太太不過掃了一眼便心生厭倦,“主仆兩個一樣的目光短淺!這府裏吃的用的那個不是上等的,一有機會就摳銀子!”

    慶陽伯生怕母親再生氣,急忙道:“先把李奇跟他媳婦料理了,至於他們的幾個孩子,說是巡查莊子的時候不小心驚了馬車,結果全部滾下山了如何?”

    老太太點了點頭,“正直春耕,這理由也算妥帖。”

    好容易處理完了這事兒,慶陽伯又問:“那娘娘派的差事?我記得又夏好像是初一來的,已經半個多月過去,娘娘那邊?”

    老太太臉色一沉,緩慢搖了搖頭道:“又夏說那件事情殿下已經另外差人去做了,不用我們再出手了。”

    母子兩個一時間有些沮喪,吳翰亦急忙道:“殿下這些日子很是出眾,得了陛下不少誇獎。”

    吳翰亦想起來臉上不禁露出一個微笑,“雖然他們說殿下與太子近日不斷的衝突,不過陛下倒是站在殿下這邊多一些。而且……”吳翰亦故意賣了個關子,見吸引了母親的注意力才又說:

    我這兩次去禮部交待差事,去吏部上報名單,又或者去戶部領錢糧,他們對我是越發的恭敬了。”

    老太太笑著埋怨,“你好歹也是個四品官,別這麽沒出息。”

    慶陽伯也道:“殿下得了臉麵,我們才能更加的順利啊。”

    幾人笑了兩聲,不禁又想起已經管了藥的施氏,氣氛略有低沉。老太太道:“你們該去鋪子的去鋪子,該去衙門的去衙門,我躺一會,好好梳理梳理。”

    又夏回到宮裏,給吳妃還有瑞定匯報了此行的結果。

    吳妃手裏捏著那個盒子,熱淚盈眶,“我在宮裏吃得好住得好,又有兒子,賞賜雖排不到頭一份,不過也都在前列,哪兒還用母親給銀子呢。”

    瑞定道:“母妃現在該放心了,我也回去了,等外祖母壽宴,還得再送個什麽表表心意。”

    吳妃道:“走吧走吧。”

    瑞定剛出去承乾宮不過片刻,吳妃便聽見宮女回報,“元春暈在宮門口了!”

    還不拖進來!”吳妃急道,“去請太醫,她可不能現在就死了!”

    又夏急忙將人攔住,道:“娘娘,她是暈在宮門口的!她沒事去宮門口幹什麽?”

    吳妃眼睛一轉,立即明白了又夏的意思,“宮門口,她這是打探著我兒的行蹤,想奔出去截他,可惜身子骨太弱。”

    又夏,你去看看,言語裏記得露出幾分我嫌棄她身子急忙不好,不能伺候瑞定的意思,順便看她的老山參吃完沒有,要是吃完了再賞給她一根。”

    又夏一邊出門一邊笑:“這才過去半個多月,哪兒能就吃完一根呢,娘娘莫要太著急啦。”

    眼看著就到了二月,瑞定在朝堂上時不時的推舉兩個皇帝心腹,太子雖有意為難他,可惜皇帝這次不站在他這邊了。

    畢竟這些心腹是花了大力氣培養出來的。

    閑暇之餘皇帝不免也想一想:原來兒子裏麵跟他最像是瑞定,於是不免又偏向他幾分。

    朝堂上是烏煙瘴氣,太子關顧著對付瑞定了,反倒被瑞啟和瑞明兩個插空安插了幾個人進來,事後懊惱不已。

    瑞啟瑞明兩個年前還想著要拉瑞定下水,隻是現在瑞定下水了,他們倆反而離得遠遠的了,除了每日見麵打招呼問好,再沒別的話了。

    早先想著他是個悶葫蘆。”瑞啟憤憤道,“那知道把我們都騙了。”

    瑞明點頭,“沒想他藏的這麽深,太子都落不著好。又是一個強敵!”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轉頭回去看金鑾殿上的龍椅,這麽遠的距離其實也就能看見一點金黃。

    這東西究竟花落誰家……”兩人看了看不遠處的太子跟瑞定兩個,一個麵色陰沉,一個談笑風生,“我們怎麽也得拚一把。”

    二月初二。

    逢年過節,為了給皇後體麵,皇帝一般是歇在坤寧宮的,這天也不例外。

    陛下來了。”

    皇後準備了一桌子的菜,見到皇帝進門急忙起身,笑盈盈迎了上去。

    皇帝心下略鬆,坐在皇後身邊,皇後給他倒了杯酒,兩人吃起晚飯來。

    等到酒過三巡,皇後看了皇帝一眼,覺得他臉上很是輕鬆,道:“陛下。”

    皇帝咽了口中菜肴,“嗯?”

    臣妾想著瑞定年紀也差不多了,又有高僧吉言,不如就在今年辦了吧?正好在出宮前大婚,宮裏也好熱鬧熱鬧,也讓臣妾再盡盡心。”

    這話若是沒有“高僧吉言”幾個字,還是挺中聽的,皇帝放下筷子,道:“你看了幾家了?”

    皇後笑道:“臣妾覺得鎮國公還有齊國公家裏的姑娘不錯,另外還有江南甄家,他們前些日子派了人上京,說是求臣妾幫著擇一良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