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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黛玉便打扮齊全,等著進宮了。
雖然昨日又夏說了不用著急,但是她敢這麽說,賈府上下沒一個敢真的不著急的。
賈母頭一天便吩咐下去了。
早上卯時的梆子剛響,林黛玉院子裏一幹丫鬟婆子就起身了,順便將黛玉也叫了起來。
之後便是沐浴更衣,賈母親自給她挑了衣裳,從裏到外,都是吳妃娘娘或者瑞定賞賜的東西。
黛玉原本雪白的小臉,這麽一折騰倒是染了幾分紅,賈母看了滿意極了,說:“你小小年紀,倒是不用上胭脂了。”
說完她又退後兩步,上下打量一番覺得很是滿意,又走回黛玉身邊,小聲道:“你進了宮,別忘了你大表姐的事情。”
黛玉輕輕點了點頭。
賈母一看屋裏掛的大鍾,道:“也不差什麽時候了,鴛鴦紫鵑,你們兩個陪著黛玉去二門處等著。”
巳時剛過,宮裏的馬車就到了賈府的大門口,又夏親自來接。
賈母多次進宮,知道進了宮隻有她們等的份兒,短短沒有讓人等她們的道理,便也不請又夏進來,直接讓黛玉上了馬車走了。
黛玉昨日被瑞定這麽半真半假的一說,本來對進宮這事兒不怎麽緊張了。可是從昨天下午開始,賈母便如臨大敵一般給她講宮裏的規矩,又一遍遍強調進了宮千萬要規規矩矩的,萬不能多說一句話,也萬萬不能多行一步路。
先兩遍黛玉還平心靜氣的聽著,隻是聽到第三遍還是這些話,她不由得走了走神。
若是外祖母真的這麽想,為何還要讓她去詢問大表姐的消息呢。
她難道就不怕犯了宮裏的忌諱嗎?
黛玉坐著小轎到了賈府的大門處,上了馬車,她看見一個熟人。
瑞定已經在馬車上了。
見她上來,瑞定側開身子,讓黛玉坐到了裏麵,兩人麵對麵坐下。
……明日在宮裏等你……”
黛玉不知怎麽腦海裏就浮現出這句話來,隻是又夏姑姑跟著也上來了,讓她想問又不敢開口。
馬車啟動,隻是方向……拐了一個彎又往昨日去過的平化街上去了。
黛玉莫名有些緊張,隻聽瑞定道:“我不過來看看,你昨日……”瑞定故意隱去了幾個字沒說。
黛玉下意識就朝又夏看去。
又夏在宮裏做了多年宮女,早就練就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功夫,這話她像是沒聽見一樣,看見黛玉看她,反而一副“姑娘有事?”的表情,黛玉鬆了口氣。
瑞定看到黛玉的小嬌羞,心裏是得意了又滿意,道:“看你還好,我便放心了。繞到平化街上我便下去。”
黛玉這才明白他的心思,不由得對瑞定又多了幾分感激。
又夏臉上雖然一點表情都沒有,但是心裏已經是驚濤駭浪了。
王爺這個手段,可真是……虧得他前麵十九年都沒開竅!
等到瑞定下了馬車,又夏想了想,也補充了一句,“娘娘是個和善的人,昨兒就吩咐禦廚做了紅豆糕和鬆仁芋蓉糕,就等著姑娘去嚐一嚐了。”
這兩樣都是江南的傳統點心,黛玉在家的時候也常吃,且不說她喜不喜歡,就這份心便難能可貴了。
尤其是對比王爺第一次去賈府,晚上廚房用做了一半的走油肉改的東坡肉。
雖然有些羞人,但是黛玉不免想了想兩年之後的日子。
坐在她旁邊的又夏,便看見林姑娘臉上紅了,然後小聲說了一句“多謝娘娘關懷”。
這個模樣,怪不得王爺喜歡。
不多時,馬車到了神武門。
黛玉上了小轎子,一路去到承乾宮。
轎子一直抬到了宮裏,又夏親自來掀了簾子,伸手將黛玉扶了出來。
黛玉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比第一次進賈府還要忐忑,然後……她便看見瑞定掀了簾子出來。
可總算是到了,母妃一早就念叨來著。”瑞定衝她笑笑,道:“還不快請林姑娘進來。”
黛玉心中如小鹿亂跳,隻怕一時半會還想不到,但是屋裏的吳妃已經又好奇又好笑,她這個兒子,一旦開竅……可真是了不得。
這麽一說,就算將來傳出去了,也是她要見林姑娘,於林姑娘的名聲是一點阻礙都沒有。
這般體貼……吳妃不由得替他的表姐表妹們道了聲謝。
吳妃在後麵加了一句,“是你母妃要見,著急的不得了啦。你還擋在門口做什麽?還不將人請進來。”
不過這話聲音並不大,也隻有堵在門口的瑞定聽見了。
門口的宮女急忙接過簾子,瑞定讓開大門,黛玉低著頭從他身邊過去了。
黛玉進了屋,還沒行完禮,邊聽頭上傳來個好聽的女聲,“這麽多禮幹嘛,乖孩子,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黛玉知道這便是吳妃了,口中叫著娘娘,略略將頭抬了一抬。
吳妃看她的第一眼,其實不怎麽滿意來著。
吳妃已經上了年紀了,選媳婦的時候,大概都是喜歡圓臉的,看著喜慶。
況且黛玉這個模樣,就是她年輕的時候,也不太喜歡的,這就明白是個讓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們妒忌的臉。
隻是瑞定喜歡,吳妃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道:“模樣倒是長的周正,過來坐。”
又夏上來給黛玉指了地方。
吳妃道:“你嚐嚐這紅豆糕,我特意讓禦廚做的。”
黛玉低頭,看見旁邊的小桌上擺著兩盤小點心。
吳妃突然笑了,道:“隻是我們瑞定從小就喜歡吃奶味的點心,禦廚見是我宮裏點的,上麵又加了一層奶皮,你嚐嚐串味了沒有。”
黛玉莫名的就不緊張了,隻是手上剛拿起一塊紅豆糕,便想起來……瑞定?王爺的名字叫做瑞定?
這紅豆糕放在手上可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吳妃見狀,不免又問了一句,“可是不合胃口?”
黛玉忙接道:“宮裏禦廚的手藝極好,隔著奶皮都能看見裏麵一顆顆紅豆,想來是花了大工夫做的。”
這就好。”吳妃掃了一眼瑞定,瑞定道:“回頭我去賞他。”
黛玉起的早,賈母又怕她在宮裏失態,早上什麽都不敢給她吃,非但如此,黛玉早上起來到現在兩個多時辰了,倆口水也沒喝上,現如今吃了這很是美味的點心,不免多吃了兩塊。
吳妃不過一眼就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瑞定看了更是覺得心疼了,隻是在母妃麵前,他有話也不好多說什麽。
吳妃歎了口氣,道:“她們那些人,就是太過謹慎了。”
聽了這一句,黛玉還不明白吳妃是什麽意思,隻是再往下說,便知道說的是賈母了。
你才多大一點年紀,想是早上起來糟了不少罪吧?”吳妃道:“宮裏其實也是人住的地方,還是她們覺得我們宮裏頭的人就光吃了?”
換熱水過來。”
有了吳妃開口,瑞定也好說話,“你若是早上沒吃東西,現在喝茶就不太好了,喝些水先。”
黛玉感動極了,一聲“多謝娘娘和王爺”裏麵不免有了幾分哽咽。
早先想著讓又夏提前一天說,是為了給你長長臉,哪知道現如今卻給你找了麻煩呢?”吳妃說話的時候帶了三分怒氣,“下回我直接叫又夏去接你!”
吳妃打量著黛玉看著稍顯瘦弱的身材,道:“你年紀還輕,一頓飯都少不得的。”
想到黛玉還沒吃早飯,吳妃便差了宮女去端了碗熱熱的百合粥前來。
黛玉也不推辭,當著兩人麵將粥吃完了。
吳妃稍稍點了點頭,心說看著雖然瘦弱,不過胃口倒好,想來好好調養幾年就能健壯些了。
不多時,吳妃剛問了幾句江南景色時,便有太醫到了。
吳妃道:“我專門叫了太醫給你看看,她們說你老生病,我卻是不信的,哪有人水土不服兩三年還不好的。”
黛玉有些驚慌,不知道是害怕自己身子真的不好……還是害怕賈母的謊言被拆穿。
她下意識就朝瑞定看過去。
瑞定在吳妃麵前收斂許多,他深知在婆婆麵前秀恩愛,對兒媳婦絕對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這兒媳婦還沒生米煮成熟飯,婆婆還有反悔的機會。
隻是看著黛玉看他,他眼神暗了一暗,道:“又夏,扶著林姑娘到內室去。”
不多時,太醫院一個白發白須姓徐的太醫進來了。
吳妃道:“裏麵是才進京城的一個小姑娘,這兩年總有些不太舒服,想是還有水土不服,她們家裏給請了大夫,隻是總不好,便求到我這裏來了。”
徐太醫低著頭,隻說“知道了”,便跟著又夏進了內室。
黛玉坐在榻上,前麵有簾子遮著,不過伸手出來號脈而已,太醫一邊號脈,又問了幾個問題,說不是什麽大事,便出去回稟吳妃了。
雖然有又夏陪著,但是黛玉不免心中忐忑,看病的大夫是從來不肯給病人說實話的,就像當年……當年她母親生病的時候,大夫也說沒什麽大礙。
外室裏。
太醫彎著腰站在吳妃麵前。
姑娘小小年紀,已有肝氣鬱結之相,想來是平日裏思慮過重的原因。”太醫皺了皺眉頭,又道:“姑娘還有心火,想必是夜夜失眠;吃的補藥也不太對,臣號脈覺得姑娘體內燥火太旺,想是補藥太過霸道了。”
又夏不在,瑞定見狀補充了一句,“依稀聽她家裏人說吃的是什麽人參養榮丸?”
太醫眉頭皺的更厲害了,“這藥氣血雙補,一般都是給些上了年紀的人吃的,姑娘看脈象不過二七之數,用這藥……”太醫搖了搖頭,“這麽小的年紀,隻用食補便是,用藥是早了些。”
瑞定想起林黛玉進賈府的時候,就說自己吃著人參養榮丸,不免又多問一句,“這麽大的姑娘……是不能用這藥的?”
那倒也不可一概而論。”太醫道:“虛弱之時也能用上一些,隻是服藥不能超過一月,而且最好用些萊菔子等物稍稍化解一下藥力。”
這麽一聽,瑞定倒是明白了,林黛玉進賈府的時候,剛過她母親的喪禮,他們家裏隻有她這一個女兒,一番折騰下來,人肯定要瘦了,而且說是氣血兩虧倒也沒什麽稀奇。
隻是進了賈府……
這一時的虛弱便就成了病了。
瑞定歎了口氣,道:“還請徐太醫開方子。”
太醫行了禮,跟著宮女去一邊的小書房了。
吳妃想起昨日又夏回來時跟她說的話,臉色不免幾分同情之色,道:“我看著她瘦弱,卻沒想……是吃藥吃出來的。”
補藥也能害死人。
瑞定無語,看著通往內室的門,林黛玉就在裏麵。
這藥理之說,賈府上上下下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起過疑心?
太醫開好方子,出來又道:“這人參養榮丸切不可再吃了。姑娘的失眠之症便是吃藥吃出來的,這藥補的太過,精力發不出去,人自然就睡不著了。”
瑞定接過方子,吳妃賞了紅包,差人將太醫送了出去。
又夏聽見外麵沒了動靜,帶著黛玉又出來了。
原本吳妃對她的不滿意立即減了三分,看著黛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心疼極了,急忙讓人坐到自己身邊。
受委屈了。”
黛玉還有點不明就裏,吳妃道:“人參養榮丸切不可再吃了,太醫說這藥不對你的身子,記住了?”
黛玉點了點頭,吳妃又歎氣,“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回頭我讓又夏去說。”但是她又想起賈府能讓這麽個小姑娘吃了三年不對症的藥……
還是得想個法子接出來才是。
吳妃又想起太醫說她思慮過重,拍著她的手,道:“不用你操心,你回去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我給你安排的好好的。”
又夏跟著太醫去宮裏的太醫院抓藥去了,等到她回來,時候也差不多了。
原想留你吃午飯的。”吳妃有些無奈,“不過你才第一次進宮,明麵上又是非親非故的,坐久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黛玉原本有點惴惴不安的心,聽見“明麵上”三個字突然安定下來。
隻聽吳妃又道:“我也不多留你,又夏,你送林姑娘回去,該怎麽說你知道了?”
又夏點了點頭,堅定道:“娘娘放心,這事兒我一定辦的妥妥的!”
黛玉想起賈母讓她問元春來著,隻是她怎麽都問不出口,不免求助般看了瑞定一眼。
黛玉自打進宮一來就安安分分的,極其守規矩,連頭都不肯抬一下。
隻是有了什麽事兒,她還是先看瑞定,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吳妃看在眼裏,又滿意了三分,不管怎麽說,瑞定是她親兒子,再怎麽說規矩什麽的,也不能讓瑞定剃頭挑子一頭熱。
眼下看著黛玉對瑞定也有幾分意思,吳妃道:“瑞定,你也別在我這兒待著了,難道還想混我一頓午飯不成?”
吳妃雖然沒明說,但是這也就是讓瑞定也去送送的意思了。
瑞定不跟吳妃客氣,行了禮便起身了。
走過黛玉身邊,他小聲道:“我先去套馬車。”
黛玉臉上不免又浮現幾絲粉紅,吳妃見了覺得好笑,道:“又夏,你們兩個也動身吧,再耽誤下去,瑞定回來就吃不上熱飯了。”
又夏道了聲是,扶著黛玉又出去了。
一路坐著小轎子又到了神武門,門口等了兩輛馬車。
又夏扶著黛玉上了自己的那一輛,她卻一轉身,往瑞定的馬車上去了。
黛玉等了半天不見又夏上來,又見馬車已經走動,心裏著慌,道:“王爺,姑姑呢?”
瑞定平靜道:“她坐了我的馬車,我陪著你。”
黛玉瞬間安靜了。
隻是馬車跑出宮門沒多久,黛玉又想起來賈母讓她問的事情,她抬頭看了看瑞定,發現瑞定似乎一直都在看她。
黛玉急忙將頭一低,道:“臨出門的時候……外祖母讓我打聽一個人。”
嗯。”瑞定表示在聽。
賈府的大姑娘,元春。”黛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下意識就將大表姐這三個字去掉了。
瑞定臉色一沉,隻是對麵低著頭的黛玉並沒有看見。
她……”瑞定想了一想,道:“你回去隻說:娘娘說她是皇後娘娘的人,什麽事兒都得皇後娘娘安排才是。這便行了。”
黛玉點頭,“知道了。”
瑞定又交待一句,“以後她要再問你什麽,你跟我說。”
黛玉也答應了。
瑞定不免沾沾自喜。方才在吳妃宮裏,黛玉可是一句都沒問,這說明什麽?想想就覺得開心。
黛玉三更才睡,到卯時也不過才睡了兩個時辰,早上起來又是一頓折騰,到現在不免有些精疲力盡,坐在瑞定麵前開始犯困了。
瑞定看她拿帕子遮了嘴,小小的打了兩個哈欠,覺得十分可愛。
特別是眼睛裏出現一團霧氣的時候。
瑞定隻覺得有人拿爪子在他心裏不住的撓,還次次都能撓到要害處。
特別是她在自己麵前已經如此放鬆了,瑞定一想到這個,連心都軟了。
黛玉就這麽一路半遮半掩的打哈欠回去,讓瑞定欣賞了一路。
馬車先去了平化街,瑞定跟又夏換了馬車,又夏帶著林黛玉回府,瑞定則一路又往皇宮趕了。
雖然吳妃說過不留他吃午飯,隻是才見了未來兒媳婦,瑞定還想套出來第一手的印象呢,沒等馬車停穩,他便跳了下來,一路直衝衝的又往承乾宮去了。
就知道你還得回來。”
吳妃已經叫了好飯,果不其然,也有瑞定一份。
母子兩個坐好,吳妃看見瑞定有點坐立難安的樣子,不免調侃了一句:“這林姑娘……”
瑞定果然一震。
年紀就不說了,反正你這兩年也成不了親。她模樣也還不錯,長的也是端莊秀麗。”
瑞定鬆了口氣,卻見吳妃眉頭一皺。
就是太過瘦了些,怕是不好生養。”
瑞定果然緊張了,道:“這不是吃錯了補藥嗎?宮裏的太醫給調養的,興許沒個一年半載就好了呢?況且當姑娘的時候,誰不是這個樣子?”
吳妃看著瑞定緊張的樣子,嘴角已經翹起來了。
當年姐姐還沒出嫁的時候,您還說她吃的比鴿子還少呢。現如今可好,上回我去她府裏,跟她吃了頓飯,她一頓吃了兩隻鴿子!兩隻!”
吳妃被氣笑了,“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這媳婦還沒進門呢,就連你姐姐也編排上了!”
瑞定這才明白他被母妃嘲笑了。
吳妃又道:“你姐姐那是坐月子,你媳婦坐月子的時候,也得一天兩隻鴿子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