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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其實在進忠被殺的時候就醒了,那幾滴火熱的鮮血滴在他臉上的時候,他便能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了。
要說恢複神智,還要再早一些,早到讓他將這些兒子們的心思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過能控製住身體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聲張,而是等待。
一來他躺了三天,手腳無力,連頭都是暈的,皇帝也是人,同樣需要一段時間摸清形勢。
二來混戰之中刀劍無眼,這些兒子們想的都是皇位,是玉璽。但是他們都不著急要找到玉璽,而是先將其他兄弟們幹掉,那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殺紅了眼,若是他貿然出聲,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了。
所以皇帝決定等下去,等到他們決出勝負的時候,那才是他出聲的最好時機。不管是誰勝出,留著他這個皇帝證明才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皇帝聽見瑞清殺了瑞明,混戰中瑞安被亂刀砍死,瑞永受傷了,瑞啟腿斷了……
然後……
瑞定進來了。
皇帝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來,之後他便聽見了許多熟悉的聲音,然後皇帝出聲了。
你們在朕的寢宮做什麽!”
之後瑞定的回答,讓皇帝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兒子,他的心腹愛將,皇帝私軍居然被他策反了。
瑞定跪在地上,他帶來的人馬也都跟著他跪下。
皇帝環視一圈,道:“你們起來吧。”
寢殿裏隻剩下了一個太監,海忠急忙上前去給皇帝穿衣,皇帝歎道:“朕去看看虞嬪。”
瑞定起身,他扶著皇帝左手,海忠扶著皇帝右手,“父皇,虞嬪娘娘的屍身在西側殿停放,還有……新出生的八皇子。”
皇帝一驚,“才七個月!”
說著便著急想往外走,不過躺了三天,這一步邁了出去,便要往下栽倒。
瑞定趕忙將人扶住,隻是他看見父皇的左手不住的顫抖,連左腳也是抬起來就抖的架勢,想起方才母妃說過的話。
卒中。
所以父皇這是偏癱了?瑞定小心用了力,將父皇手背上都掐出個紅印來,可是皇帝竟像是毫無知覺,繼續拖著身子朝前走。
出了寢殿,在東側殿的各位嬪妃們一見皇帝,立即便是震天的哭喊。
陛下!”
皇後也是一樣,隻是她的聲音裏全是驚恐。
瑞定扶著皇帝出來,那她的兒子呢!
她的太子呢!
皇後像是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兩步踉蹌朝後跌去。
娘娘!”翠竹急忙將她扶住,“您得振作起來,所有人都看著呢!”
隻是現在養心殿被瑞定的人接管,大刀出鞘,那些嬪妃們雖然已經打開了門,但是沒有一個敢往外跑的。
陛下!您總算是醒了!”
皇帝皺了皺眉頭,隻是瑞定看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隻有右半邊臉在動,左邊……全部僵在那裏。
把門關上。”皇帝發話了,然而那幾個守門的侍衛卻朝瑞定看過來。
皇帝悄無聲息的歎了口氣,瑞定道:“關門,不許出聲!”
西側殿隻有四口人,外加一具屍體。
看到這兒,皇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原想去看看虞嬪,可是空氣裏彌散著的腐敗氣味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他情願記憶裏一直是那個美貌嬌豔的虞嬪。
吳妃紅著眼圈抱了八皇子過來,道:“這兩日……苦了這孩子了,沒奶吃,隻有米糊等物。”
皇帝並沒接過孩子,隻是看了看他那張皺巴巴的臉。
皇帝還是第一次見到新生兒這個樣子,他跟虞嬪的鳳芷公主,生下來三天就長開了,雖然還有點皺,不過臉上紅彤彤的,一看就很是健康。
可是這個他盼了許久的兒子,臉上比才生下來的孩子還要皺,顏色更是紅中透著蠟黃。
跟他和虞嬪哪個都不像。
皇帝一陣頭暈,閉了閉眼睛,歎息道:“她……後來可說了些什麽?”
吳妃啜泣兩聲,“她說,總算是生了兒子下來,還說……陛下答應她生下來就封王的,安樂親王。”
皇帝又閉了眼睛,掩飾了已經掛在眼眶的淚。再睜開的時候皇帝麵色已經沉穩了許多,看著瑞定道:“你隨我過來。”皇帝看了看天色,語氣已經再不複早先的意氣風發,而是變得頹廢無比,“還有一個時辰便要早朝了,總得在早朝之前把這件事情解決掉。”
瑞定和海忠兩個又扶著皇帝回了寢宮。
隻是趕緊去,便見守在寢宮的張得力匆匆奔了出來,“陛下!王爺!臣失察,請陛下和王爺降罪!”
在皇帝麵前,瑞定從不冒尖,隻沉默的站在一邊。
不過這人皇帝從來沒見過,肯定是瑞定的人,然而一想到這一點,皇帝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瑞定的人,過了今晚,連他的燕京大營和京城三大營都要易主了,這宮裏……進忠死了。
海忠雖是進忠選上來的,可是……進忠死的時候他匆匆奔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便帶著瑞定的人手,他是誰的,不言而喻。
說吧。”皇帝聲音裏滿是疲憊,“怎麽回事。”
張得力跪在地上,聲音裏有幾分刻意裝出來的恐慌,“陛下跟王爺走後,臣等想著先將寢殿收拾收拾,隻是那幾位王爺……”他頓了一頓,畢竟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直接便道:“我手下一搬動,四王爺和二王爺同時醒來了。四王爺口中大叫,你殺了三哥,便一刀朝著二王爺刺了過去。”
張得力低了頭,“臣等幾個都被嚇呆了,救援不及,二王爺死了……臨死前他也捅了四王爺一刀……兩人都沒氣了。”
救援不及?”皇帝重複道,隨即笑了笑,低語道:“死得好,死得好。”
瑞定急忙給張得力使了個眼色,張得力讓開路,瑞定和海忠扶著皇帝走了進去。
寢殿被草草收拾了一遍,屍體都抬了出去,彌散在殿裏的血清氣似乎也小了一些。
海忠出去。”
你跪下。”
瑞定跪在皇帝麵前,皇帝看著瑞定的頭頂許久沒說話。
你說說……朕就剩了你們幾個兒子,這皇位……究竟給誰比較好?”
一瞬間瑞定想了許多,比方皇帝的卒中是因為虞嬪之死,又比方那個不用母妃告知,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活不了多久的孩子。
再比方……
孩子滿了一周歲才能起名字,起了名字才能上族譜,才能有供奉,才能有香火。
又或者,他這般挖了父皇的牆角,雖然沒什麽可怕的了,但是嚴格說來,他假死之事……算是把自己爭皇位的心明明白白,而且用一個讓人幾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方式攤開放在了皇帝麵前。
皇帝隻要活著一天,便會不遺餘力找他的麻煩。
許久……瑞定抬起頭來,已是滿臉的淚痕,“父皇,兒臣覺得應該封八弟為皇!虞嬪娘娘品德出眾,理應以皇後之位下葬!”
哪怕隻當一天的皇帝,死後牌位便會入了奉先殿,世世代代享受子孫供奉。
皇帝一聲歎息,指了指枕頭,道:“玉璽在枕頭裏。”
到了這個時候,瑞定就算再克製,臉上也不免浮現了一絲笑容,他從枕頭裏掏出那枚象征著至高無聲皇權的玉璽,跪在了皇帝麵前。
皇帝又歎了口氣,道:“你去吧,再叫太醫過來給朕看看,一會朝會……在奉天殿舉行。”
瑞定起身,拿著玉璽出門了安排去了
皇帝坐在空無一人的寢殿裏,想起虞嬪那個自打懷上便開始期待的兒子,還有這麽些年因為他姑息養奸,沒生下來便死在娘胎裏的皇子皇女們,不由得歎了口氣
海忠帶了太醫進來給皇帝把脈。
皇帝又仔細打量這個小太監,想起在瑞定身邊伺候多年的順和。
風水輪流轉。
太醫還在號脈,門口便又竄進來一個太醫,身上不少血跡,他跪在皇帝麵前,驚慌失措道:“陛下!太子……重傷不治……已經去了!”
皇帝仰天長歎,終於還是落了眼淚下來。
建元四十一年六月初五,瑞定的時代正式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