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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進來的時候,一看見黛玉便有些自慚形穢。
黛玉身上穿著上等雲錦紗製成的衣裳,身上的首飾雖不多,但是無一不是精品。
特別是腰間那塊血玉,探春看了兩年有餘,眼熟極了,分明就是早年王爺送的那一塊。
可惜她現在沒有腰了,探春略有些惡毒的想。隻是看看她渾圓的肚裏,是王爺的種,而且看著如今這個形式,若是她生了兒子出來,將來不免……
探春抿了抿嘴,覺得自己耽誤的有點久,便給黛玉行了一禮,叫了一聲林姐姐。
黛玉挑眉,舉止動作帶了幾分傲慢,道:“坐吧。”
探春咬了咬唇,就是這個神態舉止,早先在賈府的時候,她分明就是寄人籬下,可是眼神動作裏,無一不透出她看不起她們來!
現在不過當了王妃,越發的倨傲了!
探春深吸了口氣,可惜今日她是來求人的,想到這一點,探春略略低了低頭,笑道:“多日未見,林姐姐看著越發的動人了。”
黛玉笑了笑,道:“你嚐嚐這茶,我今年回去金陵特意帶回來的,王爺也說好呢。”後麵一句是特意加的。
探春端起茶杯抿了抿,裝作品茶的樣子打量起周圍來。
除了雪雁,屋裏一共站了八個丫鬟,探春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這莫不是知道賈府沒落了,來她身邊擺譜來著?
雪雁看見探春的眼神不住的亂瞄,不由得有些擔心,給左右幾個丫鬟試了試顏色,她們又往前半步,護住了黛玉。
再吃些點心。”黛玉又勸道:“禦廚做的,早上剛送來的。”
探春臉上越發的難看了。
半響,她放下手裏東西,道:“林姐姐,王爺整日在外忙碌,你就在王府裏做這些?你以前……你以前……”以前怎麽樣,卻沒說出來。
探春雖然想說她以前一樣的不招人喜歡,可是心知就連方才那兩句也是說太多。
黛玉似笑非笑看了看她,道:“你今日來就是說這個的?以前怎麽了?我以前在賈府……你們每天做些什麽我也是心知肚明的。”
王妃。”雪雁聽見黛玉情緒稍稍有些激動,上前提醒了一句。
黛玉揮了揮手,立即放鬆了下來,手摸在自己肚上,道:“有了這個孩子……我還怕什麽呢?”
探春被刺激的情緒越發的激動了。
她本就心高氣傲,這兩年一落千丈的生活非但沒磨平她的性子,反而讓她越發的尖銳起來。
歸根結底,大概也是因為最後賈府交到了她手上管著。王夫人除了管管寶玉,便是吃齋禮佛,李紈呢?整日說有病,又或者說要照顧賈蘭,十天裏倒是有一半出缺的。
一開始探春還是很開心的,隻是日子久了,才發現賈府就是個大泥潭。
年老的嬤嬤們什麽都不幹,還得好好供養著;中年的仆人們早就懶到了骨頭裏,一個人能做的事情非得三個才行;至於年幼的小廝丫鬟們,一個個都不學好,整天想著怎麽偷懶。
不過兩年下來,探春臉上便和她親娘一樣,顯了刻薄的顏色出來,說話也越發的尖利了。
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王夫人背地也跟周瑞家的嘲笑一二,不過表麵上卻還勸探春,“別太辛苦了,你是做姑娘的,凡事交給你嫂嫂做便是。”
隻是王夫人早就將探春的性格拿捏的住住的,這麽三番五次的勸說下來,探春做事是越發的勤勉了。
而且探春不過比黛玉小上幾月,眼看著黛玉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她的親事還在空中懸著,心中是越發的焦急了。
若是跟寶釵一樣,到了二十才嫁出去給個商人做填房,她寧可一根白綾吊死在屋裏。
林姐姐,你我雖為女子,可也是吃著朝廷的大米長大的,現在到了這般田地,你怎麽還能坐得住!”
這番話讓黛玉起了疑心,王爺雖不與她說細說朝廷大事,可是每日來往間看著神態自如,一點異常都沒有,如何就到了這步田地了
黛玉不說話,端起茶杯,輕輕撚起蓋子來劃了劃,依舊用舒緩的語氣道:“我如今有了身孕,喝不得茶,這是王爺專門差人從西北山裏采來的黑枸杞,最是養身了。”
被黛玉這麽幾次三番的刺激,探春再想不起來早先在家裏商量好的“徐徐圖之”了,她喝道:“外族入侵!你卻還坐在這裏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早先覺得你不過是自傲罷了,卻沒想你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外族入侵她當然是知道的,她甚至還知道王爺送了兩個原先府上的侍衛去做前鋒,副將是淑寧公主的駙馬,押運糧草的是張得力。
而且周將軍領去的兵馬至少是敵軍的兩倍,現如今已經到了平安州了。
大軍已經開拔數日,雖然周將軍走的早又很是隱秘,是因為王爺得了密信的緣故,隻是隨著平安州守備明麵上的奏折呈上,消息自然也是瞞不住了。
黛玉臉色一沉,道:“你這般危言聳聽,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擾亂軍心!”
說完便轉向雪雁,道:“送她出去!以後再不許姓賈的上門了!”
探春道:“慢著!我有法子解了這次的危機!”
黛玉頓了頓,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這一次解決掉這些覬覦王爺的人,便緩緩道:“你說,我聽聽。”
探春拿出一張折子,道:“我自請和親,願嫁去蠻夷之地,就算隻能為朝廷換取三五年的休戰,就算日後身首異處,客死異鄉,也在所不惜!”
黛玉被她這番話嚇得肚子裏都跳了兩下。
可是等到將她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黛玉不由自主的稍稍翹了翹嘴角。
和親?
王爺書房裏那張橫幅上麵明明白白的寫著:不和親,不賠款,不議和,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是何等的決心和豪情壯誌,這番話就連她第一次見了都有些熱血沸騰。
別說沒到危難之時,就算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戰死沙場,王爺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和親的。
黛玉柔聲道:“你的這份心……折子放下吧,等王爺回來了我自會呈給他的。”
探春這才稍稍緩和說了一聲,“謝謝林姐姐。”她又坐下喝了兩口茶,這才起身道:“外城不好走,我這便告辭了。”
隻是雖說告辭,不過眼神還是看著桌上那張折子,黛玉道:“你放心,你有這份心,我必不會阻攔你的。”
探春這才離開。
等到她走了,黛玉拿起桌上那折子,仔細看了看。
要說字的確寫的不錯,措辭也很是合適,隻是可惜了……
黛玉拿起折子,雪雁略有擔心問道:“真要給王爺看嗎?”
黛玉點頭,臉上露了個淡淡的笑容出來,“她求上進,我們姐妹一場,自然也是要回報一二的。”
等到下午,瑞定從宮裏回來,一邊往主屋走,一邊聽安和匯報府上諸事。
今日來了一位姓賈的姑娘,王妃見了一麵,略說了兩句話,隻是聲音似乎略大了些。”
瑞定頓住了腳步,問道:“姓賈的姑娘?多大的?”
安和想了想道:“奴才在遠處看了一眼,身量看著比王妃要高一些。”
那便是賈探春了,她來做什麽?
瑞定道:“不是說過不許他們上門嗎?”
安和道:“都是奴才一時疏忽。”
瑞定心知也有他將府上大半侍衛塞去了周將軍的軍隊裏的原因,況且府上還有些宮女太監,被他派去宮裏了,這麽一來,或者當班的不太清楚也說不定。
進了主屋,黛玉起身迎他,“王爺回來了。”
笑容跟昨日一樣甜美。
瑞定拉著她的手捏了捏,坐定了又去摸她肚子,“我兒子今日乖不乖,有沒有打擾母親休息?”
雖然瑞定整日這麽問,但是黛玉聽在耳裏不免還是有幾分羞澀的。
她將手搭在瑞定手背上,道:“孩子乖乖的,倒是孩子的爹整日忙碌,叫人擔心。”
瑞定笑了笑,進去洗漱又換了身常服,問道:“今日有人來過了?”他原本想問是不是探春來過了,不過話到嘴邊卻神使鬼差般隱去了名字。
黛玉越發的開心了,連名字都不記得。
她點點頭,道:“是探春,才不過一年沒見,她看著憔悴了許多。”
瑞定坐在黛玉邊上,“你這肚子是越發的大了,再有三個月我兒子便要出來了。”
這個話題黛玉百聽不厭,當下又衝著瑞定笑了笑。
等到吃完晚飯,兩人靠在一起,黛玉道:“今日探春來,是拿了自己寫的折子,想去和親。”
瑞定原本靠著舒服,手在黛玉背上劃拉著,一下沒反應過來。
和親?”她要去哪裏和親。
折子就在不遠處放著,黛玉伸手一指,瑞定便將折子撈了過來,打開隨手一看,臉色便陰沉下來了。
黛玉餘光一直注意著瑞定,看他口型分明是不自量力四個字。
啪”的一聲,折子被合住了,瑞定將東西隨手一丟,又靠在黛玉身邊,閉著眼睛道:“朝政繁忙,卻沒工夫管這些事情了,下回她再來,你別見了便是。”
我都聽王爺的。”黛玉解釋道:“我原先也不想見的,隻是……”
瑞定將人一摟,岔開了話題,“後天便是登基大典了,我那弟弟……今日禦醫還說他吹不得風。”瑞定搖了搖頭,“雖然……但若是他不出現,怕是不好交代了。”
黛玉果真順著他說了下去,“包嚴實一些可好?若是繈褓裏用油布縫上個夾層,倒是也吹不到風,就是臉不好辦。不過他全程都被太監抱著,若是囑咐太監,隻叫露出片刻,想必也能過去。”
也隻能如此了。”瑞定歎了口氣。
過了登基大典,我們便要搬進宮裏去了吧?”黛玉又問。
瑞定笑道:“我吩咐了異雀還有安和等人操心這個,你到時候隻帶著我們兒子搬就成。”說著,瑞定將手放在黛玉肚上,感受著手下越發有力的胎動,道:“若是你想知道什麽,也是找他們兩個問。”
黛玉點了點頭,瑞定又小聲道:“皇宮裏就兩處地方有花園,一處是慈寧宮,一處便是禦花園了。我想了想,咱們還是住北五所。隻是咱們現在這麽一大家子人,頭所怕是不夠住了,這兩日我已經差人去將北五所的牆壁拆了,將頭所二所三所合在一起,搬進去怕是還得有些時日……”
瑞定說了不少,隻是說完卻不見黛玉搭話,側頭一看,她已經靠著自己肩膀睡著了,瑞定笑了笑,輕輕將人扶正,自己在她身邊躺下,悄悄拉著她的手。
江山美人都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