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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聽了瑞定的話,原本以為父親要第三天才能來了,誰料林如海第二天下午便來了王府。
要說父女兩個分開的日子其實也沒幾個月,但是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且不說在江南,林如海自己差點就讓人謀劃著丟了性命,單說他們回京城的這一路,遇上行刺,王爺還假死脫身。
回到京城又是逼供謀反,幾位皇子死了大半,林如海覺得不見到閨女著實不放心。
所以林如海早上進了京城,立即去吏部掛了名,回來草草梳洗一番,便去了王府。
聽說父親來了,黛玉也很是激動,急忙讓端茶倒水又去準備點心,自己不用人攙扶便往廳裏走了。
王妃您慢著點。”雪雁急忙跟小丫鬟上來,一左一右將人扶住。雪雁不由得小聲埋怨一句,“虧得王爺將主屋幾個台階都改成斜坡了。”
兩人進了大廳,父女兩個一見麵,林如海便熱淚盈眶了。
王爺將你照顧得極好。”林如海哽咽道,他看著黛玉麵色如玉,又隱隱透著粉紅來,連個子似乎都長了一些,知道她這是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操心什麽,才能養成這樣。
父親一路辛苦了。”黛玉哽咽兩聲,又道:“父親這次進京,王爺一直瞞著我,也不知道家裏收拾幹淨沒有,父親住的可舒心?”
林如海背過頭去偷偷擦了擦淚,道:“王爺已經吩咐林府收拾過了,東西都換了新的,早上便是林安在碼頭接我。”
黛玉這才放心下來,林如海也放心了。
他這一路聽來的傳聞,都是說攝政王如何仁德,如何體恤,說的全是好話。當然,憑借他做了這麽幾十年官的經驗,這風兒多半是王爺放出來的。
隻是不管王爺名聲是好是壞,等到龍椅上那一位身死,王爺必定是下一位皇帝了。
這麽一來,他家閨女就要成了皇後了。
雖然林如海恨不得將所有美好的詞匯都堆在黛玉身上,隻是黛玉當皇後……他不免也要擔心幾分的。
不過現在看了王爺幾乎將什麽都考慮到了,他的心便穩穩當當落在肚裏。
兩人說了沒兩句話,瑞定回來了。
看見林如海也在,瑞定知道他心疼黛玉,道:“本想著明日再請嶽父大人過府一聚的。”說著又叫異雀去置辦酒菜,晚上請林如海在王府用飯。
林如海看著瑞定,心裏是越發的滿意了。
早先瑞定做昭豫親王的時候,瑞定叫他林大人,跟皇家結親,很多規矩也就沒那麽嚴格了,特別是稱呼問題,所以這林大人倒也算合適。
隻是現在瑞定成了攝政王,又已經預定了下一任皇帝的寶座,對他的稱呼反而成了“嶽父大人”。
林如海放心之餘不免又去看看黛玉,心裏感謝太上皇,又感概自己早先沒答應賈母的提議,這才算是結了一門好親事。
黛玉有了身孕之後極易覺得困倦,瑞定她有點沒精神,便輕聲道:“你先去歇一會,我陪嶽丈大人去書房坐坐。”
黛玉應了一聲,由宮女扶著往裏走了,林如海則跟著瑞定到了書房。
兩人坐定,手上捧著茶水,瑞定道:“文華殿大學士現還空著,我想著請嶽父大人補上這個缺兒。”
這……”林如海愣了一下,要說不想當大學士那是假的,在瑞定麵前他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有些擔心其他朝臣反對。”
林如海一邊說一邊盤算著,“我雖說出身於翰林院,又算是禦史出身,不過本朝對外戚……”
瑞定道:“六年的巡鹽禦史,可不是誰都有這個能力的。還有先帝心腹這一條,想來也不會有太大反複。”
林如海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原本以為王爺是招他進京榮養了,派去江南那兩個人是用來接替他位置的。
巡鹽禦史是個危險的位置,能從這上麵下來他的確有著幾分慶幸。
他的上一任下了大獄,全家抄斬,再上一任死在了任上,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要入閣拜相了。
文華殿大學士雖屬閣殿大學士之一,但是名頭上還有東宮輔臣四個字,王爺讓他擔任這個職位,意味深長。
瑞定等了一會,又問:“那兩個人可得用?”
林如海收斂心神,點了點頭,很是誠懇道:“倒是一心為民,總是能教出來的。”
瑞定笑了笑,“那我便也放心了,黛玉眼看著就要生了,有嶽丈大人在她也安心我也放心,不如等到孩子滿月再回江南?等到明年早春之際,我再發明旨。”
林如海微笑著稱是,道:“都依王爺。”說著,他又遲疑片刻,道:“王爺的意思……”
瑞定笑得眼睛都有點眯了起來,“太醫說了,皇帝若是能熬過這個冬天,便能再活上三年。”
林如海一驚,雖覺得盼著一個還不到一歲的孩子去死有點於心不忍,可是事關大位,他還是問出口了,“王爺可有打算?”
瑞定安慰道:“宮裏的太醫,說話都要拐上好幾個彎。這就是說……瑞樂病危了,他熬不到春天了。”瑞定唏噓一聲,又道:“太上皇也是如此……怕是要跟著瑞樂一起去了。”
林如海有點愁眉苦臉的說了一聲恭喜,兩人相識一笑,換了個話題。
等到晚上吃飯,林如海又看見一桌子菜都是江南口味,黛玉看著又像是習以為常的樣子,林如海徹底的放下心來,隻說風土人情了。
華燈初上,因著京城才有了變動,夜裏還有宵禁令,瑞定安排王府的士兵送林如海回去。
等到了林府,林如海一邊喝著醒酒湯,一邊問林安道:“榮國府……”他頓了一頓,想起來榮國府早就分了家,便改了說辭,“賈府現居於何地?你去備些禮品,我得去看看。”
老爺。”林安小心道:“賈府……賈府的老太太已經去了,二房變賣了家產,頭七過後,便扶靈回金陵了。”
林如海不免有些吃驚,林安又道:“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沒等林如海問出來,林安又道:“王爺專門囑咐過了,不讓老爺知道。我看他的意思……怕是牽扯道謀逆一事裏了。”
唉……”林如海長歎一聲,許久才道:“你可曾送了路費去?”
林安搖了搖頭,“我一聽他們牽扯到謀逆之事,生怕給老爺還有姑娘惹禍,避之不及,怎還會上前。”
罷了,”林如海思索片刻,道:“我怕是要在京裏住上個把月了,你備好禮物,後日我便要開始拜訪舊友了。”
林安急忙答應了。
林如海正兒八經科舉上來的,待過翰林院,做過禦史,座師同窗同僚滿天下,嚴格來說,就連內閣首輔高景林跟他也算有點關係,雖說回京之後聯係舊友是人之常情,可是在這麽個關鍵時刻,不少人心裏生了疑問。
文華殿的大學士可還空著呢。
難道林如海想要入閣了?他這是借機來活動?
於是有那麽一小撮大臣連折子都寫好了,引據經典,折子寫的聲情並茂,就等消息一出來便要上折子參他了。
隻是等了許久也沒動靜。
林如海依舊隔三差五的找人喝茶聊天,言語裏除了等女兒生產完再回江南,再沒別的話了。
難道真是攝政王體恤,想著林家就剩下他一個了,這才許他在京城多待些時日?
眼看著已經進入九月,黛玉的肚子是越發的大了,吳貴太妃隔上一兩日便差又夏出來看看,這日又夏從王府回來,聽見宮裏來了客人。
雖然太上皇的妃子,有名有姓的一大半都因為謀逆之事被關了冷宮,不過也還是剩下了那麽三兩隻小蝦米的。
比方七皇子的生母陳妃,現在是陳太妃了。
還有六皇女的生母齊太妃和五皇女的生母周太嬪。
原來基本塞滿整個宮殿的嬪妃,除了關冷宮的,沒生過孩子的都送去了九安堂,現如今宮裏連著吳貴太妃,也就這麽四口人了。
要我說,還是將人接進宮裏的好。”陳太妃笑道:“您看看這宮裏冷清的,有個孩子也熱鬧些。”
誰說不是。”周太嬪附和道:“況且這可是您的大孫子,不親自帶哪兒能放心呢?”
吳貴太妃笑了笑,道:“她眼看著就要臨盆,不易挪動。”
話雖如此,”齊太妃附和道:“不過還有些日子呢,叫人用軟轎子抬來想必也不費什麽事兒。最重要的還是王爺,他這整日的宮裏王府兩頭跑,前天他給您來請安,我看著都覺得他瘦了。”
說到自己兒子,吳貴太妃不由得上心了。
又夏急忙進來,看見她回來,吳貴太妃端了茶杯,送客了。
幾位太妃告辭,陳太妃走的時候又笑著暗示了一句,“又夏這是又去看王妃了?雖已經是秋天了,不過大中午的日頭還是挺熱的,來回小心。”
又夏垂下雙目,道:“多謝太妃娘娘的好意。”
陳太妃笑了幾聲,離開了。
吳貴太妃坐了一會,目光轉向又夏,猶豫道:“你說……我究竟要不要把黛玉接進宮來?”
又夏一驚,跟吳貴太妃的關心則亂相比,她算是旁觀者清,急忙道:“娘娘,您忘了上次您跟我說的話了?”
又夏重複一遍,“您說宮裏這幾個心裏都有怨氣。陳太妃的兒子被派去守皇陵了,她們幾個從皇帝的嬪妃變成太上皇的嬪妃,位分一級都沒升。”
吳貴太妃歎了口氣,道:“唉,整日被她們這麽說……還好有你提醒我。”
吳貴太妃拉了又夏的手,“她們幾個都不盼我好,七皇子今年正是入朝參政的年紀,卻被瑞定派去守皇陵。她們的主意我也明白,無非就是想在黛玉生產之時做做手腳。”
又夏恭敬道:“娘娘想明白便好。”
王府裏都是瑞定的人手,她們插不進去,便到我這裏來進言。”吳貴太妃拍了拍又夏的手以示安慰,“我是不能叫她們如願的。”她嘴角微微上翹,“你去她們宮裏,就說是我說的,太上皇這兩日不太好了,讓她們幾個輪流侍疾。”
這可是個苦差事,又夏笑了笑。
太上皇現在不認得人,半個身子徹底不能動,還跟小孩子似的,連口水都吞不下去了,這麽一鬧,這些太妃們怕是沒心思再生事了。
九月十三的下午,瑞定還在回府的路上便覺得心緒不寧,馬車剛進大門,便見裏麵也有人騎馬出來。
王爺,王妃發動了!”騎馬的是安和,看見瑞定進來頓時鬆了口氣。
瑞定急忙跳下馬車,一句句吩咐著,語速也比往常快了許多。
東西都準備好了?穩婆請來了?”
安和急忙點頭,道:“王爺放心,穩婆已經在我們府上住了半個月了。”
瑞定一拍腦門,安和笑道:“異雀在裏麵守著,又吩咐小廚房給王妃燉著人參雞湯,還有別的吃食。”
瑞定停住腳步,道:“你去拿我的帖子,到太醫院請太醫來。”頓了一頓,瑞定在保險和不放心之間猶豫片刻,堅定道:“都請來!”
是!”安和急忙答應了,瑞定又吩咐,“把林大人也請來,宮裏也要去報信。”
安和一條條應了。
瑞定這才往主屋奔。
王爺您不能進去!”
隻是這王府上下全是瑞定做主,這攔人的話說的不那麽堅定,擋住瑞定的手也不過被一撥,便消停了。
黛玉已經脫了外衣,正躺在床上小聲□□著,看見瑞定進來麵上一陣著慌,急忙想起身。
王爺。”
瑞定身後跟著幾個穩婆,著急得眉毛都皺在一起了,想拉他又不敢上手,說來說去也隻有一句,“王爺您不能進來!”
黛玉覺得自己這個樣子不太好看,將頭朝裏側了過去,道:“王爺快些出去吧。”
瑞定卻又往前走了兩步,蹲在床邊給黛玉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柔聲道:“我就在門口守著。”
黛玉輕聲的一身“嗯”,可是沒等話說出來,便消失在了喊疼聲中。
瑞定握著黛玉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又湊過去在她臉上親了親,道:“有事兒讓異雀叫我。我差人去請你父親了,一會便到。”
這會已經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黛玉隻是微微點頭,控製著自己別在瑞定麵前叫出聲來。
瑞定又去摸了摸黛玉的肚子,這才放心離開了。
等到瑞定身影消失,房門再次關好,穩婆上來笑道:“王妃真是好命,王爺如此體貼,我接生了不下二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見。”
黛玉剛想翹起嘴角,可是肚裏又是一陣抽,說出口的便隻剩下“啊!”了。
穩婆上去摸了摸黛玉的肚子,道:“還得一會,王妃莫要喊得太大聲了,省得到了關鍵時刻沒了力氣。”
黛玉又點了點頭。
穩婆安穩道:“我看您這肚子尖尖的,一定能生個兒子!”
黛玉眼裏發出光來,堅定道:“我要給王爺生個兒子。”
瑞定在廂房等著,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見林如海匆匆忙忙前來,“怎麽樣了?可生了?”
瑞定道:“我回來的時候才進去,想必還得一會。”不過話說完他便覺得不對了,生孩子從破水到疼到不能說話,怎麽也得幾個時辰了,安和這才去報信,想必是黛玉攔著不讓說。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不過這些就不用跟林如海說了。
不多時,又夏從宮裏趕來,等行完禮也跟林如海一樣的反應,“可生了?進去多久了?”
這個是有經驗的,當初母妃生孩子的時候,她是全程守著的。瑞定便讓人帶著又夏去洗漱一番,將人送進產房了。
瑞定在廂房,正屋裏的動靜隻能隱隱約約聽見一點,可是每當黛玉□□出聲的時候,他不免也是心裏一抽。
晚上雖準備了晚飯,不過他跟林如海兩個都沒什麽興趣,草草吃了兩口都不知道吃的是什麽。
好在那邊每隔一刻鍾就會差人出來說說。
有時候是王妃吃了一碗雞湯,又有說已經開始生了,終於等到三更,梆子打過沒多久,寂靜的夜裏便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
生了!”
這下不用人說瑞定也知道了,他兩步起來,就往主屋裏去了,差點跟又夏撞在一起。
恭喜王爺!王妃生了個兒子,五斤七兩,看著很是精神。”
瑞定都沒意識到自己嘴角一直往上翹著,連著說了兩聲好,便繞過又夏往裏去了。
屋裏倒是一切如常,髒了的被褥等物也已經換好了,隻是多了個不住啼哭的小子,瑞定將兒子抱在懷裏,走到床邊,看著黛玉滿是淚水和汗水的臉龐,雖然頭發已經浸濕,一縷一縷粘在臉側,可是已經那麽動人。
他彎下身子,將孩子放在黛玉身邊,道:“你好好休息。”
黛玉喊著淚水將手搭在孩子繈褓之上,沉沉睡去了。
等在門外的林如海看見瑞定大笑著出來,不用問也知道母子均安了,他也跟著笑了兩聲,“好!好!”
瑞定回過神來,道:“嶽丈大人一夜未睡,不如先在我府上歇息,等天亮了再走?”
林如海畢竟年紀大了,被瑞定這麽一說也覺得疲憊不堪,當下也不多說什麽,跟著下人去客房歇息。
瑞定看又夏,又夏笑道:“奴婢倒是不累,況且宮裏娘娘還等著奴婢報信呢。”
瑞定笑道:“既然如此,我差人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