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先回家吧，明天叫你爸或者你媽來一趟學校。”

    送走陸知遙一家，燈泡趙拋下這句話，也走了。留下一個手足無措的我，憑空張著一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

    我在醫院小花園裏的台階上坐下，回想著這一天都發生了什麽。已經11月了，太陽怎麽還是那麽晃眼？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1點過5分。從早晨被丁一叫醒，到去禮堂後台找衣服化妝，再到陸知遙找我，之後陸知遙被劃傷送醫院，明明過去了很久，可為什麽時間卻走得那麽慢？

    

    手機明了又暗，7個diàn huà，4條短信，都是屬於丁一和黎丘齊的。

    丁一說：“希希，打你diàn huà不接，陸知遙沒事吧？”

    黎丘齊說：“chéng rén禮是不是玩瘋了？diàn huà都不接，明天要不要給你補課收收心？”

    黎丘齊又說：“希希，看到消息，記得回我diàn huà。”

    最後一條消息是丁一的：“希希，你今天還回學校嗎？”

    沒有力氣回消息，也沒有力氣打diàn huà，隻是這麽握著，都覺得手機怎麽那麽沉。

    

    不知道這麽呆呆坐了多久，手裏的手機又振了，我一晃神，手機就脫了手，直直掉在麵前的泥地裏。

    “黎丘齊”幾個字，伴隨著手機的振動，一遍一遍閃現在我眼前。我看著這三個字，莫名地有些心酸。突然有了傾訴的**，而且這種**，來得異常迫切。

    “希希，你舍得接diàn huà了？”黎丘齊語氣輕鬆。

    “我……”剛一開口，眼淚已經決堤。

    黎丘齊聽見我在抽泣，“希希，你在學校嗎？”

    “我在中心醫院。”

    “你呆著別動，我現在就來。”說罷，便急急掛了diàn huà。

    黎丘齊，我的悲傷和難過，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你怎麽，就掛了diàn huà呢？

    

    黎丘齊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從大禮堂後台服裝堆裏淘出來的白底碎花旗袍，我竟然一點都沒有覺得冷。

    黎丘齊又在我懷裏塞了一罐熱咖啡。

    “先喝點東西。”說罷，坐到我身邊。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在醫院？”我雙手握著那罐咖啡，來回摩搓。

    “來得路上聽說了。”

    是啊，我都忘了，你跟盧銘一樣神通廣大。

    我擠出一個微笑，雖然我知道，一定很難看。但是，真正麵對著黎丘齊，我卻哭不出來了。

    

    我和黎丘齊的關係，這五年來，其實一直有些寡淡。雖然我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我卻什麽都沒有做過。我可以對著任何一個人張牙舞爪，可以和認識不到5分鍾的人稱兄道弟，可以不卑不亢地做我自己。但是，一碰上黎丘齊，我便收起自己的小脾氣，夾起自己的小尾巴，畏首畏尾地什麽都不敢做，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我的腦海裏，一直自動回播著當時盧銘的那句“黎丘齊看不上你張希希。”，黎丘齊仿佛就是一個開關，隻要他一出現，這句話便單曲循環，無休無止。

    即使如現在這般難受、委屈，見到黎丘齊的我，還是將情緒好好隱藏，不露出任何馬腳和破綻。就像張愛玲說的那樣，“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裏去。”在黎丘齊麵前，我就是如此卑微的張希希。

    在之後有幸和黎丘齊朝夕相對的為數不多的日夜裏，我們之間的溫度，也如同手裏的這罐咖啡，能溫暖的，隻有雙手而已。我的心，早已凍得掉下一地冰渣，他卻始終視而不見。

    

    兩個人相對無言，從太陽當空，坐到夕陽西下。黎丘齊起身，拍拍坐皺的褲子，向拋來我一個好看的笑，伸出手，“走吧，我陪你回去。”

    

    我仰頭，夕陽下的黎丘齊，將歲月站成了一副靜好。而他的那句“我陪你”，成為了我堅毅的後盾。

    

    黎丘齊將我送到家門口，臨走之前，他說：“今天的事情好好跟你父母說，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我點頭，謝過黎丘齊，便上了樓。

    

    “希希？你今天怎麽回來了？也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媽隔著廚房玻璃窗，看到從樓下走上來的我，忙給我開門。

    “怎麽還穿了件男生的衣服，你自己的衣服呢？”

    “丘齊哥的衣服，你幫我洗洗唄，我好還給人家。”說完，我脫了外套，回房換衣服。

    我爸抽著煙，從房間裏走出來：“這孩子怎麽了？平時還沒進門就聽見她的聲音了。”

    我媽聳了聳肩，把黎丘齊的外套放進洗衣機裏。

    “希希啊，家裏沒準備什麽菜，你想吃什麽，我讓爸爸去給你買。”

    我往身上套衛衣，頭被悶在衣服裏，聽到這句話，覺得特別對不起他們，不自覺地又想哭了。

    “媽，不用了，中午吃得很飽。”我一邊回，一邊繼續把頭悶在衣服裏，默默地流眼淚。

    

    我從小，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總是跟在盧銘屁股後麵上躥下跳，做他的幫凶。他爬樹，我望風；他惡作劇，我tí gòng道具。但是，盧銘玩歸玩，功課卻從沒拉下過。不像我，不聰明也不努力，所以理所應當的成了炮灰。

    每次闖禍，姨媽總幫我，說不是我的錯，都是盧銘把我往壞裏帶。可在我媽耳裏，這話就是變了味的，她總覺得她沒能像姨媽那樣生個聰明孩子是不科學的，於是，隻要姨媽一說不是我的錯，我就會迎來一頓雪上加霜的暴打。以至於，到後來，我看到姨媽要開口為我辯駁的時候，我都會不自覺地向我媽自首，以求取從輕發落。但是，這真的不能怪我啊，基因這東西，我說了不算呐。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我走出房門。桌上有我愛吃的烤鴨和糖醋排條，我爸還是給我加了菜。

    放在平時，我肯定還會嫌棄我爸買得少，都不夠我塞牙縫的。可現在，我恨不得給自己刨個坑，直接從4樓摔到1樓，摔死拉倒。

    我媽端著白米飯從廚房出來，看我傻愣愣地站在桌子前沒動靜，用手肘敲敲我。

    “希希，你傻站著幹嘛呀，坐下吃飯了。”

    我木木地拉開椅子坐下，眼睛一直看著我媽。

    “希希，你讀書讀傻了呀，老看著我幹嘛，吃飯呐。”我媽拿手在我眼前一通亂晃。

    此時，我爸也已經坐到了飯桌旁，正在往我麵前的碗裏夾烤鴨。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道：“爸媽，我有事跟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