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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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蟒國,中庭之腹,王廳。

    “稟報大王!赤鱗大將的「將牌」碎了。怕是遭遇了不測!”一個士兵模樣的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跪倒在地,驚魂未定。

    「將牌」乃是諸位大將的貼身之物,隻有在自身遭遇極端危險的境地才可將其擊碎。而這「將牌」同枚雙份,隻要有任何不測,身在皇宮的情報官員能夠第一時間覺察到大將所遭遇的危機。

    “是驚動了「那家夥」麽?”身披赤袍的蟒國國君眉頭緊鎖,似乎已經預見了局勢的危機性。

    “不!恐怕是白天那個硬闖入境的黑衣人吧。”

    “說到那個黑衣人,形跡十分地可疑,傷害了我大蟒國的諸多將士,罪惡滔天。”國君咬緊牙關,忿忿不平,拳頭狠狠地敲在鏤花雕金的蟒狀紅木椅背上。若放任此等窮凶極惡之徒為禍蒼生,寡人一國之君的顏麵豈不盡失!

    “速速前去追蹤這個惡賊,動用所有閑置的兵力,寡人要在天亮之前見到他的活人死屍!”

    岩國,南壤,苦無火山。三更。

    “陛下,三更已到。真要如此蠻橫地挑起戰爭麽?”官員戰戰兢兢地說著,即便是隔著重重厚實的屏障,可這畢竟是全年活躍的火山口,灼熱的空氣經過層層衰減,仍是異常的灼人,讓人窒息。

    言須臾隔著數麵阻熱的玻璃,麵無表情地凝視著腳下這一整片翻滾沸騰的岩漿。他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天,整片岩國的上空下起了綠色的種子雨。從此他就再也見不得嫩綠色。

    漫天的種子一落地便化身成了細小靈活的飛蟲,疾速地往路人的臉上躥。飛蟲有著鋒利無比的刃足,它們在人的臉上劃開細小的裂口,便迅速地往裏鑽,目標直指大腦。頃刻間,偌大岩國幾乎所有的百姓都被這種恐怖的飛蟲——

    寄生了。

    “啊——”

    被寄生了的人們表現出極其強烈的自殘傾向。他們在大街上張牙舞爪,用指甲猛烈地抓撓自己的身體,大聲號叫,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而幸免於此的言須臾卻目睹了這一切。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安居樂業的大國變成這般淒慘的模樣。就像從天堂跌進了地獄。平日裏大腹便便的他一夜間白了頭不說,身形也日漸消瘦。而這樣恐怖的生活持續了一個星期之後,荊棘國的特使忽然前來,並呈上了一份關乎國家外交的友好協議。在此國家危難之間前來談鄰國外交,這已讓言須臾起了疑心,然而接過協議,讀到的第一句話就讓他憤怒地撕碎了這張所謂的“友好協議”。

    “此蟲草名為「寄玲瓏」,蠱惑人心,隻聽命於我。”

    特使似乎早已料到這個情況的發生,笑著從懷中取出另一份相同的協議。

    “這份協議將代表著你我兩國的共同hé píng。前提是你國定期向我國伸以物質上的援助。否則”

    這哪是一份公平的協議?!這完全就是一份威脅我國的通告!言須臾強忍著極度氣憤而引起的身體顫抖,在協議末尾的署名處簽上了辱國卻又救國的名字。

    一晃便是十年。

    言須臾回過神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他已經無法再忍受國家的hé píng完全是由進貢繁多龐雜的資源苟且換來的。這樣的日子絕無盡頭!為何我大岩國要對這蠻夷小國如此言聽計從?!如此下去絕不是辦法。他們的目標絕不是源源不斷的資源,他們想要的,是吞並我大岩國!

    倘若那天在場的是今日的我,我等因此滅亡,也絕不受如此屈辱!

    “動手吧!”言須臾目光堅定無比。我國與爾等從無虧欠一說,何況是這般卑鄙無恥的小人!

    “是。”官員按下桌前血紅色的按鈕。空間裏傳來極大的聲響,似乎是一塊極大的齒輪忽然轉動的噪動。腳下本就不安分的岩漿,此刻卻更加的暴戾狂放。像是有什麽怪物即將從這恐怖高溫中降生一般。

    一段精致繁複的鋼鐵類似物緩緩地降入灼燙的岩漿,意外地沒有因此而被加熱得通紅。待到鋼鐵全數浸入這炎火地獄之後,齒輪咬合的聲響開始接二連三地發出。

    「熔岩槍雨」!

    這邊是我要原數奉還的回禮。就當是回敬當年那場種子雨了!岩漿被填充進了一個半圓狀的容器裏,緊密壓縮的彈簧隨即被釋放,成型的熔岩子彈高速地彈射了出去,在夜空裏劃出一道流星般的軌跡。一顆接著一顆,如同美好的流星雨。

    然而言須臾看向的那片夜空上卻一片漆黑。而他的朝向正是那萬惡不赦的荊棘國。

    一絲不安襲上他的心頭,而這絲不安如即將滴入清水的黑墨一般。

    滴答。墨水在水中瘋狂地擴散。

    他低頭看向彈射裝置,此刻仍在一刻不停地重複著填充,彈射,填充,彈射。瞳孔因為腦海中驚恐的猜想而極速縮小。子彈呢?子彈呢?不可能!絕不可能!!不!!!不會的!!!!他緩緩地轉過身去。

    “啊——”

    絕望的咆哮撕開一層又一層阻撓的玻璃,卻還是無比地清晰,筆直地紮死了言須臾腦海裏最後的一絲僥幸。

    “不!!!”

    他絕望地望著漫天的絢爛的流星般的子彈雨,癱倒在地。此刻他顫抖地搖著頭,眼水不斷地湧出,像極了一個失寵的孩子。可現在的他卻已是個十足罪惡的父親。因為他親手殺了他最愛的子民們。

    這一夜,岩國的上空被無數的火光照亮,把這片即將淪為地獄的人間裝扮得如晝亮麗。

    “陛下,十年的時間,都不足以令您發現發射角度的倒置麽?還是說,”官員此刻卻陰沉著低著頭,卻在得意地笑著,“我們故意不讓你察覺呢?”

    岩國君主目光渙散地癱軟在原地,方才平日視為親信的官員的話語如同最後一擊,已經將他的內心徹底擊潰。

    術之紀元639年4月36日夜,岩國(350—639)因「白晝地獄」事件而被滅國。

    舟之國,巨船。

    “所以你的「術」到底是什麽?”舟一臉困惑地看著這個神奇的男人。先是早些時候被他從那個可怕的家族裏拯救出來,又告訴他有關「術」的相關,最最重要的是,他被告知自己有「術」,而且能力還不簡單!這實在讓舟大為感動。可是他看著男人隨心所欲地操控著這艘不可思議的巨大的行船,能力絕不可能是「切割」這麽簡單。

    “就是「切割」,隻不過是有一些「覺醒」的加成。」男人拿著一隻蘋果,像揭開幕布一般,輕輕地揭開殷紅的表皮,「其實「術」之間沒有強弱之分,真正厲害的是你和「術」有多麽契合。隨意就能搬動山嶽的人,未必能利用他的「術」切出薄薄的肉片。真正考驗人的,反倒是細致之處。”

    “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吧。身份什麽的。看你對我無所不知的樣子,我這樣一無所知真的好尷尬。”舟俯在船沿,船下的世界一覽無餘。

    “這艘船就是我的國土。我閑不住就愛去各處旅行。”

    “國國土?”舟噎住,“這是一個國家?!”

    “嗯。我勉強算個國王吧,雖然這個國家裏就我一個人。以前。”男人咬了一口蘋果,斜靠在那張看上去軟軟的沙發上,閉著眼。

    “那你不是去過好多地方了,快給我說說!”舟像一隻好奇的小貓,蹭得靠近過來。

    男人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不免費講,過來給我揉肩,小男傭。”

    舟白了他一眼,卻乖乖地走向男人的後背。

    “從哪開始呢,就從那隻極北之境的巨鳥說起好了”

    太陽終於從山的另一邊掙紮出來,如同世界渴望著它一般,它同樣渴望著世界。

    蟒國,極東邊陲,清晨。

    清晨的微涼凝聚渺渺的霧氣成露,顆顆飽滿地綴在林間的每個角落。

    不遠處,躺著一個身影。不對。

    黑色的鬥篷像被粉碎得隻剩下領口的殘骸,少年如玉的身體尚有極其細微的起伏,若不是這異常的慘白膚色,實在很難注意到此處的動靜。可是仔細看去,少年身上滿是傷口,早已幹透的血跡混合著晨露,有種被融暈開的錯覺。

    不對。很不對!

    這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身體了。因為黑曜的身體從腰間往下——

    已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