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梓良，男，二十六歲，華東師大博士生。他本來可以有一個很體麵的工作，就算是不能掙得一個大學教師的崗位，至少也應該在一所體麵的高中裏有一個差不多的職位。然而，在殘酷的現實中等待著他的，卻是一個偏遠山村裏小學教師的崗位。

    “哎！”

    歎了口氣，蕭梓良盯著火車外望去，大山連著大山，風景雖然迷人，可是誰又願意把這大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在這裏呢？

    “小夥子，別歎氣，有什麽事和我老頭子聊聊吧。”

    說話的是個老頭，頭發都已經白了，前半塊都已經脫了頂，看樣子至少也是八十歲開外的人了。

    蕭子良苦苦一笑，禮貌地問道:“老爺子，您這是回家？”

    老頭笑道:“人上歲數了，趁著還沒有斷氣，想著走走原來去過的地方。年輕人，我看你這一路上沒少唉聲歎氣，跟我說說，你來這邊做什麽？”

    蕭梓良苦笑，道:“我叫蕭梓良，是華東師大的博士生，來這裏的一個小山村教書的，聽說那裏六個年級隻有一百來個學生。”

    蕭梓良的話不多，但是其中的酸楚已經可以想象，這麽大的一個博士生，被發配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做了這樣一個山村教師，大好的青春年華，差不多是已經交待了一半。

    老頭一笑，道:“年輕人，你也別這麽苦惱，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我看你的命相不是一個少福之人，說不定你要時來運轉了。這樣吧，我老頭給你算一卦吧。”

    蕭梓良笑了，說道:“您會算卦？”

    要在平時，他是絕不會相信這些的，但現在人在難處，也就想找一個思想的解脫，哪怕隻是精神上的一根稻草，他也願意聽一聽。

    “嗯，會那麽一點。”

    老頭說著，從兜子裏掏出三個古錢，在手中搖了三搖，將古錢扔在了火車兩排座中間的小桌子上。看著這卦象，老頭大吃了一驚，一會兒抬頭看著蕭梓良的臉，一會兒又看看小桌上的銅錢，一會兒又嘖嘖稱奇，弄得蕭梓良是丈二和尚，也摸不著頭腦。

    良久，蕭梓良問道:“老爺子，怎麽了，莫非是大凶之卦？”

    從在學校裏叱吒風雲，到遭遇家庭不幸，再到被迫與女友分手，最後被發配到來這大山裏來教書。蕭梓良對於厄運的承受能力早已被錘煉了吹來，他現在也算是千錘百煉了，就算是再有什麽倒黴的事情，他相信自己也能接受得了。

    “您說吧，我不怕有什麽厄運。”蕭梓良說道。

    “那到不是，你這卦是要交大運了，小夥子。別氣餒，別看你去的地方是窮鄉僻壤，但你一定會在這裏飛黃騰達的。”老頭道。

    蕭梓良苦笑，笑的比哭也好看不到哪裏，都到了這種地方，還想著飛黃騰達，就算是鬼也不會相信，他也就真的權當聽戲罷了。

    “尊敬的乘客請注意，某某站馬上就要到了，需要下車的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蕭梓良衝著老頭笑了笑，道:“老先生，我要下車了，您多保重啊。”

    老頭也笑道:“小夥子，千萬別灰心，你馬上就要交大運了。”

    蕭梓良也沒有與老人爭辯，笑道:“借老先生吉言，小子我感激不盡。”

    這時火車已經開始減速，蕭梓良收拾完東西，向車門走去。一邊走，他還一邊心中念佛，暗道:“但願老先生說得是對的吧。”

    下了火車，走出車站，蕭梓良抬頭四望，高山峻嶺之中，一條窄窄的山道。流水的聲響，不知從哪裏傳來。黑黑的天，滿滿的星光，明朗的月色。若是一次野遊，這個地方倒還算是不錯，但一想到自己今後要很多年在這裏工作，那心裏的滋味頓時就翻了個兒，沒有哪怕是一點點的甜蜜。

    “哎，既來之，則安之吧。”這樣說著，他開始四處尋找著接他的人。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沒有人接他，讓他一個人找到要去的村子，估計是難為他了。

    還好，這時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向他走了過來，問道:“您是蕭梓良蕭老師吧？”

    蕭梓良點頭，禮貌地問道:“您是？”

    來人笑著說道:“我是獅子寨村小學的校長，我也姓蕭，叫蕭東山，您叫我蕭老哥就好，說不定兩百年前我們還是一家子呢？”

    這蕭東山一看就是個會說話的主，隻是短短的幾句話，就和蕭梓良拉近了關係，讓這個初入社會就受到打擊的青年心裏多少有幾分親切。

    “也許還真如那算卦的老人所說呢？”蕭梓良心裏想著，也掃去了幾分苦惱，臉上多了幾分輕鬆的微笑。

    “老哥好。”蕭梓良也沒有客氣，接著說道:“還多虧你來接我，要不然這大山窩子裏，我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蕭老師客氣了。”蕭東山說著，接過了蕭梓良一個行李包，道:“車在那邊，蕭老師請。”拉著蕭梓良的手，順著山道上走，沒多遠的一個岔路口，就看到了一輛驢車。

    蕭梓良本來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被徹底的撲滅。他本來想著會是一輛qì chē，最起碼也應該是一輛摩托車吧，卻沒有想到這獅子寨村竟然落後到了這樣，還靠著畜力交通。

    “哎，這就是命吧。”蕭梓良心裏苦笑，也是沒有辦法。

    這驢車就是一輛兩個車軲轆架起的一輛木板車，左右兩邊高起了車架，中間是一個長一米七八、寬一米二的凹槽。車子雖然經過了打掃，還是帶著柴草的氣味，一看就是農忙時拉糧食柴草用的。

    “蕭老師別嫌棄，我們這裏太窮了，這是我們家農忙時用的，平時沒事時也拉一些山貨進城裏賣，換一點散錢。您是城裏來的，就將就一點，這裏生活條件雖然差了一些，但孩子們可好了，樸實得很，您一定會喜歡的。”

    蕭東山已經將蕭梓良的行李放在了驢車上，又讓蕭梓良上了車坐好，自己坐在前邊趕起了驢車。

    “駕，喔喔……”伴隨著“咕嚕嚕”的響聲，驢車向前行去。這驢車行走的速度不快，按蕭梓良的估計，也就時速十裏上下的樣子。驢車顛簸地向前走著，蕭梓良望著漫天的星鬥，心裏五味雜陳，像是開了油鹽鋪一般。

    “蕭老弟，按說你的wén píng這麽高，怎麽會想到我們這裏來呢？”蕭東山趕著車，像平時拉家常一般問道。

    “老哥，我命苦啊。前年的時候，我父親得了重病，花了很多錢，不僅僅並沒有治好，還借了很多外債。父親過世之後，我無力還債，最後由我們市教育局作保，銀行發放貸款幫我還債，條件是我要作為市裏的支邊支教代表，到這大山裏來教學。為了還賬，沒有辦法，我就答應了，來了這裏。”

    蕭梓良說著，心裏又一陣發酸，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來。他知道，再沒有還清銀行債務之前，他是離不開這裏的。

    “嗷，原來是這樣啊，不過老弟也不要難過，既來之則安之，人生的起起落落，誰又說的好呢。”

    幾句話後蕭東山開始轉移蕭梓良的注意力，把話題向著其他方麵扯。他知道，一個人經曆了喪父之痛，又被發配到這偏遠的山村，那心裏的滋味是極不好受的。

    “這山裏雖然偏了一點，也窮，但山裏有山裏的樂趣，也有許多城裏比不上的地方。比如說吧，我們山裏那吃的許多野味，你在城裏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就算能買到，也沒有了新鮮勁兒，味道差了很多。再比如說我們這裏的水，這可是最醇正的山泉水，可是養人了。每年春夏時節，有那從城裏來的遊人，都是讚不絕口。這裏空氣也好，也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回頭我帶老弟轉一轉，保證你會樂不思蜀的。”

    這話真是開心鎖，蕭東山也能聊，就這樣胡扯著，蕭梓良的心也漸漸平定了下來。人都來了，既然命運不能反抗，何不躺下來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