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已成為真正煉獄的伊夫堡，經過不為人所計算的時間的運轉，終於“進化完整”了。

    七扇透著陰冷氣息的審判之門悄然出現，想要離開這裏，唯一的辦法就是打敗審判之門內的“守門者”。

    “被吸引進監獄塔的可都是無法得到安寧的靈魂，其中不乏由英靈分化而出的碎片，想要逃離，就不得不去麵對。”

    avenger這些日子裏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般張揚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怎麽，感到畏懼？畢竟你就是這麽一個弱小的家夥啊。”

    “可那又能如何呢，不想死，還打算繼續你那悲劇的人生，就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吧，直到身體以及靈魂再也無法從地上爬起來為止！”

    被他所針對的還是唐太斯。

    年輕人最近似乎將困擾已久的心事想通了，雖然偶爾還會心神不寧，但大體上還算精神振奮。

    他已經習慣了另一個自己那種不怎麽好聽的說話方式，以及猝不及防就會被嚇一跳的笑聲，所以反應頗為平淡，隻暗暗捏起了拳：“不論如何，我都會堅持下去。”

    “很好，master，就是要有這麽自信的氣勢。”艾爾利在這時插口，成功地成為了注意力集合在一起的中心。

    他隨後就看向了渾身上下都寫著不想和傻瓜多說一句話的avenger：“你不打算幫忙嗎，avenger？”

    avenger的眉先是蹙起：“說實話，我對你們所擁有的渺茫希望一直持懷疑態度。”

    “一個連一條魔術回路都沒有，隻能起到拖後腿作用的人類——”

    唐太斯：“……”

    “一個從不用魔術隻會用劍戰鬥的弱小英靈——你確定你是以魔術師caster的職階回應召喚的？”

    艾爾利：“……”

    用短短幾句話飛快地得罪了兩個人的avenger毫不掩飾他對他們的質疑，隻是，那張蒼白的臉上又稍稍增添了能讓他顯得不那麽討厭的笑意。

    “不過，與其袖手旁觀，讓我被迫永遠和你們待下去……哼，在你們徹底死心之前，我會把我的力量借給你們。”

    艾爾利為他鼓了一下掌：“十分感謝，不過隻需要答應一聲就行了，前麵的鋪墊和轉折完全沒必要。”

    話暫時說到這裏，他們總算可以達成一致了。

    也許大家能夠看出來，在具體的行動上，艾爾利一直都非常效率，奉行簡單粗暴，要上就上該揍就揍的原則。

    他並不打算接受avenger的“在闖關的同時養精蓄銳”提議，而是幹脆利落地揮手：“事不宜遲，不等了，我們直接上！”

    還蓄什麽銳，一扇門接一扇門，一口氣挨個全打了不就行了？

    avenger：“……”

    “隨便你們。”

    他似乎並不想在細節上多做糾結，仿佛艾爾利想做什麽都與他無關。

    不過，在從頭到腳再到內心都不像caster的caster——摩拳擦掌，準備提劍直奔審判之門之前，態度冷淡的英靈靠在門邊，略微抬起帽簷，露出正斜視過來的金色的雙眼。

    他氣定神清地張口，隻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

    “目前門內還沒有多少厲害的，倒是來了一個執念極深的家夥。”

    “與你們中的誰，有著強烈羈絆的‘碎片’，大概是最有可能出現的了。”

    *****

    奇怪。

    真的是，太奇怪了。

    在此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過會出現如此神奇的現象。

    艾爾利剛進入第一扇門的時候，還保持著目光銳利、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

    提議一鼓作氣把所有的門全部打通是因為留給他的時間受限，魔力都隻是其中一個很小的影響因素，那把短劍不能使用得太久，不然會有頗為棘手的麻煩出現。

    他那時已然做好準備了，avenger一開始大概是不會幫忙的，所以，當門內的敵人一露麵，就要快準狠一擊解決。

    這個說不上技巧的技巧還隻有他能用，在英靈自帶的美色和魅惑技能的影響下，第一次見到艾爾利的人，不分性別，心神都會猛地恍惚，隻有他的禦主、自身抗魔能力非常強大的英靈才會勉強挺得住，缺陷是對無生命無理智者無效。

    然而——

    門內的“碎片”確實是露麵了。

    但艾爾利並沒有成功地將預想化為實踐。

    因為，他——以及後麵的那幾扇門的守衛者都不是英靈，而是由強烈得超越生死的執念所化、奇跡般擁有了實體的亡靈。

    第一個亡靈剛一出現，呆滯無神的雙目立即望來，視線再也無法從進入此地的英靈的臉拔下。

    “喔噢噢噢噢噢——來了，來了！我的美人兒！你終於要投入我的懷抱中了，來吧！來啊！！！”

    他瘋了一般向艾爾利衝來，皮包骨的幹瘦麵龐被癡狂的表情扭曲成令人心悸的形狀。

    艾爾利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他如今的禦主，唐太斯的神色頓時變了。

    avenger的表情也微妙地變了。

    亡靈剛剛衝到距離艾爾利十米的範圍，就被突然出現的黑色火焰包圍，哀嚎聲隻回蕩了幾秒鍾，原處就隻剩下還未散去的火焰的殘留。

    艾爾利用震驚的眼神看向avenger。

    avenger麵色鐵青地從最後麵走上前來，哪裏還有之前的氣定神清？

    “繼續！”

    冷冰冰地丟下這兩個字，他就把艾爾利和唐太斯拋在身後，自己大步走在最前麵了。

    艾爾利：“……”

    再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禦主，剛好，禦主用手捂住了臉，一副糾結得不行的樣子，並沒有解釋的打算。

    艾爾利隻好一頭霧水地跟上去了。

    這時的他還沒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可是，很快地，接二連三挨著個兒來的同類事件就將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艾爾，艾爾，艾爾，艾爾，你是我的，艾爾利！”

    ——艾爾利……

    ——艾爾利。

    ——艾爾利！

    這都是何等可怖的呐喊啊。

    對這個名字的主人的癡迷，就連死亡也無法洗去，徑直硬刻在靈魂深處。痛苦的，絕望的，瘋狂的……全都因他而起！

    所有撲上來的亡靈全都被陷入莫名沉默的avenger燒成了灰，禦主唐太斯的心情也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沉重。

    艾爾利也有些說不出話了。

    眉宇間隱現一絲沉鬱，他站在第六扇門內的亡靈最終消散的地方，隔了一會兒才說道：“他們……嗯，應該是我以前的禦主。”

    “我可以保留以前接受召喚的記憶，所以能夠認得出來。”他皺了皺眉，很快又將眉頭舒展，“如今說來，都不是什麽稱得上愉快的合作經曆……”

    第一個亡靈，曾祈求絕美的英靈賜予他愛情，可艾爾利沒有那個東西，無法達成禦主的心願。

    於是，禦主自殺了。

    第二個亡靈，曾在許願讓英靈長久地留在他身邊之後，又要求英靈奉獻出一切，在他死後也要成為他的奴仆，可艾爾利認為禦主死亡後，再如何漫長的契約都會結束，便拒絕了他。

    於是，禦主勃然大怒，殺了他——用英靈的劍，刺穿了英靈的靈核。

    以下也都是相似的故事。

    艾爾利無奈又感到困惑，他沒有違背誓言，要努力為禦主實現所有心願，可那些絕無實現可能的願望，他隻能拒絕。

    遺憾的是，人類總是熱衷於提出會讓艾爾利為難的心願。想了想，用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也就是……

    “——貪得無厭。”

    avenger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艾爾利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扭頭看了看自家不知為何還很抑鬱的禦主。

    “嚇到你了嗎，master？”艾爾利伸手拍了拍禦主的肩，試圖安慰他：“他們都是很久以前的禦主了，跟你不一樣。”

    拍完肩，英靈沉吟了片刻，又摸了摸禦主的頭。

    “你不一樣，你是個好孩子。”

    如果讓艾爾利敘述得詳細點，他會說：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類，善良，溫柔，強大。

    如果還要再詳細點，不怎麽擅長表達的他會說：嗯，雖然現在的你還沒有開始便強大，沒關係，我已經提前感受到了。小氣的英靈avenger先生，你的演技很有進步，逗你玩的感覺挺不錯，不揭穿你，但是你們倆明顯就是同一個人吧。

    那邊的avenger是什麽表情不得而知，反正，不知道英靈心理huó dòng的年輕人滿心苦澀，讓自己露出了一個頗為勉強的笑容。

    “就剩下最後一扇門了。”

    艾爾利道。

    會在最後一扇門內遇到誰呢？總不會又是一個前禦主吧……

    這樣想著，他先一步來到了緊閉的巨門前。

    神色如常地抬起手臂。恰好，是右臂。

    在手指垂下，極輕地觸碰到巨門的表麵的那一刹那。

    ——錚！

    艾爾利的指尖宛如觸電般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挪開，但不知為何，他全身僵直，竟是完全無法移動分毫。

    很痛。

    從指尖開始，劇痛自他的右手開始蔓延，讓冷汗一下子冒出。

    隱藏在手套下的金色鎖鏈散發著瑩瑩的光芒，猶如活物，正在緩慢地移動，交纏，縮緊……

    仿佛有人在借此告訴他：

    ——進來吧。

    ——餘已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