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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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嬌嫩的花兒,離了將它采摘而來的男人,停留在了他的手中。

    雖然未過多久,它便無可挽留地縮緊了蒼白的身體,纖細的花莖也脆弱了起來,疲倦地將染上枯萎微黃的花瓣垂落在仍舊白皙如雪的指尖。

    車廂內的光線比較暗淡,稍顯明亮的,隻有車窗外如流星閃過的路燈透過阻隔的光芒。

    艾爾利自坐下以後,就沒有再說話了。

    若即若離的目光似是停留在夾在指間的憔悴的花上,再也沒有轉移。青年在陽光之下清澈湛藍的眼眸在密閉的空間裏也顯得暗淡,映入眼中的,還是側旁飛速掠過的狹長流光。

    “……”

    被caster先生拽上車的少女總算是從恍惚中反應了過來。

    事態發展得太快,且蘊含的信息量也是她所暫時無法弄明白的。間桐櫻不自禁地回想起已成廢墟的間桐家,生死不明的間桐慎二,還有突然出現的那兩名英靈。

    現在的她,不但擺脫了刻印蟲,似乎還一同擺脫了名為“間桐”的魔窟,如今正在猶如神降的caster的帶領下,跟隨前麵駕駛座的那位先生前往尚且未知的地方……

    若是以前那個自卑的、內心深處布滿恐懼的裂痕的間桐櫻,這個時候她早已坐立不安,惶恐著,膽怯著,想要回去,回到帶給她無盡痛苦的地方去。

    可現在不同了。

    短短一日內,櫻的性情不可能有翻天覆地的改變,但她——不知為何,心中充滿了足以戰勝惶恐的勇氣。

    caster先生輕輕按著她放在座椅上的繃緊的手背,他明明什麽也沒說,卻成為了她的勇氣來源。

    ……真好啊。

    總覺得……還是在夢裏……

    這一天對大多數人來說是相當普通的一日,可對少女而言,包含了世上所能提及的所有複雜的感情。讓她幸福,又無法避免地讓她疲憊。

    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少女的眼瞼不知不覺地落下,倚靠著英靈的肩膀,沉沉地睡去。

    後座的那兩人都很安靜,整個車廂裏就隻有淡得聽不清的綿長呼吸聲。

    前方,駕駛座的位置,金發男子瞥了一眼後視鏡——尤其是在看到英靈盯著那朵癟癟的花發呆的時候,自鼻端輕哼一聲,赤色的蛇瞳仍流轉著不知針對誰的反感之意。

    這位出現得同樣意外的神秘男子將車開入了這座城市的富人別墅區,停在了其中一座別墅門口。

    不用主人家開口邀請,艾爾利一點也不跟他見外,抱起熟睡的禦主徑自上了二樓,把櫻輕放在柔軟的床鋪中央,謹慎地將被子的每一個角壓好。

    做完這些事後,他才從就此屬於少女的臥室中無聲無息地退了出來。

    還未下樓,就在通往客廳的旋轉樓梯間,艾爾利隻需側目便能看見,他的老朋友正以相當豪邁的姿勢坐在沙發上。

    翹起腿,雙手隨意地搭著沙發沿,這個男人有著比金子還要璀璨生輝的發色,容顏俊美宛如神祇,亦或是由神明親手創造出的最完美的藝術品。

    察覺到自不遠處投來的直白視線,男人便帶著兩分嫌棄、三分不耐偏過頭。

    像他這樣的人,從頭到腳都寫著傲慢與高貴,那雙睥睨眾生的眼睛尤甚,然而此時,在眼中真正映入那道慢吞吞下樓梯的身影時,對幾乎所有人都保留的漠視悄然消融了一些。

    對於這位目中無人的王來說,已然算是相當了不起的破例了。

    “現世後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逃跑,過了這麽多年都完全沒有長進麽,艾爾利。”

    “錯,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呼喚你,第二件事才是逃跑。跑出去之後想了想,總要再見到他,就回來了。”

    艾爾利說著,也學著此人的姿勢,將自己舒舒服服地倒進沙發的墊子裏,幾乎將全身嵌了進去。

    “話說回來,你難道還沒習慣嗎,當初我被你和恩奇都追著打的時候,就是像這樣……從你們手底下跑掉的。對吧,吉爾伽美什?”

    對麵,以最古之王的傳說受後人傳頌的金色英靈不以為然地一笑,卻又像是確實被這番話勾起了些許回憶,神色細微地得到了緩和。

    “再次感謝你,幫了大忙了。”艾爾利的聲線也在不知不覺間柔和了幾分。這時,他的手中已不見了那朵枯萎的花。

    跟很久以前認識的故友重逢,大抵會勾起千般感觸,再誇張點,熱淚盈眶深情相擁或許也不為過。

    可不管是艾爾利,還是吉爾伽美什,都不是會“深情相擁”的人。

    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擅長抒發真情實感的艾爾利隻能在憋了半晌之後,幹巴巴地道:“沒想到會遇到你,真不錯。好久不見,一起聊天嗎?”

    吉爾伽美什:“……”

    “連無趣的這一點也毫無改變,我可是絕對不會為此誇獎你的。”

    最後,還是吉爾伽美什把這個從靈魂到外表都很無趣的艾爾利拎到了外麵,布置得無比精致的歐式花園中有專門用以供主人閑坐的石桌石凳。

    吉爾伽美什從他的寶庫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宛如流動琥珀的晶瑩液體便用金盞裝盛。

    初遇之時,艾爾利是英靈,而吉爾伽美什還是在世的烏魯克之王,如今時代交替,歲月流轉,相聚在這皎潔月光下飲酒的,終究成了兩個被曆史永銘的英靈。

    艾爾利捧起沉重的杯盞,將盛滿的酒水一口喝光,神色不改。

    “吉爾。”他又自覺地將稱呼換了回來,“你有肉身了?為什麽感覺……這麽奇怪。”

    吉爾伽美什飲了一口酒,淡淡道:“被從聖杯流出的黑泥澆灌得到的身體,哼,不提也罷。”

    “哦,你似乎吃了些虧呢。”

    艾爾利又一口氣喝光了重新盛滿的酒。

    透明的酒液有些許從弧度優美的唇角滑落,輕巧地沿著脖頸浸入目光無可觸及的陰影之中,也讓本就淺淡的唇色更顯透白。

    藍發的英靈用手托著腮,眸子裏早已泛起了酒精作用下漸漸盈起的霧氣,被他用這樣朦朧的眼睛凝望著,不禁讓人在某一瞬間聯想到了就在頭頂照應著的月光。

    “其實……吉爾。”他的視野開始搖晃了,有不少屬於困意的黑點從邊緣開始攀爬,大概不久過後就會將隱約成形的畫麵盡數吞噬。

    做著最後的掙紮,他使勁眨了一下眼,騰出了能說出最後幾句話的珍貴時間。隻不過,聲音卻是越來越小,輕柔地掠過耳膜。

    “我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你……你和當初……也一樣,我還記得,還好沒有忘記……”

    就此開始,意識恍惚,話音也恍惚了。

    “還好沒有忘記——嗎。”

    在英靈越來越迷糊,最終手肘一鬆,軟綿綿地趴倒在石桌上後,金色的英靈垂眸看來,眉宇略有緊皺。

    “當著我的麵還能說出這種話,真是大膽啊,你。”

    明明應是發怒的話語,可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怒氣,反而,竟能夠聽出些許並不浮於表麵的笑意。

    醉鬼還在含混地嘟囔:“唔……吉爾……還有……恩奇……”

    “沒錯,就算是故友重聚,也還缺了一個人。”

    吉爾伽美什將目光從艾爾利的身上收回。

    然而,或許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這一收回的過程似是太過漫長了:

    先是從英靈如海水般傾瀉、遮擋住麵龐的藍發繞過,又環過被腦袋壓在桌麵的手臂,手套與臂甲之間的縫隙顯示出來,些微金色的光輝照耀在肌膚上,格外突兀。

    直至此時,那曾經出現過的、近似厭惡之極的情緒,又一次在他的赤眸中再現。

    *****

    城市的另一邊。

    曾為魔術世家祖宅、現今荒蕪下來,隻有獨自生活的家主孤獨居住的住處中。

    遠阪凜焦急地等了許久,終於把她那個一句話也不留就突然消失的英靈等回來了。

    可惡的rider你到底跑哪裏去了有你這樣不尊重禦主的英靈嗎——她的心聲是這樣,但落於實際,萬萬不敢說出口。

    她守在窗邊,遠遠地就望見了一輛敞篷跑車向這邊駛來,像是回應了她的呼喚,非常精準地停在了她家被藤蔓和枯草纏繞的鐵門前。

    拉開車門,從敞篷跑車走下來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

    遠阪凜:“……”

    “到底發生了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