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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

    第一縷晨曦正好照耀在那旗杆上，在鮮紅的國旗之下、是一絲不掛的幹瘦身軀，脖子下麵的那張硬紙牌真隨風搖曳著，以死自證的絕望已經是任何語言都是蒼白而無力的，沒有語言可去形容、去描述、去推斷。

    付正義的心在隱隱作痛，沉吟了許久才問若不是因為那些油罐車，這位拉水果的司機是否還會以死自證？

    王健見他臉色已經相當的難看了，能猜到是因為什麽，當即便正色道。“你想多了！這個問題我考慮了一整宿呢，即便是沒有油罐車這事兒、永正縣的運政部門以後還是會因為這般的濫罰、亂罰而把人給逼死的！什麽時候出了類似的事兒、什麽時候才會真正的瞞不下去！一種是鈍刀子割肉、一種是一刀見血，那死胖子在那個位置上待了十多年，差別真的不會大！早點捅破了、造的孽肯定就會少很多！媒體記者們也說了，永和縣的這種情況簡直是駭人聽聞，罰款收入比普通的地級市都要高好幾倍，就因為地處要道、就因為是級別不高、就因為沒人敢說什麽，所以才如此的肆無忌憚……”

    “那司機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是一家子的主心骨、頂梁柱啊，就這麽走了、家裏的生活是要出大問題的，記住！一定要做好撫恤……”

    王健不由得鬆了口氣。“唯知物流是不好出麵的，鄭律師在那邊已經幫那家人安排了律師，我跟華港基金會的席萌萌聯係過了，她那邊以華港基金會的名義給予這個家庭救助，先保障三個孩子上完大學、找到工作的……”

    付正義的心裏麵還是有些堵，想了想才問那所長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財產？

    “這事兒啊，要等紀委派下去的調查組搞清楚才能知道了，那所長其實也是個窮苦出身，聽說縣裏麵早就想提拔他的，可他自己主動放棄了進步，所以是否是因為這個職位肥的足以令他放棄升職，也莫可知……”

    一般來說都是拔出蘿卜帶出泥的，永正縣竟然出了這麽霸道的運政所所長，那難免就會有更霸道的其他部門、更高的領導，付正義心想也許該借此機會，讓方大剛在三月份的人代會增加些提案，有些個弊政、除非是被曝光了，想等著其自動自發的被革除、那是難上加難的。

    一定不能讓犧牲變得沒有意義！

    春節一般隻是放七天假，但民間一般過了正月十五才算是過完年，王健的到來讓付正義清楚了在永正縣哪個小地方發生了什麽，掀起了何等惡劣的一場風波。

    正月十五之前，他還沉浸在假期之中，每一天都輕鬆且愜意，可隨著‘以死自證’事件的發生，深切的自責令他甚至都產生了一定的自我懷疑。

    說是蝴蝶的翅膀也好，說是因果循環也罷，寒風中跪在那旗杆下的老人和孤兒寡母們，簡直就是對人性的無聲審判。

    當然，王健說的也沒錯，若不是因為他主動去捅了這個馬蜂窩、逼著永正縣運政的戾氣徹底釋放了出來，想必這顆毒瘤還要存在許多年的……

    永正縣運政所老所長不是個有骨氣的，更不是個講義氣的，被紀委帶走不到三天，就把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事兒全都吐了出來，慣來小心且謹慎、所以在他家裏也就找到了一個賬本，裏麵記錄著運政所小金庫的資金往來狀況，並且還有著明細可供查詢。

    短短的十來天時間，永正縣就有不少人被陸續帶走，還有更多的人在請托、希望可以跟調查組成員們私下裏見個麵、聊一聊。

    窩案，慣來都是因為某個不起眼的小事兒、而被徹底掀開的。

    隻是跟媒體所猜測的不太一樣，據說這案子很快就被上麵的領導定了調，隻限於永正縣、決不能波及周邊地區，更不能去清算舊賬，於是一場本該轟轟烈烈的行動也就隻好偃旗息鼓。

    把自己吊死在運政所旗杆上的司機，倒是因此而得到了厚重的撫恤，年邁的父母、終於有了醫保、能夠領取養老金了，他人到中年的老婆被特招進了縣政府，雖說依然還是每天掃掃地、倒倒垃圾、做做保潔，但比原先在西郊風吹日曬的掃大街要強許多。

    三個孩子，其中兩個是超生的、屬於是黑戶，自然也就因‘特事特辦’而獲得了正式的戶口，還被承諾縣政府會負責孩子上大學之前的費用。

    該進監獄的進監獄、該撤職查辦的查辦、該開除公職的開除公職，隻是被紀委帶走的戚愛民一直都想不通，自己是按照運政所的要求在執法，雖說執法標準因為所長的原因而過於稀奇和離譜，可他本人除了所裏麵發的工資、獎金這些之外，他是真的沒撈過一分錢、沒有吃拿卡要的行徑，甚至不少被他罰過款的本地司機們還寫了聯名信、希望能夠給予他寬大處理。

    負責處理戚愛民的工作人員聽完他的陳述，愣了好半天才道。“戚愛民，你明知道你們所長貪贓枉法、吃拿卡要、私自設立小金庫，你明知道你們的執法是在枉法，可你為什麽沒有向上級舉報、沒有在運政所的動員大會上發出質疑？”

    “我怎麽舉報？我怎麽質疑？我還要不要這份工作了？我也要養家糊口的啊……”

    戚愛民的聲淚俱下、讓調查組的年輕組員也有些不忍，想了想才長歎了口氣。“戚隊長啊，從個人的角度、我是同情你的。可問題是依著規定、你們所長有了問題、你們所裏麵的規定不妥，你就該采用合理的方式提出建議、發出質疑的啊，你是可以向上級有關部門實名舉報的啊！可問題是你什麽都沒有做，說你是助紂為虐確實是冤枉你了，可你吃著皇糧卻不作為、說你是在瀆職，可有冤枉你嗎？”

    戚愛民急了。“可問題是我不這麽做、我就幹不下去了啊！向上匯報運政所情況的人不是沒有啊，可要麽就是坐冷板凳、要麽就直接被調走、降職了，我能怎麽辦啊？”

    “那就沒辦法了！要麽你努力升職變成所長，要麽你就別吃這碗飯。隻能說算你倒黴，正好碰上這事兒了……”

    戚愛民想不通、

    不過有些事兒也不需要他想通。

    因為這次問詢之後，他就被送進了看守所，等待著他的是法律的嚴懲！

    助紂為虐者該死，而那些抱著明哲保身想法的難道就不需要承擔責任嗎？

    有句話不是這麽說的：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