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燕抬頭望去，這裏是城牆內側，在高高的城牆之上還修葺著一座閣樓，而閣樓的最上層懸掛著一頂異常龐大的銅鍾，從它古老的花紋可以知道這頂銅鍾定是一件曆史之物。

    而那樓閣之上還懸著一個匾額，上麵寫道：鍾樓。

    那頂銅鍾叫作驚鳴鍾，乃是三千年前人、妖、魔大戰之時所鑄，當時戰火連天，兵荒馬亂，人族工匠修築城池以拒外敵，而每當有敵攻城之時這頂驚鳴便會響徹整座城池。

    由於關係著整座城池的安危，所以這頂巨鍾在三千年前極為重要，往往是重兵把守。

    不過隨著當年戰爭進入後期，魔族、妖族大軍潰敗被人族驅逐進了西北蠻荒之境，驚鳴鍾響起的次數便逐漸減少，直到最後完全沉默下來，靜靜的懸掛於閣樓之上，猶如一名老者，看盡日出日落，世間滄桑。

    如今也僅有一名喝醉酒的老頭看守此地而已，且銅鍾裏已經布滿了蜘蛛網。

    不過出人意外的是，這口本該繼續沉睡下去的驚鳴鍾卻在十二年前的一個深夜裏陡然響起。

    鍾聲回蕩，響徹整座雨州城，在那個滿月之夜死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血濺七步，香消玉殞，她就死在銅鍾之下。

    娘，她就死在那裏的。”景牙沉吟了片刻，平聲道。

    對於母親的死，景牙的父親隻字不提，似乎並不願意再去回憶十二前所發生的一切，但是景牙知道父親是愛著娘的，因為他總在一個人時會念叨娘的名字。

    景燕朝著那口銅鍾眯了眯眼，她在將軍府待的久了，自然也知道義父以往之事。

    我聽說，你娘親實力十分的強？”

    嗯，有次我爹喝醉時不小心與我說過，娘在妖族裏的威望可是很高的，好像是什麽六大妖王之一，有著造化境的實力……”景牙砸了砸嘴：“嘖，也不知娘是看上了爹哪點啊，爹當年也就玄通境初階而已吧。”

    中原地大物博，人族一脈本是弱勢，與三千年前禦統天下的妖族實力懸殊巨大，不過後來有極少數人參悟了天地之道，以修煉天地間的靈氣來強化自身。

    從此，修真煉體開始在人族間傳開，這使得人族實力不斷壯大，直至能與強極一時的妖族分庭抗禮！

    幾千年傳承下來，人族的修真煉體之法已成明確的體係，大致可分為煉體境、聚靈境、神丹境、玄通境、玉清境、造化境與輪回九重境。

    煉體境為修煉之根本，例如景燕，小小年紀便已是煉體境八段，此等天資在同齡人之中絕對是天才中的奇才；而至於景牙口中所說的造化境，一般到達此種境界的人族無一不是那些名門正宗的長老級別的人物……

    想到此處，景牙不禁抱怨道：“其實都怨爹，從小到大就禁止我修煉，不然哪裏會受董晗那些混蛋的欺負，我如果有你現在這樣的實力，定要把董晗那家夥打成條死狗！”

    景燕微微一笑，將右手搭在景牙的肩上，道：“好了小牙，義父這樣做定是有他的道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快些回府吧。”

    景牙氣鼓鼓的一翻白眼。

    二人朝城池的東麵行去，隻是景燕在行出幾步後又回望了那頂銅鍾一眼，眼神略有疑惑。

    一個堂堂妖王就這樣死在人族領域，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

    將軍府位於雨州城的東麵，當景牙二人來到將軍府的大門前時已是傍晚時分了，夕陽西下，火紅的太陽懸於西方兩座山脈之間，天空時而會飛過幾隻歸巢的鳥兒。

    而在將軍府的朱漆大門外，早已站著一名青衣男子。

    父親？”

    景牙走在景燕前麵，第一眼便看見了石階上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負手而立，劍眉星目，雖然已是中年，卻依舊如青年男子那般風度翩翩，臉上已有歲月雕琢而出的皺紋，可同樣無法掩蓋他那張英俊的麵龐，他是將軍，卻又更似一位意氣風發的書生！

    他便是雨州城的守將，景牙的父親，景雲。

    看著自己的兒子回來，心中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景雲稍稍歎氣一聲，正色道：“小牙，你忘記為父的話了麽？”

    景牙撓著頭，笑道：“嘿嘿，父親，我都在家裏待了一個月了，悶都悶死了啊。”

    景雲道：“府上這麽多崗哨，你小子是怎麽溜出去的？”

    聞言，景牙摸了摸鼻子，得意道：“哈，我可是雨州城守將的獨子，辦法有的是唄。”

    景雲搖了搖頭，笑道：“哼，人小鬼大。”

    不過，談笑間景雲忽然發現景牙的身上有些灰塵，而臉上仿佛也有著擦傷，他陡然止住笑容，質問道：“你去了何處？”

    景牙被問的也是臉龐一僵，道：“我、我，就、隨便在街上逛了逛……”

    他知道，娘在父親的心裏是禁忌，如果讓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跑去娘的過世之地的話，父親心裏肯定會難受的。

    在景牙的記憶裏父親好像隻在兩年前去過一次鍾樓，那日正是母親去世十年祭，而父親歸來後整整將自己鎖在屋內長達三個月，景牙時常聽見從父親的屋裏傳來啜泣之聲……

    隨便逛了逛也能逛出傷？”

    景雲滿臉的不信，他劍眉輕合，雙眸移向一旁的景燕。

    景牙暗道一聲不好，立刻朝景燕擠眉弄眼使眼色，不過由於動作過大，被景雲淩厲的眼神喝退了回去，隻好無奈的垂下了頭。

    景燕年紀雖小，不過似乎她天生就不畏懼一切，她雙眼正視著景雲的兩隻眼睛，輕聲道：“小牙在離西城門不遠處遇見了董晗，董晗帶人搶了小牙的玉佩，小牙還手卻挨了董晗手下一拳，後來我趕到，將他們趕走了。”

    西城門……玉佩……”景雲是何等聰明之人，他微微閉上眼眸，旋即又睜開，沉聲道：“你們去了何處……”

    景牙微微搖頭，再次向景燕投向求救的眼神，千萬別說啊……

    輕風拂過，卷走幾分落葉，將少女腦後束起的紅綢帶撩起隨風而動。

    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鍾樓。”

    片刻後，少女麵容不改，輕輕說道，兩眼仍舊直視著景雲。

    父親……”

    景牙抬頭望向自己的父親，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當景雲聽見“鍾樓”二字時臉上竟然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反而是露出了一絲陌生而又熟悉微笑。

    這，連景燕都有些始料未及，畢竟兩年前義父將自己鎖在屋裏的情形她也是親眼見證了的，

    景雲拍了拍景燕的小腦袋，對景牙道：“你看人家燕兒多懂事，學著點。”

    隨即又寵溺的拍了拍景牙的腦袋。

    景牙幹笑道：“啊、哦，好的……嘿嘿。”

    景雲爽朗一笑，揮手道：“嗯，走吧，飯菜都準備好了，快去吃飯。”

    見父親笑得如此開懷，景牙的擔心也頓時煙消雲散，一時之間仿佛也嗅到了從府裏飄出來的香味，當即拉上景燕的手朝府裏狂奔而去：“真香！燕兒，走，今天好像吃烤鴨呢！”

    隨著少年與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景雲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他的雙拳緊緊的攥緊，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書生模樣。

    在聽見從府從傳來的少年的歡呼聲後，景雲的臉上更是浮現出濃濃的自責。

    對不起，小牙……”

    對不起……靈。”

    沒過多久天色便是完全暗了下來，群星布滿了蒼穹。

    今夜的月，是紅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