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州城裏一片死寂，若是以往這個時間段正是一天中最為熱鬧的晨市，大街小巷裏皆會充斥著叫賣聲，而眼下隻剩一堆堆腥臭四溢扭曲駭人的屍體。

    方才一陣大雨之後雨勢又小了起來，蒙蒙細雨，藍衣女子獨自行在大街上，她一直微蹙著細眉，縱使她道行頗深，可竄梭於無數屍體之間心裏難免有所壓抑。

    轉過一家客棧之後，她停了下來。

    大師姐。”

    大師姐。”

    前方兩名道宗弟子一男一女正在對一些妖兵的屍體進行檢查，見女子突然出現忙放下手中的活兒，恭聲道。

    藍衣女子點了點頭，道：“可有什麽發現？”

    兩名道宗弟子皆是搖了搖頭，藍衣女子略作沉吟，看來想從這些妖兵屍體上獲取某些有價值的東西是不大可能了。

    旋即她說道：“算了，先到此為止吧，鍾師妹，你與劉師弟去通知其他同門，將城中幸存之人先集中於東城門，再分與他們些幹糧，少時我自有安排。”

    那名女弟子與身旁的男子對視了一眼，點頭道：“是，大師姐。”

    兩人禦劍而起，轉眼便飛遠了。

    死氣沉沉的大街上頓時又隻剩藍衣女子一人，她掃視了一遍周圍，當視野中出現一具被劈為兩截的妖兵時，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厭惡之意。

    她冷的輕哼一聲，朝前走去。

    綿綿細雨之下，她的身影猶如一朵綻放的聖潔之花，不可方物，然而與眾多死屍相較下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將軍府的北麵是一座小山丘，那是景牙平日裏常去的地方，因為父親一直禁止他修煉，所以躺在小山的草地上清閑度日是他唯一的愛好。

    那裏沒有他人的閑言碎語，他也樂的自在。

    令人驚訝的是此處竟然出奇的沒有遭至昨夜的影響，仍然寧靜如初。

    景牙反手抬著父親的雙肩，景燕則將青戟背在身後騰出雙手抬著義父的雙足，二人一前一後朝小山丘頂處走去。

    當行至一半時，或許是下了雨山坡有些泥濘，景牙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便是朝一旁栽了下去，隨即景雲的遺體落在草地之上滾了兩下。

    景牙趕忙起身與景燕一同將父親的遺體扶了起來，而也就在二人將景雲再次抬起的時候，一冊早已被血浸染了三分之二的書從景雲的衣衫裏滑落出來。

    等等。”

    走在後方的景燕突然道。

    景牙轉過頭：“怎麽了？”

    景燕動了動雙眼示意地上的書。

    景牙將父親輕輕的放在地麵，旋即俯下身子將那冊書拾了起來。

    《素經》？”

    景牙眉頭一皺，父親的書房他時常去，房間裏有些什麽書他也大都知曉，但這冊名為《素經》的書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將此書大致的翻了翻，裏麵似乎是記載著某種修真煉法之術，不過那被血跡浸透的紙張著實又令他心如針刺般疼痛，也沒來得及細看便遞給了景燕。

    少女有些好奇的接過書，細看起來。

    景燕一頁頁的翻動著，嘴裏呢喃道：“是本修煉的書呢。”

    仍舊怕看見書上的血跡，景牙低聲道：“你拿著吧。”

    景燕莞爾一笑，雙手合上書，又將其塞了回去，道：“既然是本修煉之書，倘若埋了豈不可惜，況且這是義父的遺物，你還是收起來為好。”

    景牙怔了怔，思索一番後便覺少女之話有些道理，這才將那冊《素經》揣進懷裏。

    二人約莫用了半個時辰將景雲掩埋並立上了一個墓碑，這期間二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細雨蒙蒙，氣氛顯得異常沉重。

    在對著墳頭磕了三次頭之後景牙二人轉身朝小山下行去。

    很快，他們再次走進滿是屍體的街道。

    景牙腦海裏很亂，他不知道現在該去往何處，從小到大雨州城都是他的家，如今這裏遭到飛來橫禍成了慘絕人寰地獄般的地方，這令他感到如同被世界拋棄了……

    究竟該去哪裏？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他的身上不僅流淌著一半人族血液，還存在一半妖族血脈，現在人族這方的家人已經沒了，難道要去蠻荒之地尋找妖族親屬？

    想到此處，他狠狠的搖了搖頭，甚至欲扇自己兩耳光，真是個愚蠢至極的想法啊！

    景牙微歎了一聲，道：“燕兒，你說我們現在該去何處？”

    景燕跟著少年身後，一邊走一邊道：“你去何處，我便去何處。”

    少年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天空飄著細雨，兩人便這樣漫無目的的朝前走著，卻又個懷心事。

    行了約半柱香的時間，前方傳來些許聲響。

    快！給我把這灘泥水喝了！不然我打死你！快！”

    不……你放開我！不要拉我頭發！”

    嗬，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死丫頭！”

    景牙抬眉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名小胖子正逼著一名少女下跪，並拉著她的頭發往地麵一灘泥水按壓而去，而他身旁還有兩名少年在拍手叫好。

    那名少女顯然是誓死不從，她雖穿的華麗，錦緞紅衣，此時卻滿身汙垢，清麗的小臉上有著幾道血痕，她絕望的哭喊著，可惜卻無人回應。

    而那灘泥水不僅渾濁，更是混合著從一旁死去妖兵腹中流出的血，腥臭至極，聞之令人作嘔。

    我求你們了，放過我吧！我家人都死了啊！”

    哈哈哈……”小胖子大笑道：“聽見沒聽見沒，昨天還是大小姐，今日便求咱們啦！你父親該死你哥更該死！”

    三名少年哄笑起來，小胖子再次用力將少女的頭按下，狠毒道：“別磨蹭！快把這泥水喝了！否則讓你喝尿！”

    景牙認得這四人，那小胖子叫胡強，他身旁兩名少年一個叫黃蟒另一個叫周義，三人都是雨州城的小混混，以前景牙就受過三人的欺負。

    而那名紅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昨日與景牙有過過節的董晗的妹妹，董蕭。

    雖是董晗的親妹妹，可董蕭的品行與他哥哥完全不一樣，她從小就知書達理，冰雪聰慧，蘭心蕙質，名聲不知比他那混賬哥哥董晗好了百倍不止。

    董家與景家素來不和，但兩家人唯一能達成共識的就是對董蕭的評價：乖巧。

    景牙曾與她接觸過幾次，印象很不錯，不過從她目前狀況來看，似乎昨夜之事對董家的打擊也不小……

    景牙不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人，相反因為這十二年來受盡許多人的惡語相向的原因，他對“人情”二字是有些失望，甚至麻木的。

    可麵對董蕭，他似乎沒有拒絕相助的理由……她是名完美的少女，容不得他人欺淩。

    景牙朝前加快了步伐，景燕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默默的跟了上去。

    察覺迎麵走來了兩個人，胡強先是一愣眨了眨兩隻鼠眼，隨即譏笑道：“喲，景牙，你這小雜種命挺硬啊。”

    聽見少年的名字，董蕭掙紮著抬起頭，當看見景牙那張帶著幾許疲憊的清瘦臉龐時，少女心中竟是平添了幾分安全之感。

    他，會幫我麽……

    景牙平視著胡強的一雙小眼睛，默然片刻後低沉道：“放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