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①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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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老頭氣的渾身哆嗦:“紅砂,你給我住口!”
一輩子殺伐決斷,出了個這麽不懂事的孫女,這麽大的事,張口就在外人麵前說,還懂不懂什麽叫輕重了!
我還能有幾年好活?做這最後一票,我還能用上幾年?還不都是為了給你們這些小字輩的留點?一個個的,都不成器……”
說到激動處,一陣劇烈咳嗽,咳的一對眼珠子翻白,炎紅砂有點害怕,小跑著過來給他拍背,被炎老頭狠狠搡開了去。
不成器,一個個都不成器!
炎九霄在外頭做的那些事,真當他不知道?明明不是生意的料,拿了家裏的錢,左投一筆,右投一筆,虧空了個幹淨,連家裏的大宅都押了出去,債主們是給麵子,覷著炎家一定家大業大,短時間內不跟他們發難——要是真的牆倒眾人推,手裏還能剩幾個錢?
炎九霄這一陣子都沒消息,炎老頭心知肚明的:怕是沒臉回來吧。
這一票,滿心想為紅砂掙個下半輩子吃喝無憂,結果這個孫女更讓他生氣,一路上怕苦畏難也就算了,關鍵時刻還這麽掉鏈子。
原本,他打算的好,快挖到那具屍體時,找個借口把木代打發了走,趁機把屍體埋了,這段早年公案,也就神不知鬼不覺蓋過去了,誰知道……
炎老頭想了想,遮掩著對木代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早年采寶的時候,有個一道的朋友,半路得了急病死了,正巧就近有個寶井,也就埋進去了。現在要采寶,少不得要挖,紅砂心裏害怕……”
木代心裏犯嘀咕,但也知道這是人家的私事,並不想去打探,於是順著他說:“難怪紅砂害怕的,屍體這種,我也害怕的,可別叫我看。”
木代拉了拉紅砂,眼色示意她別惹爺爺生氣,又重新上了樹。
四周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奇怪,這林子裏頭,連鳥都不見一隻。
太陽退到雲層後頭去了,天陰下來,眼見著又要下雨了。
這山裏頭,委實是太多雨了,難怪好多人家都要掛掃晴娘……
想到那個掃晴娘,木代不覺心裏一沉。
如果那個掃晴娘,真的是自己走回井裏去的,這是什麽緣故呢?難不成是凶簡附身?
也不對,凶簡要借助活人或者活物的力量做事,那個布娃娃是死的,一無所長,而且井裏有水,凶簡怎麽說都是怕水的。
那就是說,有人把它扔回去的?
不會是紅砂,也不會是炎老頭,昨晚紅砂是最後一個上樓的,晚上,也沒人出來起夜。
那個寨子裏,難道還住著別人?
嘎巴一聲,像是樹枝折斷。
木代全身一緊,站起身細看,天上開始飄雨絲,天色也有點暗了,可見度漸漸不好。
炎紅砂的那個井坑,已經挖了有一米來深。
木代再一次拿出望遠鏡,向著周遭的樹上看過去,這一次,她切切實實看到些什麽了。
一塊胭脂色的琥珀吊墜,結著黑色的絲絛掛繩,就掛在不遠處的一顆樹上,晃悠悠地蕩著,偶爾翻向這麵,像一隻狹長的紅色眼睛。
這掛墜一定是誰掛上去的,畢竟周圍的樹,她之前看過不下數十次了,一定是誰掛上去的,一定是誰剛剛掛上去的!
木代尖叫:“有人!附近有人!”
曹嚴華唱歌。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踩著祖國的大地……哎呦!”
一塊小石子扔過來,正中他後腦勺,曹嚴華吃痛回頭。
一萬三之前連著摔跤,現在整個人看上去跟剛從泥湯裏滾出來似的:“能消停點嗎,別唱了行嗎?你別把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引來!”
昨兒紮麻講的故事給一萬三留下了心理陰影,一路上都很沒安全感,總覺得有野人在周圍窺伺,偏曹胖胖這個缺心眼的還唱歌,越聽越煩。
羅韌走在前頭,不時蹲下身子查看地上的痕跡,眉頭越皺越緊。
曹嚴華對一萬三撂狠話:“有本事別跟著我啊。”
他小跑幾步趕過羅韌,一萬三拔腿就追:他可不敢冒跟這兩人離的過遠的風險,萬一野人出現,嗖一下拎了他就走,羅韌他們想救都救不了呢。
兩個人一前一後,很快衝到羅韌前頭去了。
曹嚴華眼尖,忽然看到什麽,歡呼:“3!3!找到3了,這!”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棵大樹的樹中央被剝了塊樹皮,上頭用刀刻著三道豎痕。
曹嚴華鄙視一萬三:“看見沒,你腳下的路,就是我妹妹小師父前一天走過的,人家還帶了一個半瞎子老頭,偏你走的要死要活的。”
羅韌走過來,盯著那幾道刻痕看了半天,忽然搖頭,說:“不對。”
曹嚴華奇道:“怎麽不對了?紮麻不是說,這麽多天,隻有我妹妹小師父他們進山嗎?這刻痕這麽新,一定是我妹妹小師父她們留下的啊。”
羅韌說:“路太難走了,有一些荊棘路,根本沒被開過,她們昨天,還帶著炎老頭,怎麽走的?”
曹嚴華不以為然:“大概繞的吧,我小師父輕功好啊,紅砂妹妹也不錯,炎老頭說不定更高手,三個人嗖嗖嗖……”
他伸出手臂,比劃了一個嗖嗖嗖飛的動作,時刻不忘打擊一萬三:“三三兄,說不定炎老頭都是高手,到時候,野人隻能抓你……”
一萬三氣急敗壞,這一路越走越沒底,要不是沒人送他回去,他都想打退堂鼓了:能者服其勞,自己這點斤兩,幹嘛偏偏要跟到山林裏來。
羅韌不同意:“炎老頭是看寶氣的,專門煉眼,這樣的人不用專攻功夫的,而且……”
他上前一步,拿手比劃了一下刻痕的高度,幾乎已經和他的鼻子平齊了:“木代沒這麽高,一般人在樹上刻痕,下意識的位置是差不多齊胸,如果要在這麽高的地方留記號,她墊著腳都不夠,得踩石頭。”
一萬三下意識四處看了看:小石子倒是有零落幾塊,大石頭是沒有的。
曹嚴華傻眼了:“那……這是誰刻的?”
又反應過來:“那我們還怎麽追上小師父她們?這裏這麽大,到處看起來都一樣。”
羅韌說:“現在掉頭,往回走,大不了回到進山的山口,重新追蹤,三個人一起走,總會留下痕跡的。運氣好的話,退回一半,我們就能找到正路了。隻是……”
他抬頭看天。
隻是,已經是下午了,憑白耽誤了好長的時間啊。
炎紅砂站在樹上,拿著木代的望遠鏡看了很久,疑惑地放下,說:“木代,沒有啊,你是不是……眼花了?”
木代說:“我眼花了,我眼花還能知道那是一塊琥珀的吊墜,黑色的絲絛,形狀像個眼睛——我眼花的這麽仔細?”
炎紅砂不吭聲了。
下了樹,她問炎老頭:“爺爺,這怎麽辦啊?”
炎老頭倒很鎮定:“八成是截寶的,不過也沒辦法了。”
炎家是這一行裏的大家,有人白天黑夜的盯著也不奇怪,或許是瞅著我這趟出門,一路盯上了。”
是嗎?木代沒吭聲,這一路上,至少從麗江到進山,她是沒有被人盯梢的感覺的。
寶井的位置已經泄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如果對方好說話,大不了談個分成。如果不好說話,一來就下死手……”
炎老頭壓低聲音,“你們也得提早有個提防。”
木代的心裏一沉,頓了頓,她走到邊上,俯身去撿平直的樹枝:她當然是不想打架搏命的,但如果對方不講道理,也沒理由坐以待斃。
炎紅砂也過來,問:“做什麽啊?”
甩手箭。”
炎紅砂悶頭幫她撿了幾根,忽然煩躁:“我快要被我爺爺氣死了!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危險,為什麽不多帶幾個人來?”
木代說:“你爺爺沒什麽功夫,你又是半吊子,他怕帶了有本事的人來,人家中途見財眼開,反了水,他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是這個理兒,小裏小氣,反而壞事。
炎紅砂覺得很對不起木代:“連累你了啊,木代。”
木代笑笑,有點惆悵:“也不是你連累我,還不是我自己想來賺錢的?這種時候,就不要來來去去的道歉埋怨了。”
她摟了樹枝,去到寶井邊細細削著加工,每根樹枝截一樣長短,削掉凸起的樹疙瘩,一頭削的尖尖。
馬刀用的不趁手,她很想念羅韌的小刀。
炎紅砂又在挖坑了,天色漸暗,看來今天幹不完,難不成真要連夜幹活?
正想著,坑裏的炎紅砂忽然哎呦一聲,身子往下一沉,打了個趔趄,木代還以為她摔下去了,趕緊奔過來。
俯身一看,才知道內裏玄虛。
底下是一大塊板,板麵上釘著兩條拉繩,拿鐵鍁去敲板,下頭彭彭的聲音,中空,距井口約莫15米,應該是先在井壁四周都鑿了托釘,又蓋上板,板上埋土壓實了的。
木代把炎紅砂拉上來,炎紅砂用鐵鍁清了土,直到那塊蓋板的邊緣都清晰可見。
兩個人站在坑邊,下望那塊木板,都有些惴惴。
炎老頭說:“你們一人拉一根繩,把板拉出來吧。”
木代俯下身子,去拉其中一根吊繩,炎紅砂忽然小聲說了句:“慢著。”
她小跑著過來,從兜裏掏出一包餐巾紙,扯了一張給木代:“塞住鼻子啊,可能會很臭的。”
想想都心頭發毛,這裏常年下雨,會不會水滲下去,裏頭積了半井的水,水麵上漂著一具屍體?
木代心裏發堵,把紙巾搓成了條塞住鼻孔,又和炎紅砂同時俯下身去,各抓一根拉繩,想著:以後,給再多錢,也不來幹這種事了。
她看著炎紅砂,報數:“一、二、三,起!”
第一下,邊上的土鬆了鬆,沒拉起來。
沒關係,再來,木代籲了口氣,又和炎紅砂俯下身去:“一、二、三……”
木板起來了,歪歪斜斜,還真挺沉,木代和炎紅砂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木板抬扔到一邊。
井壁現出來了,黑漆漆的,幽深,四壁都滲了水。
炎紅砂腿又軟了,小聲說:“木代,我哪裏敢下去,到時候,讓我在屍體旁邊采寶……”
想想都一陣作嘔。
木代說:“你別慌啊,我們先看看。”
天有點暗了,木代哆嗦著,擰亮了手電筒,向著井底下照了過去。
黑色的滲水的井壁,井底雜亂的石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塵封多年的黴氣嗎?熏得人睜不開眼睛,想流淚。
木代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她又看了一遍,脫口說了句:“沒有啊。”
炎紅砂沒反應過來:“沒有什麽?”
木代膽子大些了,她俯身又看了一回,很肯定:“沒有屍體。”
沒有?炎紅砂愣了一下,趕緊探頭朝下看,連一旁的炎老頭都撐著手杖過來了,須臾都不肯離身的眼罩戴在額頭上,看著有幾分滑稽。
真沒有,那麽小的井底,光打下去,一目了然。
炎老頭的臉色有點變了,喃喃著說:“怎麽會沒有呢?”
他有些失神,撐著手杖茫然地往邊上走了兩步,又重複了句:“怎麽會沒有呢?”
就在這個時候,林子裏忽然飛出一個繩套,像是套馬的圈索,準確無誤的套中了炎老頭的脖子。
木代看到,炎老頭的身子猛烈撲了一下,整個人被拽倒,迅速向著林子深處拖拽了去。
炎紅砂尖叫:“爺爺!”
到底是至親血肉,這個時候,她反應反而是比木代來的快,身子往前一撲,死死抓住了炎老頭的雙腳,但那股拖力來的好強,隻是稍稍頓了一下,又迅速連帶著炎紅砂都拖了進去。
木代提刀就追,覷到林子裏一個模糊的高大黑影,想也不想,一把甩手箭狠擲了出去,半空一個翻轉,一刀劈在牽引的繩子上。
那個黑影似乎踉蹌了一下,沒收住,就地翻了個滾,樹身一擋,忽然就不見了。
整件事情,隻三秒?五秒?
林子裏安靜地像死的一樣,隻餘幾個人滯重的呼吸,炎紅砂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去晃炎老頭:“爺爺?爺爺?”
炎老頭呻吟了一聲,還好,沒死就好。
木代拎著刀,手臂有些顫,戰戰兢兢往前走了兩步,借著昏暗的光,看到甩手箭灑了一地。
沒打中嗎?不可能,距離這麽近,明明是根根都招呼到的。
木代忽然害怕起來,她連退了好幾步,一把拽起炎紅砂,語無倫次:“走走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