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第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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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頭一喜,急睜眼時,忽然風聲大作,羅韌,叢林,還有這無邊的黑夜,瞬間就被吹的變了形,下一刹那分崩離析。

    木代想喊,感覺喊聲剛出口就被勁風推進了喉,下盤收不住,迎著風勢直跌出去,骨碌碌半空中連翻了好幾下,又像是被看不見的吸力吸附,向著一個方向急速撲跌過去。

    古詩裏,“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莫過於此。

    木代咬著牙,身子盡量蜷縮成球,後背彎起,腦袋埋進膝下,也不知在氣流裏顛簸多久,周遭忽然亮起,涼氣浸體,曹嚴華大叫:“小師父,抓住啊!別掉下去!”

    出甬道了?如果沒記錯,甬道口和高台之間,是一段懸崖,懸崖之上,隻有顫巍巍的浮橋吊索。

    木代猛然睜眼,模糊間看到繩索,急用手去抓,差之毫厘,迅速擦落,曹嚴華駭叫的嗓子都破了音,木代全身的弦都繃緊,身子倒勾,半空中身子一挺,一隻腳絞住了繩麵。

    這下墜之勢終於止了。

    木代有一兩秒鍾的怔愣,那一兩秒,好像七魂六魄都甩脫出去,又硬拽回來,手臂和腿都在抖,後背上,盡是岑岑冷汗。

    整個人隻憑一隻腳的支力懸在半空,像隻殘了條腿的倒掛蝙蝠。

    木代伸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發生什麽事了?那是羅韌的夢,之前的夢境,都像泡影浮上半空,走的無聲無息,這個為什麽突然間疾風大作?

    是不是因為,羅韌驟然驚醒?

    如果是這樣,反倒好了,不知道為什麽,木代居然輕輕鬆了口氣。

    曹嚴華從懸崖邊探出半個身子:“小師父,你怎麽樣?”

    木代對他比了個安好的手勢,一時間提不上勁,沒法立刻運氣翻身上去,問他:“紅砂呢?”

    還沒出來。”

    也許是跟她遭遇了一樣的境況,木代心頭一緊:“曹胖胖,你趕緊去甬道口堵著!”

    如果紅砂也跟她一樣被風掀翻出來,未必能有同樣好的運氣掛住繩索。

    曹嚴華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另一座浮橋上衝,木代忽然想到什麽:“那個小七呢?”

    不知道,突然間不見了,又好像到處都是。”

    這是什麽話?

    木代心頭一凜,另一隻腳就勢勾住繩索,幾乎是一個倒掛仰臥,上身覷到腳邊,雙手握住繩麵,一個倒翻上了浮橋。

    她想起剛踏入甬道時,小七的聲音像是傳自漫山遍野、四麵八方。

    突然間不見了,又好像到處都是——凶簡,本身就沒有任何形體的,不是嗎?

    木代匆匆回到高台上,風大起來,驅散濃霧,天色卻開始變暗,唯有那扇佇立的門,另一頭的景致依然明亮、鮮妍、和風旭日,像是黑暗的電影院裏吸睛的那塊屏。

    有異樣的聲音。

    木代心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她睜大眼睛,仰頭去看。

    甬道所處的石麵上,正窸窸窣窣往下剝落著石頭,像是因為幹涸而皸裂,曹嚴華也察覺了,因為正有簌簌的石粉顆粒落在他頭上。

    他伸手撣了撣頭發,也仰頭去看,抱怨說:“這是要塌方是怎麽的?”

    木代“噓”了一聲,慢慢走近懸崖。

    沒看錯,懸崖的邊緣處,也在層層剝蝕,石麵的皸裂聲嗶嗶啵啵,突然間,便會有一片,向著無盡的深淵掉落,像是被看不見的嘴吞噬。

    就近的一座浮橋忽然大幅度繃震了一下。

    這是……

    木代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聲音都變了:“曹胖胖,兩邊石麵都在剝蝕,浮橋兩邊架設的位置,很可能會剝裂!”

    曹嚴華傻了,頓了頓,心驚肉跳地看腳底下。

    剝蝕的速度肉眼可見,起初並不來勢洶洶——不是那種大塊大塊的掉,剝蝕掉的每一片都薄的像芝麻酥。

    但是更加可怕,這是看得見的水滴石穿,繩鋸木斷。

    曹嚴華額頭上冒汗了:“小師父,我……我怎麽辦啊?”

    回來!馬上回來!”

    那紅砂妹妹呢?”

    誰知道呢,誰知道紅砂什麽時候出來?木代嘴唇翕動著,臉色蒼白的可怕,手指攥住又飛快鬆開,腦子裏轉著無數的念頭,就在這個時候,曹嚴華腳下忽然嘩啦一聲塌響。

    木代尖叫:“趕緊回來!”

    曹嚴華也知道大事不好,繃了口氣,悶頭就朝浮橋上衝,才剛跑了兩步,背上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力道奇大無比,他抵不住,向前撲翻。

    是突然從甬道口處被掀翻出來的炎紅砂!

    木代大叫:“是紅砂,抓住她!”

    曹嚴華原地滾了個個,眼角餘光覷到一個人影正甩下浮橋,不管不顧,向前抓住她腿,硬生生又給拖了回來。

    炎紅砂嚇的嘴唇都白了,和曹嚴華兩個跌跌撞撞你推我搡著上了高台,踏腳處應聲而碎,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提氣,向前撲跌著滾到了安全地帶。

    轟然一聲,這座浮橋從中崩斷。

    而幾乎是在崩斷的同時,曹嚴華忽然手指另一座,大叫:“我小羅哥!”

    是嗎?木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轉頭去看,果然看到甬道口處一個熟悉的身形。

    山石剝蝕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木代還沒來得及說話,曹嚴華已經跳著腳示警:“小羅哥!你快!快啊!”

    話剛落音,又是轟然一聲,甬道口處忽然坍塌了一塊,大塊的山石帶著浮橋的那一端,騰起煙塵的同時,瞬間不見。

    連帶不見的,還有那個連麵目都沒來及看清楚的羅韌。

    木代的腦子空了一瞬,下一秒,她踉蹌著往懸崖邊衝,大叫:“羅小刀!”

    眼淚不知不覺就出來了,近前時腿一軟,幾乎是連滾帶爬著過去,這邊的浮橋紮釘點也在剝蝕了,她抓住攔繩的一端,探身去看。

    隱隱約約的,她覺得,攔繩的盡頭處,好像有人。

    是了,這座浮橋不是從中崩斷,而是自一頭起出,羅韌當時身在橋上,以他的機警和自救,一定會緊緊抓住什麽的。

    木代死死抓住繩子,大叫:“過來幫我!”

    話還沒完,這頭的浮橋固定處也剝裂了,沒了天然支撐,下頭的重量突然變大,木代身不由已,大半個身子都被繩力拽了出去,好在後麵的曹嚴華和炎紅砂反應極快,一個撲到她身上壓住,一個拚命抱住了她的腿。

    木代嘶啞著聲音大叫:“別鬆手,千萬別鬆!”

    她咬著牙,胳膊往繩子裏攪,頭低下去,繞到攔繩一端,又拚命抬起來,用後脖頸的力,分擔下頭的重量。

    眼睛有些模糊,或者說的更準確些,是意識有些模糊。

    她看著那個迅速往上攀爬的熟悉身影,對自己默念:挺住了,別鬆,千萬別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