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節:血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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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手格鬥者的戰鬥思路與劍士是不一樣的。
    因為在雙方都用拳頭戰鬥時,你能夠以“躲閃或是承受攻擊”作為前提拉近距離進行致命打擊。
    刀劍格鬥之中純粹的閃避行為幾乎和跳劈一樣不可取,因為不論是後退還是向著側麵拉開距離都會給予對手追擊的機會。即便是在和人的競技場上,這種主動放棄攻擊的行為仍舊極為致命,生死相搏時就更加明顯了。
    因此科班出身的劍士不論是新月洲還是裏加爾的, 在學會基本起手式技巧之後與同門弟子或者自己師父對打以訓練走位和時機的判斷能力時。
    首先要學會的東西。
    便是辨識並且排除威脅。
    就連最底層的士兵都知道用刀劍戰鬥的最基礎技巧就是格擋與反擊,可為什麽要先格擋再反擊他們往往說不出詳細的理由。
    街頭打架的人可以挨一拳一腳,以受到攻擊作為前提靠肉體硬扛下來拉近距離反擊。
    可劍鬥不行。
    銳器所具備的對於肉體組織的強大殺傷能力導致凡人若是輕視了鋒刃的威脅,便會輕易落得斃命的下場。
    所以熟練的劍士往往沒有特別花哨亮眼的技巧,而是能夠在冷靜思考並且對對手的裝備和姿態進行細致觀察後判斷出什麽動作最具威脅性,再用千錘百煉最可靠的基礎技巧排除威脅。
    但也正因如此, 當敵人所用的武術流派或者裝備超出了固有認知而他們仍舊維持某種傲慢自大自以為可以一招鮮吃遍天時, 便會像是之前那些個和人劍士麵對我們的洛安少女一樣在難以置信的表情之中落敗身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來者類似牛頭人, 或者用亨利口中德魯伊的稱呼:“角獸、有角者。”
    這種起源不明的類人型生物廣泛分布於裏加爾和新月洲的深山老林地帶,各國各地都有非常古老的關於它們的傳說與記載。它們從體格到形態都有許多差異,有些長著類似鹿的角、有些則是羊。共通點是它們都長著蹄並且會有某種樣式的角。過去亨利一行曾遭遇過的牛頭人算是其中較大的種類,這些直立野獸的體格甚至比鬼族都要龐大,力量強悍而恐怖。
    但再次誤入裏界之後遭遇到的角獸卻並沒有近親那麽駭人的體格,它們之中最大的也就和賢者差不多高——但卻絕不可因為體型上的縮水就小瞧這些東西。
    因為體格縮小帶來的是更加凶悍且主動的性格,與食屍鬼一般無二的攻擊性與頑強的生命力使得它們危險性大大提高。
    在米拉昏迷期間仔細觀察過屍體的綾得出了“這絕不是我們的世界會存在的生物”這樣的結論。
    這些有角者雙手乍看之下與人類相似,但大小臂骨的肌肉輪廓差距很大。手掌是中間分開有著一對大拇指因此可以實現對握的詭異六指手掌。
    它們的頭頂長著一對向前生長保護住了脖頸和臉部的扭曲分叉的角。兩對追尋著血月光輝的眼睛平行排列提供了比人類更為廣闊的視野範圍,邊緣帶著尖爪的粗壯蹄子踩在地麵上牢牢抓住泥地絲毫不會打滑。
    之前的戰鬥中這些有角者甚至比粗劣的未經特化的食屍鬼都還要難纏,因為在那濃厚的散發著野獸臭味的毛發之下還有著厚厚的堪比皮甲的硬皮。
    輕型一些的刀劍甚至要砍上兩刀在同一塊地方才能傷到下麵的肌肉,璐璐手中的弓也要靠近並且瞄準脖子之類皮膚較為柔軟的地方才能擊穿。
    雖說在克萊默爾的鋒芒之下任何非金屬材質的防禦仍舊形同虛設,但在米拉昏迷缺席,算上璐璐一共隻有4個戰鬥人員的情況下它們也還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所幸他們在新京購置的護甲起到了卓越的防禦效果,不論是食屍鬼還是這些有角者的爪牙都難以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但這一次就不一定了。
    從樹林中走出來的這些新的有角者,在逐漸進入到一行人的視野之中後所有人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形容它們的詞匯竟是“裝備精良”。
    一共7頭的角獸軀幹部分覆蓋著帶有古怪符文的風化青銅色鎧甲預示著它們應當最少有某種城邦程度的文明,而拿在手上的長戟或者長柄大刀即便以人類的基準評判也稱得上是做工精良。
    它們步調一致,以左右各3而前方1名的陣型向前緩慢靠近,那姿態猶如訓練有素的重裝步行騎士。
    之前一行人在洞窟入口處殺死的那些和食屍鬼混在一起的角獸雖然外貌上與它們相似, 但卻衣不蔽體並無武器運用能力,顯然和它們有所區分。
    一行人占據了高坡嚴陣以待,看著這些從樹林裏走出來的異族,一時間就連亨利都略有遲疑。
    “它們也是誤入的?”米拉開口說的話語也是其他多數人的第一直覺。
    這樣高水平的裝備和行動過程中互相配合的陣型,更像是與他們立場相似作為外界文明的一員不小心誤入這之中的存在。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之前遭遇到的有角者又是怎麽一回事?它們似乎與食屍鬼一樣,完全不受這裏殘渣汙染的影響可以自如行動。
    不被表麵的衝突性蒙蔽,將過去和現在已知的線索聯係在一起進行梳理的話,其實是有一個合理的答案的。
    “德魯伊曾有過推測,在五族之前的時代裏曾經存在過迥異的異族文明。它們不似如今的五族或多或少都存在相似性,而是與我們截然不同的存在。”
    “絢爛一時卻最終滅亡,在漫長歲月的洗禮下沒能留下任何後人可考的痕跡。”
    7頭角獸緩慢而堅定地向著他們的方向靠過來,亨利小聲地這樣說著,而旁邊的綾思索了一下:
    “而這裏的時間幾乎不會流動?”
    “是的,假若忽略那些所有的負麵特性的話,這幾乎是一個幸存者可以永生並且敵人難以進攻的絕佳避風港。”
    “它們或許是舊文明最後的子嗣,將這片受詛咒的空間視為最後的庇護。流亡在外的部分個體已經退化為野獸,而這些尚且穿戴著不知幾萬年前的甲胄的。”亨利緩緩地抽出了克萊默爾。
    “也已經與詛咒同化,即便還保留著戰鬥本能,恐怕也難以溝通交流吧。”
    這是戰鬥打響前最後的思考。
    當那7頭清一色拿著長兵器的角獸進入到二十米左右距離時,璐璐在亨利的示意下,張開了弓嚐試性地對它們發起了攻擊。
    以獸筋獸角竹片等複合材料製成的弓推送著箭矢在似是而非的空氣和永恒不變的血色月光下劃出一道弧線飛出,她標準的是對方的頭部,盡管長著角但是對於阻擋穿刺型攻擊意義不大的角獸頭顱是十分合適的目標。
    但盡管璐璐用了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射擊且他們居高臨下有高地優勢,裏界更為沉重的空氣卻使得箭矢這種投送武器準度大打折扣。
    於是它過早地開始了下墜,瞄準的是頭部卻落在了胸口上。
    而也正是在鐵質寬刃箭頭將要和約莫是青銅色的胸甲接觸到的一瞬間,上麵那些眾人認不出來的符文。
    依次亮了起來。
    箭矢彈開了。
    準確來說是被震開了,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在它尚未真正接觸到護甲表麵的時候就隨著符文發起的亮光將箭震開。
    鋌裝的鐵質箭頭在衝擊力下彎曲,箭杆纏繩和木頭本身裂開折斷直接變成好幾截落在了地上。
    “魔法護甲?!”洛安少女驚叫出聲,而賢者雙眼和體表亮起光芒一瞬間雙手握緊克萊默爾的同時閃身護到了璐璐的麵前。
    “當!!!!”剛剛還在20米外的那頭角獸帶著渾身發光的護甲瞬間衝到了他們的麵前,流星一樣的兩道尾氣在空氣中緩慢消逝的同時同樣散發著冷冽光輝的長戟和克萊默爾磕碰在了一起,無堅不摧的大劍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另一柄武器勢均力敵。
    冷汗淋漓。
    除了亨利以外幾乎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即便是以速度見長的紅發劍士亦是如此。
    米拉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師和那頭體格與他不相上下的角獸維持著角力的模樣,四眼六指的異族手中兩米長的戟遍布奇特花紋。賢者用克萊默爾抵在它握杆末端的護手上,而就連矮人製精鋼都能砍出缺口的克萊默爾竟難以在這看起來無比滄桑的戟柄上留下痕跡。
    而她細看時才注意到。
    這把戟並無有形之刃。
    它那形似三角的刀刃是由濃鬱近乎實體的光組成的,遠距離看起來像是某種金屬,但在被亨利格擋下來以後近在咫尺的距離可以看見它邊緣散發著如同冬日呼吸一樣的扭曲霧氣。
    周圍所有以戰鬥為生的人都瞬間明白了亨利為什麽不選擇格擋住刀刃的部分。
    如同角力一樣的僵持僅僅持續了刹那,亨利立刻調轉劍鋒,劍刃擦著戟杆火花四濺向前推直至用克萊默爾護手卡住杆子把戟向著外側推去的同時刺向了有角者的喉嚨,它鬆開了左手本能地向後一退,但這正是亨利所需要的。賢者空出一隻手抓住了戟杆,把它威脅性極高的光刃向地麵上壓去的同時抽回了大劍單手沿著戟杆向前削去。
    有角者收回了身體朝著他抓來同時右手發力試圖奪回長戟,賢者停下了向前削的動作用克萊默爾的配重球對著它胸口狠狠一砸。
    “咚!!”透明的光膜出現,攻擊在護甲的作用下沒能造成任何傷害。但有角者的動作也為止一滯,而大劍此時對準了它持戟的右腕,狠狠地往下切去。
    之前被箭矢襲擊時曾出現過的光輝再度閃現,但就好像一層泡泡一樣瞬間破碎,緊接著六指對齊的手腕被亨利整個切了下來,他再接著一腳踹了過去。
    襲擊不成反而被砍斷手腕的角獸一聲不吭地帶著傷口噴湧而出的黑色液體向後倒去,連打了好幾個滾之後停在了緩慢行進的同伴附近。
    在手腕斷開之後,那支長戟的光刃部分立刻便黯淡了下去。
    武器威脅被排除,但賢者仍舊護在其餘人的身前沒有動作。
    咖萊瓦抬著大盾想向前,但米拉攔住了他,這種不知名的武器和瞬間跨過20米的能力,他的防護不知道能起到多少左右。
    從璐璐射箭試探到有角者衝到麵前,再到它被砍斷手踹回去,交手僅僅片刻時間,但換成別的人來嚐試攔下來恐怕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但凡動作有一絲遲疑,但凡力量有一絲不足,那擺明了威脅性極高的光刃和瞬間拉近距離的能力,就能讓戰鬥的結局很是不同。
    被克萊默爾斬斷的傷口附近散發著如同高溫煎肉一樣的“滋滋”聲,緊接著古怪的六指手掌如同失去水份一樣迅速地枯萎了起來。
    “......”賢者看著這有些眼熟的反應,沉默不語。
    “收起來。”他把手掌掰了下來丟掉之後把戟丟給了旁邊的咖萊瓦,而其他人則是表情微妙地看著那頭角獸緩慢地爬了起來之後,不知為何沒有再次衝過來,而是重新加入了另外6頭角獸的隊伍之中。
    而也就在這片刻之間,原本向著他們所在方向緩步行軍的7頭角獸忽然以依然十分整齊的陣型轉了向,直接在距離一行人還有十米左右的地方來了個大轉彎,朝著另一個方向前進。
    受傷的那一頭重新擺出了兩手握著長戟的行軍姿態,哪怕左手其實是空著的,而右手已經被齊腕斬斷。
    “它,不知道自己手沒了?”白發的女孩愣了一愣。
    “因為它們早就死了。”從斬斷手掌的反應判斷出某種相似性的賢者如是說著:“那些看起來更像是野獸的,或許反而算得上還活著,至少它們流的雖然有雜質但確實是血。”
    “更像野獸的......它們是適應了這其中環境的‘生物’。而這些則更像是,已經徹底被吞噬,連生物也算不上的存在。”綾發散著思維,以她的所知作為基礎進行推測,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麽靈感,隻是現階段還未形成完整的理論。
    “沒有了自我、沒有了目的的徘徊者。”
    “重複著自己不知意義何在的舉動,它躲避攻擊隻是一種慣性,而並不是因為意識到了威脅。”亨利的語調平淡,但在那之中不知為何米拉感覺到了一絲悲哀。
    “它們或許也曾是很偉大的戰士吧。”紅發的劍士聽著有角者們遠去的腳步聲,如是說著。
    “應該是魔力探知的行為吸引到了它們,之後小心一些。”亨利沒再繼續之前的話題,他轉回到了當下真正應該注意的事情上。
    “隔一段時間探查一次,現在還沒走遠先等一等。之前出現感應最頻繁的方向還記得麽?”他問,米拉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繼續待在這裏夜長夢多,抓緊時間快些離開吧。”
    “我可一點也不想知道,是什麽東西散發出了比我們更強烈的魔力把它們給引走的。”他麵色平靜,一字一句地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