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聖堂裏一片死寂。

    彌賽亞在試了幾下不見成效後就停手了，坐在豎琴旁低下頭。銀發在彌賽亞的肩膀上不斷滑落，白皙的脖頸微彎，表情看不清楚，但上帝也知道他恐怕懊惱得無地自容。

    彌賽亞，你沒有修習琴藝嗎？”

    還沒來得及……”

    彌賽亞的身體一抖，更加羞愧的沒有辦法直視上帝。

    經過洗禮後，彌賽亞隻來得及去學習主天使長職務上的事情、力量掌握、人際交往、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天使長要學會的技能。像豎琴這種需要靜下心耗費時間來磨礪的藝術，他完全把它們給忘了，以為近期根本用不到。

    上帝說道：“指法會嗎？”

    彌賽亞搖頭。

    上帝又說道：“樂譜背過一首嗎？”

    彌賽亞再次搖頭，眼底發紅，再說下去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上帝一驚，金瞳收回了對遠方虛空的關注，不要繼他逼哭了路西菲爾之後，也把彌賽亞給逼哭了啊！

    從禦座走下，上帝走到優雅弧形的豎琴前麵，“彌賽亞，學會它，對於你來說隻是時間問題。”彌賽亞絲毫沒有感覺到安慰的意思，以為上帝是在斥責他的不學無術，手指在袖袍下捏緊，指甲摳入了掌心裏。上帝握住他躲藏的手，手指拉開，可以看到掌心上月牙形的傷痕。

    不要傷害自己，你的血是我送予你最珍貴的禮物。”

    對不起，吾神。”

    彌賽亞不知所措的抬頭，看著上帝給他治愈了手掌，神力純粹而光明，帶來一種無法言語的灼燙感。上帝的手指拂過他的眼睫，似乎有著不明顯的濕痕，上帝不由淡漠的問道：“哭了？”

    沒有。”彌賽亞迅速答道。

    麵對上帝的溫和舉動，彌賽亞做出的回應就是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身上，仿佛這樣就不會被光明灼燒，“吾神，我一定會把它學好，以後您想聽隨時就能聽到。”

    上帝：“……”

    罕見的遭遇一次撒嬌，上帝勉為其難的摸了摸他的頭，不解道：“你怎麽比他們還依戀我？”也隻有在熾天使們剛誕生的一千年裏，上帝享受過類似的待遇，後來他們一個個成長又有擔當了，就不再做出幼崽孺慕長者的行為。

    其實上帝有點遺憾，在禦座上待長了時間，熾天使們也懂得保持距離了。

    當年路西也沒有你這麽大膽。”

    吾神。”

    彌賽亞聞到神的氣息，聽到神的話，心弦一顫，無名的滋味從靈魂上泛濫。即使洗刷了靈魂，抹去了記憶，改變了身軀的血脈，依舊無法忘記——

    是什麽樣的感情會這麽濃鬱。

    悲，恨？

    他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難過到靈魂都揪了起來。

    彌賽亞？”上帝的眉梢微動，察覺到了彌賽亞的不對勁，他抱著自己的手在不停的發抖，心音一片混亂。上帝想去檢查一下的情況，結果彌賽亞身體一軟，從他身上險些倒了下去。

    上帝及時攔住了他，彌賽亞已經昏厥過去。

    恒星天，守衛傳送陣的智天使在等了一天也沒等到聖子出現後，果斷的去稟報了熾天使長。路西菲爾知道彌賽亞去了水晶天就一定會去大聖堂，然而對方在水晶天沒有宮殿，不可能無緣無故待一天，其中必然出現了什麽事情。

    路西菲爾不方便出麵，就把哼著小曲的米迦勒打發去水晶天看情況。

    米迦勒幽怨的看著上司。

    為了彌賽亞，他家殿下都把他當跑腿的來用了。

    米迦勒來到了大聖堂殿外，殿門敞開，大殿空曠，光明禦座上沒有神的身影。米迦勒即沒看到上帝也沒看到彌賽亞，摸不著頭腦的說道：“吾神，您在大聖堂嗎？”

    你明日再來。”

    不知從何處來的聲音出現，冰冷中透著神性的至高。

    米迦勒哪裏敢無功而返，硬著頭皮繼續問道：“吾神，請問彌賽亞殿下在這裏嗎？”

    上帝說道：“在。”

    米迦勒鬆口氣，沒無故失蹤就行。

    上帝在寢殿看著床上失去反應的聖子，彌賽亞這幅摸樣昏迷了一天，精神和力量出現極大的不穩定。所以上帝對外麵等候的米迦勒說道：“他昏厥了過去，你等幾天再來接他。”

    米迦勒大驚失色，彌賽亞在上帝這邊還能出事！

    隔天，親自上門的就是米迦勒的上司了。

    路西菲爾來到大聖堂也看到了空曠的一幕，眼中略帶憂慮，不等上帝的聲音，他腳步不停的往通往後殿的方向走去。一扇殿門在牆壁上憑空出現，為熾天使長打開了通往裏麵的權限，路西菲爾進入了其他熾天使甚少知道的內部。

    上帝看了路西菲爾一眼，“路西，你怎麽來了。”

    路西菲爾先給神行禮，冷靜而從容的說道：“請吾神見諒，他是主天使長，我是熾天使長，我不可能不管他的事情。”

    上帝聽到這個理由沒再說話，目光注視著床上總是給他帶來麻煩的彌賽亞，而銀發聖子眉心皺起，表情痛苦的躺在床上，好似溺水者一般，把整齊的床單和被褥都擠得亂七八糟。路西菲爾不忍看彌賽亞孤單的躺在床上，痛苦卻什麽也抓不住，他咬牙對上帝說道：“吾神，我可以照顧一下彌賽亞嗎？”

    讓他躺著。”

    上帝不讓路西菲爾接近彌賽亞。

    可是他不舒服。”

    路西菲爾沒有退讓，蒼青色的眼睛裏滿是擔憂和堅持。

    上帝漠然的看向路西菲爾，慢慢讓出了床前的位置，“你要照顧就照顧，他沒有這麽快醒來，力量似乎被一些記憶弄得絮亂起來。”

    路西菲爾忍住驚喜，“記憶？他還能保留記憶……”

    記憶是靈魂的一部分。”上帝沒有否認，“吾可以抹去記憶，不代表他會失去印象，但是他越想記起來，就會越痛苦不堪。”

    路西菲爾：“……”吾神，你夠狠。

    目送上帝走向外麵，路西菲爾也不敢做放肆的事情，握住彌賽亞的手，低低的喚道：“彌賽亞，記不起來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回憶，我在這裏會一直等你醒來。”

    大聖堂的殿門口，上帝眺望著水晶天的風景，來自遠方的風吹拂著大聖堂，把他的長袍和銀發吹向身後。上帝的容顏在神殿下依然耀眼，冷漠與光明糅合，是屬於神靈不可思議的神之美。

    兩天後，彌賽亞自己醒了。

    而在這段期間，路西菲爾守在他身邊，十指緊扣，緊張的關注著彌賽亞的動靜。彌賽亞不負他的期待，醒來就率先看到了路西菲爾，淺藍色的瞳孔裏落滿了他的身影，半響，湖水一樣寧靜的笑意從深處潺潺流出，不染一絲塵埃和黑暗。

    路西菲爾的擔憂一掃而空，心情輕鬆不少。

    殿外，上帝放空心思的時候，耳邊也沒忘記去聽寢殿內的說話聲。

    路西菲爾？”

    你醒了，身體和精神狀況還好嗎？”

    大概……”

    什麽叫大概，你有什麽問題就說出來，我去找吾神。”

    不用麻煩吾神。”彌賽亞拉住了要出去的路西菲爾，從床上坐起來，“我隻是感覺睡了好久，不太習慣罷了。”

    路西菲爾目露無奈，“你隻是睡了兩三天，不是兩三年。”

    彌賽亞笑了笑，沒有說什麽的握緊了手指。十指間的溫暖，讓彌賽亞的精神有些恍惚，似乎那些熟悉感更加嚴重了，他好像在什麽時候也這麽握住過他，宛若瀕死。

    等上帝一出現，寢殿裏若有若無的旖旎就被戳破了。

    彌賽亞在這方麵沒什麽感覺，路西菲爾卻不一樣，不著痕跡的甩開彌賽亞的手指，立刻把情人般的柔情蜜意改成了麵對同伴的冷靜態度。

    吾神，彌賽亞醒了。”

    既然醒了，你帶他走。”上帝吩咐了一句，再冷冷的看向彌賽亞，“不要再試圖去回憶過去，吾不希望看到吾的聖子又變成了過去那般。”

    彌賽亞不是滋味，難過的低下頭，“不是，吾神，我沒有去回憶過去。”

    上帝不相信他的說法。

    彌賽亞深吸一口氣，“我隻是被吾神身上的溫暖感染，心中悲慟莫名，之後就昏厥了過去。”他用最小心翼翼的目光偷偷看著上帝，傷感得讓一旁的路西菲爾心疼，“吾神，您當初不喜歡彌賽亞對嗎？所以我現在才會為了您的寵愛而感到歡欣和複雜。”

    上帝：“……”

    彌賽亞倔強的等待上帝的回答，上帝隻好說道：“一點點……不喜歡吧。”

    路西菲爾扯了扯嘴角，您可真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