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可是她自己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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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靡初見崔護緊張兮兮的,過去總是一副玩世不恭,浪蕩子的模樣,如今快當爹果真是收心了,鳳靡初笑而不語。

    崔護道,“你今日笑話我,等你日後娶妻生子就明白我心情了,到時換我笑話你。”這叫一報還一報,他也記仇的。

    兩人出了宮門,侯府的仆人著急的等在宮外,見了主子的官轎,上前攔下,崔護見是府裏管事,問,“怎麽了。”

    “夫人在院裏摔了一跤,動了胎氣,見了血。”方穎壽又驚又怕,不停嚷著要見崔護,侯府的仆人趕到宮外卻進不了宮門,隻能在外等了一個時辰。

    崔護甚少發火,聞言,不禁又急又氣,“你們怎麽伺候的!”

    鳳靡初冷靜的問,“去請景姑娘了麽?”

    仆人答,“已經差人去了。”

    鳳靡初和崔護讓轎夫加緊往侯府趕,崔護擔心到手心冒汗,主要是仆人那句見血,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他是這麽期待這個孩子,穎壽也是,都已經把孩子鞋襪縫製好了,翻了好幾本書想好了名字,甚至規劃好了孩子的前程,說日後定要把他栽培成文武雙全。要是有什麽意外,他怕她會接受不了。

    崔護趕回了府,進了房。房裏的窗戶都關著,密不透風,爐裏燒著艾草,隻是那股重重的艾草味還是沒能完全蓋住那股血腥味。

    方穎壽裹著厚重的棉被,麵色有些發白,崔護坐到床邊一時不知該怎麽問,若是……他該怎麽安慰?

    方穎壽先開了口,“讓侯爺擔心了,我和孩子都沒事。”方才她慌了,下人也跟著慌,好在是有驚無險。“多虧了帝儀,她給我施了針,立馬就不疼了,血也止住了。”

    崔護鬆了口氣,不忍心責備方穎壽,畢竟她也受到莫大驚嚇,但還是後怕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屋裏悶得慌,想到院裏走走,一時沒仔細,腳下一滑就摔了。要不是黎雙不顧自己給我做了墊,孩子就危險了。”方穎壽撫著肚子,得這樣感受著肚子裏的孩子還好好的,她才能平複恐懼。

    鳳靡初道,“既然月份近了,以後想走動還是在屋裏走吧。屋裏也暖和些。”

    仆人端了景帝儀開的安胎藥上來,崔護體貼的扶著妻子起身喝藥,“聽到靡初的話了吧。”

    方穎壽點頭,經過這次,她也不敢再出外走動,寧可這麽躺著直到孩子出生。

    鳳靡初問,“帝儀呢?”

    方穎壽道,“黎雙為了救我扭傷了手,我請帝儀去看看她。”

    侯府的丫鬟一般是睡在下人房,通常是三四個擠在一屋的。但黎雙很受照顧,吃穿顯然較其他丫鬟要好,也不必和其他人擠,而是有自個兒的房。

    多半是因為宗政去疾的關係。

    景帝儀提著藥箱,這藥箱和一般醫館裏大夫背著的那種不同,是黃花梨提式的,“好不容易把皮膚養得這麽嬌嫩,要是處理不好,留下傷疤怎麽辦?”黎雙要行禮,景帝儀擺擺手,示意她免去這些繁文縟節了,“坐吧,穎壽讓我來瞧瞧你的手。”

    “奴婢沒事。”

    景帝儀把藥箱放到桌上,慢慢的打開,慢慢的取出傷藥,幹淨的包紮用的白布,還有剪子,“其實我也覺得你應該沒事,習武之人哪有那麽嬌氣。可穎壽覺得你是因為她受的傷,我不過來瞧瞧你,她不安心。”

    景帝儀拉過黎雙受傷的手,瞧著她手腕紅腫處,黎雙道,“夫人對奴婢一直很好,奴婢感恩戴德。”

    “他們把你調到廚房幹粗活,你還感恩戴德。”

    “是奴婢服侍不周,侯爺怕奴婢粗手粗腳,這才把奴婢調去廚房的。”

    景帝儀拔了藥瓶的塞子,倒了一點傷藥到黎雙的手上,“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懂知恩圖報的人不多了。黎雙,在廚房幹粗活很辛苦吧,我以前看誰不喜歡就把她調去廚房幹粗活。廚房的活很多的,像什麽挑水劈柴洗碗買米,總之一件幹完了還會有下一件,忙得她暈頭轉向,上吊的功夫都沒有。你廚房的活應該也很多吧,怎麽突然會去院裏?”

    傷處有些刺痛,黎雙心想著之前用的跌打傷藥都不是這股味道,她想把手抽回來,但景帝儀牢牢抓著,“才剛說你是習武之人,一點點痛而已,忍著吧。你這樣亂動,要是傷加重,我不負責。”

    黎雙露出委屈的神色,“景姑娘是懷疑奴婢偷懶麽,夫人的補湯燉好了,奴婢隻是給夫人送去。”

    “你在廚房幹活,那些糖啊醋啊油什麽的,應該很容易拿到吧。”敷了一會兒,不知是適應了疼痛,還是因為藥的緣故,疼痛有所緩解,總之黎雙覺得沒那麽疼了,景帝儀開始揉捏傷處的淤血,“我剛才到穎壽摔倒的地方看了,地上有水,很奇怪吧,這種天時,昨夜又才下雪了,即便太陽出來曬了,也不會融化得這麽快。”

    她覺得奇怪,沾了一些融了的雪水嚐,鹹的。

    “奴婢沒有注意,隻是看到夫人摔倒,便想上去扶住夫人。”

    景帝儀加了幾分手勁,黎雙忍著沒喊。

    “所以我才說知恩圖報的人少啊,我忘了聽誰說了,在雪上撒某樣東西,雪會溶得特別快,你知道是什麽麽?”

    黎雙搖頭,“奴婢不知。”

    “不知?”景帝儀低下頭,嗅了嗅,“我剛才去廚房問了,你碰過那些裝調味的瓶瓶罐罐了吧。”

    黎雙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極力掩飾,“奴婢在廚房幫忙,碰過那些不稀奇。”

    “是不稀奇,那我就把廚房的人都招來,我看看今日都有誰碰過那些調味料,我讓你們相互對質,是不是冤枉很快就知道。”景帝儀胸有成竹的笑,好像已看透她,心裏有八九分把握,“就像醋有股酸味,糖有股甜味,你不聞聞自己的手?”

    黎雙眼神躲閃,“侯爺和夫人收留我,我若是害他們豈不是連這最後的容身之所都要沒了麽。廚房又不是官衙,府裏誰人都能進出,景姑娘怎麽能一口咬定是我。廚房裏的廚娘他們做菜都要下鹽,她們要偷鹽不是更容易麽,難道她們不比我更有嫌疑?”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什麽撒在雪上雪容易化麽。”鹽怎麽會有味道,到底是亂了方寸,不打自招了。

    景帝儀上好了藥,把東西收拾好。

    黎雙等著她的下文,是要去拆穿她,還是要要挾她。

    可偏偏景帝儀不說了,這種安靜是更折磨人的,黎雙心亂如麻,“姑娘想怎麽樣?”

    “這話不是該我來問麽?”該是她想怎麽樣才對,“莫不是因為崔護攔著你,不想你和十皇子有牽扯,你故意施恩,想讓他允你入十皇子府?”

    黎雙搖頭否認,“不是。”

    景帝儀把凳子拉近了些,兩人的距離縮進,黎雙隻感覺一股懾人的魄力壓逼了過來,黎雙想把凳子往後挪,景帝儀一腳踩在凳腿上,“你自然是不會和我說實話,我隻是有一點不明白了,狼這一生隻會認一個主,雖說女人心海底針,可你這見異思遷的速度也快了些,你不是喜歡宗政去疾的麽?”

    “我與王子隻有主仆之情,並非姑娘所想。”

    真是主仆之情也好,真有私情也罷,“你這麽處心積慮,總不至於像康怡說的為了榮華富貴。我之前還挺喜歡你的。黎雙,狼是要在草原山林裏自由的活的,帝都是隻籠子,一隻狼困在籠子裏會死的。”

    黎雙諷刺的笑,“我不過是低賤的奴婢,勞姑娘費心了。十皇子身份尊貴,他看上了奴婢,奴婢能有拒絕的權利麽。”

    “即便你入了十皇子府,你也坐不上正妃的位置,你的利爪難道是用在和一堆女人搶男人這上邊麽。”她也不像喜歡幹這種事的。

    黎雙反問,“異族人就一定成不了正妻麽?湛王妃不也是來曆不明的異族女子麽。”

    景帝儀眯起了眼,很不喜歡她用這樣的語氣拿她先祖做例,帶著攻擊性和嘲諷,她的先祖也輪得到她品頭論足麽,“宗政去疾讓你把刺客引到我院落,我沒和你們算這筆賬,不表示我忘了。我和你說這麽多,是因為之前還挺喜歡你,倒是我做了多餘的事。”景帝儀陰陽怪氣的扔下一句,“自求多福吧。”

    黎雙琢磨著若是景帝儀到崔護那揭穿她,即便是沒有真憑實據,崔護和方穎壽定還是會選擇相信景帝儀。“景姑娘。”

    “還有什麽要說的?”景帝儀沒了耐心,和她玩陰謀詭計的人多了,玩的好的,能稱得上對手,玩不好的,連給她取樂的資格都沒有。

    “景姑娘的話,奴婢聽明白了。奴婢得罪了康怡公主,如今因十皇子更是成了箭靶,奴婢不想連姑娘也得罪了。”她示弱,“奴婢也想離開帝都,隻是沒有盤纏。”

    景帝儀提起藥箱,“所以呢,你是想和我討銀子?”

    黎雙道,“姑娘若是願意送佛送到西,那我自然是感激涕零。”

    景帝儀眼珠子轉了轉,順著她期望的演下去,“你想要多少?”

    黎雙說了一個數目。

    景帝儀道,“那容易,你要銀兩,我叫人給你送來就是。”

    “白日走太引人注目,隻能等到夜裏。我收拾好細軟,戌時在南城門等,姑娘叫人把銀兩送來,我便出城,再不回帝都了。”

    她右手扶了扶頭上的貓精石瑤簪,“銀兩不止給你雙倍,我還會安排馬車送你出城,你滿意了麽?”

    “十皇子曾說一定要納奴婢入府,若他知道奴婢要離開……違背十皇子的意思,奴婢也是要擔風險的。若是姑娘出爾反爾……”黎雙提了個要求,“姑娘能不能給我一件信物,夜裏等姑娘的人送來銀子,我再把信物交還。”

    景帝儀警告,“你想要什麽就一並說了,不要再拐彎抹角磨磨蹭蹭,趁著我的耐心沒完全消失之前。”

    黎雙看向她腰間的羊脂玉,景帝儀每時每刻都戴著這塊玉。

    景帝儀邪笑,坐回椅子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黎雙竟是忍不住顫栗了,摁住自己的手臂,才沒使手劇烈的抖動。

    她陪在宗政去疾身邊,為他擋去不少暗殺,生死鬥置之度外,即便是見了再凶殘的敵人都未恐懼過,可居然覺得眼前十來歲的小姑娘可怖。

    景帝儀輕聲道,“宗政去疾沒有教你和別人談條件之前得先看清楚自個兒的處境麽?說到底你是走是留,是生是死和我有什麽利害關係?我要送走你,你口口聲聲感激涕零,倒還敢向我討東西。我景家的傳家之物,你何來的自信我會把它給一個非親非故,現在我已經不喜歡的丫頭。真是會得寸進尺。”

    黎雙賠不是道,“姑娘莫生氣,是奴婢忘了自個身份了。奴婢也不過是想求個心安,若知道這玉是姑娘的傳家之物,定是不敢討要的。”

    黎雙看向她發上的貓精石瑤簪。

    景帝儀取了下來,把發簪扔到桌上。黎雙緊緊的握到手裏,“謝姑娘。”

    “不必謝。”這可是她自己要的,“好好休息吧。”

    景帝儀提著藥箱離開,走到廊柱,就見鳳靡初站在簷下賞梅。

    這是玉疊梅,崔護命人從外地移植來的。一株栽種在方壽穎房外,靠窗就能瞧見,一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栽種在院裏。鳳靡初走來幫她拿過藥箱,“聊完了?”

    “聊完了,以後估計也沒什麽好聊了。”

    鳳靡初笑道,“小姐的喜惡還是毫不掩飾。崔護說要好好謝謝你。”

    她理所當然道,“他是該好好謝謝我,我昨夜子時才睡,一大清早就被吵醒了。崔護這個人也就風花雪月的事拿手,不過既然鳳哥哥把他當弟弟,他沒設想周全的,鳳哥哥應該已經幫他設想好了。我隻想問一句,如果十皇子執意要納黎雙入府,你允麽?”

    宗政去疾把黎雙趕走,黎雙如今在侯府為婢,看似決定權在現在的主子崔護手上,其實崔護是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