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姐姐，昭姐姐。”一大清早，“砰砰”的敲門聲讓熟睡中的昭寒很是皺了皺眉頭，略微起身看了眼尚且灰白的天，眉頭皺的更緊了。也不管外頭的動靜，蒙了被子倒下繼續睡。</p>

    睡在外側的小離睡眼迷蒙的爬起來，一邊揉了揉眼睛，一邊起床貼著門問，“誰啊？”</p>

    小離姐姐是我，小時啊。”</p>

    小時啊，怎麽了這大清早的。”小離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更加清醒了一點。</p>

    小離姐姐，昭姐姐醒了沒有啊。將軍鬧著非要換藥，我攔都攔不住，小離姐姐你讓昭姐姐過去看看行嗎？”小時太委屈了，將軍折騰了一晚上不睡，好不容易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將軍一腳就把他踹醒了，嚷嚷著要換藥，好說歹說，不管怎麽勸說剛換藥不久，將軍就是不聽。</p>

    後來小時說天剛亮，昭姐姐也還在睡覺呢，怎麽好打擾人家，昨日半夜已經折騰大半夜了，今天一早就吵醒人家，也太說不過去了。</p>

    結果將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你讓她來這個房間補覺不就好了。’</p>

    小時直接拜倒，將軍真的是一點都不避諱啊。</p>

    後來真的沒辦法了，小時已經拖了很長時間了，將軍糾纏不休的，耍起賴來，真的就像昭姐姐說的，跟個三歲小孩一樣。</p>

    小時無奈，隻能硬著頭皮來求昭姐姐了。</p>

    他還有完沒完了！”昭寒氣急，猛地坐起來披頭散發的對著門吼了一聲，同時唬住了一道門兩側的小時和小離。</p>

    小時忍不住瑟縮了下脖子，剛睡醒的昭姐姐好凶啊，太殘暴了好嚇人。</p>

    小離也是嚇了一跳，小姐有多久沒有這樣大吼大叫過了，還真是懷念以前小姐追著寧小姐那些妹妹們臭罵一頓的時光。</p>

    往事如斯，不甚懷念啊。</p>

    小時，回去告訴時錚，說我沒時間，我和小離一會就出發去江夏，讓他自己在這好好養著吧。”對著門外說完，昭寒繼續蒙著被子睡覺。</p>

    這，”小時犯難了，昭姐姐要是離開了，他們怎麽辦啊。小時小小聲的對著門內側說話，“小離姐姐，你勸勸昭姐姐，你們別這麽早走，等將軍傷好一些，我們一起上路，你看外邊天又不好了，江麵萬一起風啥的，你和昭姐姐怎麽辦啊。”</p>

    少瞎說，”小離皺了皺眉，“這還沒出發呢就來咒我們，可沒你這樣的。小姐發話了，你去告訴將軍去吧，還是請個大夫來照看的好。你回去吧，我也要去補一覺了。”小離哈氣連連的說完，不等小時回複，就躺回去繼續睡了。</p>

    小時灰溜溜的回去，麵無表情的匯報完這一切，往旁邊一站不做聲了。</p>

    時錚猛地坐起來，了背後的傷口，疼的嘶了一聲，內心懊惱不已。他怎麽就忘了，他現在哪裏有傲嬌的資格。</p>

    唉！果真是時勢比人強啊。</p>

    時錚對著小時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你出去在她門口等著，萬一兩人離開，立馬匯報給我。”</p>

    好，”小時點點頭，畢竟他也不希望昭姐姐離開，有昭姐姐和小離姐姐陪著，感覺將軍都變了個樣，不再冷冰冰的，有人氣多了。</p>

    看著小時出去，時錚側躺在翻來覆去的想辦法，到底怎麽樣才能留住她，怎麽樣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與他一起去江夏。</p>

    將軍，”小時突然推門進來，“昭姐姐要走了。”</p>

    什麽？時錚一驚。該死，他正想辦法呢，竟然想著想著睡著了。</p>

    去把昭寒叫過來，就說我有她感興趣的事情告訴她。”</p>

    這，這能行嗎？”小時表示疑問。</p>

    快去，你叫過來就知道了。”</p>

    嗯，好，我這就去。”</p>

    你找我？”昭寒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著靠坐在臉色並不太好的時錚，開門見山的問。</p>

    小時，你們先下去，準備飯菜，半個時辰後再送上來，中間不要過來打擾。”</p>

    小時看著將軍臉上的神色，應了聲是，帶著小離一起下去了。</p>

    什麽事不能讓小離和小時聽著？”昭寒不解。</p>

    你叫昭寒，你父親便是威震四方、最後卻獲罪血濺未央宮的昭陽將軍，我沒說錯吧。”</p>

    時錚一改昨日的嬉皮笑臉和耍賴，又恢複到張掖戰場上初見時的冷漠和疏離。</p>

    昭寒並沒表現得多意外，點點頭，麵不改色，“所以呢，將軍是想將我這個本該燒死在雲中將軍府的人，捉拿歸案交予朝廷處置嗎？”</p>

    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不該問這種糊塗話。將你捉拿歸案，早在回長安的當天便可以，就不用等到今天。”</p>

    那麽，將軍今天才找我，是想與我做個交易？”昭寒自嘲般的一笑，“時至今日，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麽籌碼可以拿來與將軍做交易。”</p>

    你何必妄自菲薄，”時錚起身走近昭寒，看了眼外麵大霧迷蒙的樣子，“今日天氣不好，就不要去江夏了，過兩日與我一同啟程吧。”</p>

    理由！”</p>

    什麽理由？”</p>

    值得我留下的理由。”</p>

    我說想與你多相處幾天，這可以稱得上理由嗎？”時錚笑了笑，慘白的唇色更顯虛弱。</p>

    將軍剛說，聰明人不說糊塗話，這種沒價值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p>

    伶牙俐齒，而且睚眥必報。”他不過剛剛說了她一句，就被她原封不動的頂了回來。</p>

    將軍到底要與我交易什麽？”</p>

    你留下，與我一同去江夏，再一同回長安，我便告訴你一個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p>

    什麽秘密？”</p>

    你與我一路同去同回，我便帶你去祭拜你父親？”</p>

    什麽？！”昭寒猛地站起來，身形晃了幾晃，險些站不住，右手扶著窗邊才勉強站穩。“你知道我父親葬在哪裏？”</p>

    昭寒眼眶瞬間濕潤了，她一直以為，父親死在未央宮後，便被隨便扔在了亂葬崗，屍骨無存，沒有個棲身之所。</p>

    這兩年，每次想到父親一生忠義，最終卻落了個不仁不義的名聲，且死無葬身之地，她就心痛難忍。</p>

    卻原來，父親是被人埋葬了嗎？在那個風口浪尖，還敢有人頂風安置了父親的屍首嗎？</p>

    是你嗎？是你安葬了我父親？”昭寒大步向前，緊緊抓住時錚的衣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盈滿淚珠的雙眼楚楚可憐，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p>

    別這麽看著我。”時錚她眼中帶著的哀求，抬手蓋住了她的雙眼。</p>

    他竟不敢直視那樣一雙澄澈無暇的雙眼，那清澈的瞳眸中，能清晰的映襯出自己的卑鄙。</p>

    在昭寒進門之前，時錚甚至想利用這個秘密直接要求昭寒嫁給自己，想了想，他總歸覺得自己太乘人之危了，所以猶豫了下，用這個秘密解了自己眼前的困局。</p>

    但是流淚的昭寒，讓他覺得，他本該將這個秘密雙手奉上，不需任何條件的讓她知道。</p>

    你先坐下，好好坐著聽我說。”</p>

    好，你說。”難得的，昭寒乖乖的點點頭。</p>

    時錚甩甩頭，他總是不敢看昭寒的眼睛，那會讓他犯罪。</p>

    你怎麽不說？”昭寒看著時錚神色莫變，久久不說話，不由得提醒了一句。</p>

    哦，好，我告訴你。”時錚正正神色，靠著床邊坐下。</p>

    我向來仰慕昭揚將軍英明，我剛從軍那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跟隨昭揚將軍左右，隻是天不遂人願，我一直在禦林軍未能離開。兩年前，我因為一次獻策成功，終於成為可以獨當一麵的北軍將領，整個長安城都在我的把控之下。那時候，我想著終於有機會麵聖，我想獲得的唯一賞賜，便是前去雲中郡，像昭揚將軍請教。可是，老天到底沒有給我機會。”</p>

    時錚頓了頓，見昭寒並沒覺得自己說的乏味，便繼續說了下去。</p>

    還未等到麵聖那天，我便得到消息，昭陽將軍因為通敵賣國的罪名要被綁縛長安，我心想，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世人誰都可以造反，唯獨昭揚將軍不會。”</p>

    聽時錚這麽說，昭寒覺得很感動，原來天下人還是明事理的多，眼前便有這樣一個人，一直對父親的忠貞和人品深信不疑。</p>

    可是天下不是我做主，昭揚將軍的命運我改變不了，甚至，那一時期所有人的命運我都無法主宰，都無法改變。”</p>

    那一天，我清楚的記得是乾元二十年九月十七。上朝前剛下過一場細雨，在未央宮，我第一次見到了你父親。他雙手被綁，但衣著麵龐皆是一絲不苟，甚至連頭發都服服帖帖沒有一絲一毫的淩亂，一點都沒有將死之人的猙獰，尊嚴盡數保留。”</p>

    未央宮內，不管朝臣紛紛雜雜的說些什麽詆毀的話，不管太監宣讀的勾結北胡的旨意多麽言之鑿鑿，他都未曾開口為自己辯解，一句話都不曾說。”</p>

    最後，是當今陛下親手殺了你父親，當胸一劍，想必死亡來的太快，你父親還沒有時間感受痛苦，他是笑著去的。”</p>

    昭寒終於忍，雙手捂臉痛哭了出來。淚水滲著指縫滴滴滑落，看的時錚一陣心痛。</p>

    昭寒哭著，時錚便一言不發默默地等著，等她完。</p>

    我父親臨終，可有說什麽？”</p>

    有，他隻說了一句話。”</p>

    是什麽？”昭寒抬頭，滿臉淚珠。</p>

    他說‘我此生問心無愧’！”</p>

    聽到這句，昭寒剛剛止住的淚又滑落下尚帶著淚痕的臉頰，“我知道父親是清白的，從來都知道。”</p>

    說實話，那個場景深深震撼了我，我一直都忘不了你父親死時的決絕，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那樣的結局，所以他死的從容不迫，他最後的那抹微笑，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晰的回憶出來。”</p>

    然後呢，我父親葬在了哪裏？”昭寒迫不及待的問。</p>

    你父親死時的場景讓陛下動容，陛下後來什麽話都沒說隻在龍椅上坐著，一言不發。陛下不發話，你父親的屍首便一直維持原樣躺在未央宮，無人敢動。九月十七那天發生了太多事，你父親死後，太子緊跟著死在了被圈進的太子府，隨後當時的太尉羋少騫也自刎在太尉府，消息傳來舉朝震驚，一時嘩然。陛下隻是揮揮手退了朝，什麽都沒說。”</p>

    時錚頓了頓，想到了兩年前，九月十七那天，長安城中的百姓覺得，天是不是要塌了，立了二十年的太子死了，保家衛國的將軍死了，連權傾朝野的太尉都自殺了，這天下是要發生什麽樣的巨變。</p>

    但其實，什麽變動都沒發生，其後的日子，該怎樣還是怎樣，並沒有因為少了這三個人，對百姓的生活產生了多大的影響。</p>

    再後來呢？”</p>

    你父親的屍首怎麽處理，陛下也沒有講明，現在的太尉，也就是寧正霖派人將你父親的屍首扔到了亂葬崗。當時我偷偷跟著，知道扔在了哪裏，等到夜裏，待我處理好其他的事，前去找時，屍首已經不見了。”</p>

    不見了？怎麽會不見了？”昭寒想不出誰會對父親的屍首感興趣。</p>

    你聽我說完。”時錚示意她稍安勿躁。“我當時覺得特別內疚，沒能保護好昭揚將軍的屍首。待我趕回山上，在我安置好的太子墓和太尉墓旁邊，又多了一座將軍墓，是昭陽將軍的墓。有人將昭陽將軍的屍首帶了出來，並且與太子、太尉安葬在了一處。”</p>

    我沒聽懂。”昭寒搖了搖頭，“是你安葬的太子？你不知道誰偷了我父親屍首，可是那人卻知道你安葬太子的地方，我被你弄糊塗了。”</p>

    這件事太複雜，你現在無需明白，以後有機會我再細細的講給你聽。”對這事時錚不欲多言，“現在，你隻需要知道，你父親與太子和前太尉安葬在一起，並且有專人看守著，除了我和那個人，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墓地的所在。”</p>

    你告訴我，我自己可以找到。”昭寒語氣迫切，她想現在折回長安。</p>

    時錚搖搖頭，“我就是告訴你，你也找不到具置。你便是找到了具置，沒有我的命令，你也進不去。”</p>

    你隨我一起去江夏，等回到長安，我帶你去你父親的墓地。我時錚說話從無虛言，說得出就做得到。”</p>

    好，我答應你。”昭寒爽快答應下來。</p>

    這就好。”時錚鬆了口氣，放鬆下來坐到，後背的傷口一直隱隱作痛，為了多一些時間和昭寒相處，他真是什麽手段都用了啊。</p>

    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p>

    你說。”時錚心情大好，一副歡迎提問的樣子。</p>

    你怎麽知道我父親是昭揚？”</p>

    這個啊，很簡單。”時錚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了，這才開口解惑，“其一，你對張掖的地形了若指掌，對《孫子兵法》運用自如，這足以說明，你並非像其他人質一樣，隻是北胡人隨手從張掖郡縣抓來威脅晉國的，你的身份並非普通百姓；其二，在攻打張掖昭武縣時，幾位將軍在一起商討，決定將昭陽將軍以前作戰的實踐當做模板，學習參考。每位將軍暢所欲言，但是聽來的再多，除了陳時老將軍，其他將軍畢竟沒有真正與昭揚將軍相處的機會，聽到的事情肯定有疏漏，當時你在旁，有意無意總會點出關鍵點，而那些關鍵點，若非身邊人或真正與昭揚將軍接觸之人，是不可能了解到的；其三，便是你的笛聲，在張掖，你每晚都會吹奏同一首曲子，而底下士兵普遍反映，以前隻有跟隨昭揚將軍時，才會在軍營聽到這樣的笛聲，這就足以反應情況了。”</p>

    還有沒有？”</p>

    有，其四，也是最後一條，便是你姓昭。”時錚看著她，目不轉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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