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條不一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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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眼睛時錚一直忘不掉。</p>

    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仿佛在冷眼旁觀俗世一般,讓人心神顫顫。</p>

    所以當他再次見到昭衍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了,昭衍就是兩年前那雙眼睛的主人。</p>

    當時讓時錚震驚的,不止是黑衣人毫發無損的衝破了芒山的重兵把守,而是他竟然知道自己將太子和太尉埋在了芒山。</p>

    他自以為自己的保密措施做的滴水不漏,卻還是被人鑽了空子。</p>

    若非他一直跟蹤著自己,就是他關係特別密切,一直派人暗中注意著太尉府和太子府的動靜,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處在了他的監控之下。</p>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足以讓人膽戰心驚!</p>

    你很厲害!”時錚遠遠地站著,對著站在三塊墓碑前的黑衣人說。這是發自內心的由衷的稱讚。</p>

    最左邊是太子,中間是太尉?”</p>

    黑衣人避開了時錚的疑問,隻問了自己想知道的。問出的話雖然是疑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p>

    你知道?”時錚問。</p>

    你費盡心思將人偷出來帶到這裏安葬,尤其是在這種人人自危的緊要關頭,你還願意讓太子和太尉遠離是非之地有個安靜的居身之所,憑這一點,我願意讓昭揚和他們葬在一起。”黑衣人不急不緩慢慢道來。</p>

    況且,你本來也想偷了昭揚的屍體來和太子一並安葬了,不是嗎?”黑衣人看著時錚神情淡淡,語氣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p>

    時錚上前兩步,在距離黑衣人兩米的距離處站定,目光透著淩厲,仿佛利劍一般想要刺穿黑衣人的心,“你到底是什麽人?”</p>

    黑衣人輕笑一聲,身形微晃,側過身來看著時錚,“我是什麽人對你來講,一點用處都沒有,所以你不需要糾結這個事。你要考慮的,是你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p>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還要為我出謀劃策?”時錚不屑的冷哼一聲,覺得兩個人之間的對話簡直可笑。</p>

    我將昭揚的屍體從亂葬崗帶過來安葬,至少說明我跟你不是站在對立麵,不是嗎?”黑衣人對時錚的傲慢視而不見。</p>

    時錚再次看了看三個墓碑,墓碑上麵都是空白一片,一個字都沒有寫。如果這個人說的是真的,那這三座墓,從左往右,依次是太子、太尉、昭揚將軍。這樣的結果本就是他一早計劃好的,雖然出了意外,但總歸,昭揚將軍還是和太子、太尉葬在了一起。</p>

    至於他是誰,隻要與他無害,便也無所謂了。</p>

    最右邊的,是昭揚將軍?”時錚到底是問了一句,他心中唯一的疑惑。</p>

    是,”黑衣人點了點頭,“若是我遲了一步,他的屍體就要再次落入寧正霖的手中了。現在,他正派人各處搜尋,因為陛下有令,勢必要找到昭揚的屍體。我將他的屍體帶到這裏,隻是因為他為太子殫精竭慮了一輩子,生前無緣得見,死後,便好好敘續舊吧。”</p>

    時錚終於聽出了他一貫平淡的聲音裏的一絲感傷,反倒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p>

    空氣靜默了好一會,黑衣人轉過頭來,“年輕人,我知道你與太子關係匪淺,看在太子的麵子上,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你能聽進去那最好,聽不進去也無所謂,按你自己的計劃來就行,就當我胡言亂語了一番。”黑衣人說的認真,眼中的真誠也讓時錚愣了愣。</p>

    不過片刻功夫,時錚挺了挺本就直挺的腰板,站的更加挺拔,不管這個人是何來曆,是友非友不明,但至少不是敵人,這就夠了。</p>

    至於他的點撥,或者對於正處於迷惑期的時錚而言,能點醒他也說不定。便是沒用,不聽就是了,總歸對自己而言沒有損害。</p>

    先生請講。”時錚態度恭敬。</p>

    當前你要做的,不是斂起鋒芒,而是要讓自己鋒芒畢露,最好以最快的時間讓陛下注意到你,讓朝中其他人聽到你都飽含畏懼。閃舞盡可能的建立戰功,越大越好,不用擔心功高震主隻管放開了你的膽子去做,你能做到什麽高度就到什麽高度。當今陛下不是前朝末帝,泰成帝心中的籌謀,遠不是你我一般人能夠猜測到的,所以,不要劍走偏鋒妄圖揣摩聖意。你隻需做兩件事,一是做到讓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二是讓陛下知道,你是個能托付大事的人,這就夠了。”</p>

    這,”時錚有些遲疑,“先生怎麽知道,鋒芒畢露不是著了陛下的忌諱呢?”</p>

    黑衣人又笑了,“我說了,我講的話你都權當參考,我不會告訴你為什麽,聽不聽隨你。”</p>

    黑衣人環視了一眼黑黢黢的夜色,又最後看了眼三個空白的牌位,“他們三個便由你守護著吧,讓他們盡量過的安寧點。”前半輩子一直擔驚受怕的,如今在地下相遇了,便少些謀劃多些安穩吧。</p>

    然後足尖一點便消失了蹤跡。</p>

    時錚茫然的看著他不過瞬間便消失在夜幕中,對著不複存在的身影一時悵然。</p>

    難得有個人,可以和他平心靜氣的聊聊,也難得有個人,能在這緊要關頭指點他兩句。</p>

    收過心神,看著多出來的昭揚將軍的墳墓,想著剛剛黑衣人說的話,時錚心中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p>

    昭揚將軍一輩子斂其鋒芒,兢兢業業的固守著晉國的北疆,不爭名不爭利,隻堅持自己心中想要收複故土的信念。結果呢,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沒有在戰場上馬革裹屍,卻被朝堂上的君王一劍斃命,真是莫大的諷刺。</p>

    如果,行軍打仗這條路繼續膽戰心驚的走下去,不知何時就會被捉拿回未央宮送死的話,那他寧可選擇一條不一樣的路走下去。</p>

    前路如何他並不知道,但是一旦選擇了,他就不會退縮。</p>

    將軍,外麵下雨呢,你起來幹什麽去?”小時揉著惺忪的睡眼來到時錚的房間,倚在門口,看著時錚利落的收拾好了自己,揉揉眼睛還是困,倚著門框迷迷糊糊的就要睡過去。</p>

    剛剛不是告訴你不用起來了嗎,你繼續睡就行。”時錚洗了臉淨了麵,又挑了件藏青的長袍披在月牙白的衣服外麵,這兩件衣服都是昭寒在淆水邊的小鎮上給他挑的,他喜愛的緊。</p>

    小時又打了個哈欠,他衣服都沒穿好,隻隨便披了個衣服就出來了。剛剛睡得正香,將軍隔著牆敲了敲,告訴他自己要出門,讓他不用跟著了。</p>

    那怎麽可以,小時要一直守在將軍身後的,萬一有什麽瑣事,小時也是可以應付的。”小時哈欠連天的說。</p>

    滾回去睡覺!”時錚提了劍想了想到底又放下,走到門口狠狠拍了下小時的肩膀,“少來我這裏表忠心!你若真想出去,就不會穿成這樣來我房間,滾遠點。”</p>

    哦,”當麵被將軍拆穿小心思,小時也沒啥不好意思,他還能有什麽事是將軍看不透的,他那點小心思在將軍麵前簡直是班門弄斧。</p>

    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著了。”時錚跨出門檻,想了想又回過頭來看著小時,“但是你也別睡到太晚,在別人家始終不好。一會醒了,想辦法與暗處的精騎取得聯係,我們在淆水雲來客棧的馬匹還寄放在客棧,讓他們派兩個人騎回長安,將昭寒的馬車廂一並帶回長安,不用送來江夏了。”</p>

    小時瞌睡來襲,不受控製的點頭,“好。”</p>

    回去睡吧。”時錚拍拍他肩膀,轉身大踏步走出了院落。</p>

    隻是小雨,不撐傘也不礙事。</p>

    昭衍的住所不小,卻很是空落落,一路走到門口都沒見到人。連個門房都沒有,除了昭衍、穆青,還有昭衍口中的廚娘,時錚不知道這院子中可還有第四個人的存在。</p>

    出了昭衍的府邸,外麵一條青石板路很是悠長,前後都看不到盡頭一般,在淅淅瀝瀝的細雨中,更是充滿了江南水鄉的韻味。</p>

    在北方,尤其是長安,根本體會不到這樣的幽秘和精致。</p>

    天色還早,又逢下雨,路上並無幾個行人。</p>

    整個天空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水霧潑墨的天空,青石色的路麵,淅瀝的細雨,行走其中,仿佛穿梭在一幅靜止的畫卷中,讓人不安躁動的心,也平白安靜了許多。</p>

    這樣的氣氛,適合鳴箏起舞,不適合兵戎相見。</p>

    穿梭了幾條街道,都是一如最初的安靜,直到走到一家茶館前,聽著裏麵鬧哄哄的聲音,時錚才覺得江夏有了一絲人氣。</p>

    在時錚看來,這份安寧的環境,並不符合當前江夏叛亂的氛圍,這裏本該是像從別人聽來的那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而不是人人自若安居樂業的現象。</p>

    信步走進茶樓,裏麵已經聚集了許多聽書之人,兩三人圍坐一桌,竟也坐了個滿滿當當。</p>

    時錚尋了最外麵一個桌子坐了,靜靜的看著說書先生在津津有味的講述他知道的段子和趣聞,底下人也聽得樂不思蜀,不時發出一陣喝彩聲。</p>

    有小二走到近前問時錚需要些什麽,看別人桌子上的東西,時錚隨手一指旁邊的一桌,點了點桌子,示意要一模一樣的東西,夥計點點頭走了,不一會就將茶點端了上來。</p>

    前麵突然爆發出了陣陣喝彩聲,並伴隨著一陣陣高聲呼喝。</p>

    我們要聽,快講快講。”</p>

    講吧講吧,大家夥都聽著呐。”</p>

    快點快點,等不及了。”</p>

    時錚耳朵都被震痛了,才聽到說書先生慢悠悠的抬了抬手,製止了底下的躁動,不疾不徐的開口,“要說這如音郡主和左丞相的故事,還得從二十多年前的元宵夜說起。”</p>

    驚堂木啪的一聲響,滿堂肅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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