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出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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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沒有一點緊張和無措,那是不可能的。站在高高的看台之上,周圍烏壓壓一片人都在自己的腳下。當然,兵臨城下的大場麵昭寒都臨危不懼,更何況這樣不足一提的才藝比試。</p>

    但是,匆忙之間被拉上看台,她都沒時間想自己表演些什麽比較好。這些參賽的女子,並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真本事還是亮的出手的,自己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到那件舞衣。不過,既然時錚替她爭取到了這個機會,昭寒還是想憑自己的本事拚一把,將那件舞衣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p>

    昭寒看了眼看台桌子上擺滿的,琳琅滿目的樂器。古箏,有人演奏過了;古琴也是;揚琴,琵琶,腰鼓,都有人演奏過了。而舞蹈,且不說有人跳過舞,便是沒人跳過,自己這身束手束腳的緊身衣服,也不適合跳舞啊。</p>

    昭寒這般在看台上猶豫不決的樣子,在看台下麵麵相覷看熱鬧的圍觀群眾看來,便是露了怯、沒什麽才藝是拿得出手的,不禁發生一陣陣噓聲。</p>

    昭寒順著紛紛的議論聲看向台下,不經意間看到時錚含笑看著自己的目光,目光中帶了信任和安撫,讓她有些焦躁不安的心瞬間冷靜了下來。</p>

    時錚口中小小聲的說著什麽,昭寒離得遠看不見,待將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仔細辨別,才將他嘴型中吐出的兩個字依稀辨別了出來,他說的是長笛。</p>

    昭寒回頭在桌子上仔細找著長笛,適才她並沒有發現長笛的影子。原來是被紙墨筆硯遮擋在了桌子邊緣處,不仔細看是不容易被發現的。</p>

    其實筆墨功夫上,昭寒還是可以的。父親昭揚對昭寒的書法要求的極為嚴格,字寫的不好看不行,寫的沒有筋骨勁道更是不行,一筆一劃都要嚴格的描繪古人的字帖,差之分毫也不讓她吃飯。父親說,字如其人,必須要耐心的去臨摹字帖,方才能在古人的筆墨智慧中,找到適合自己的書寫方式。父親說過,昭家是詩書傳家,筆墨紙硯比什麽都重要。父親寫得一手好字,伯父也是,甚至更勝一籌。</p>

    隻是今日並不方便寫一手好的書法,畢竟是夜裏,周圍光亮再好,也不如白天,而且看台下圍觀的人群掌握著比賽最終的決定權,因為天色原因,會不會影響他們的判斷,昭寒心裏並沒有底,所以,還是不要冒險,吹奏長笛來得穩妥一些。www</p>

    昭寒拿過長笛,想了想,還是決定吹奏自己最擅長的曲子,也是最能帶動旁人感情的《塞上曲》。</p>

    熟悉的旋律渾厚悲壯的飄揚在整個淆水之畔,悠揚的傳遞了很遠很遠。</p>

    時錚聽著,思緒仿佛又回到了一個月前,第一次聽到這旋律時的震撼和感動。</p>

    看著周圍人或沉思或眼眶含淚或抬頭凝望天際的反應,時錚知道,這首曲子,不止他會有共鳴,很多人都是會有的。</p>

    老歐,再快點,”喬文伯掀開馬車的簾子不斷的催促著。</p>

    老爺,真的不能再快了,城裏人多,萬一衝撞了行人,我們可就惹上麻煩了啊。”老歐無奈的解釋著,這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快的速度了。</p>

    喬文伯歎了口氣,也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多加勉強。</p>

    本來有充足時間去參觀才藝比試的喬文伯,卻因為住宿以及隨行侍衛的安排,耽誤了太多時間,等一切都處理妥當,才想起來,才藝比試怕是快要結束了。</p>

    終於緊趕慢趕的,才走到現在。</p>

    停車!”</p>

    車內突如其來的一聲,讓老歐摸不著頭腦,卻還是將馬車籲的一聲停在了路邊。</p>

    老爺,發生了什麽事?”老歐不解,隔著簾子問了一句。</p>

    別說話。”</p>

    聽著老爺焦躁中帶了絲興奮的聲音,老歐更加困惑,卻不敢多言,老實的坐在外麵等老爺的下個命令。</p>

    再熟悉不過的笛聲輕輕的飄到了耳際,喬文伯一開始真的以為是自己老了,睹物思情便出現了幻聽。可是當馬車停了,周圍的嘈雜聲小了,那聲音卻更清晰更真實了。www</p>

    沒錯,就是那笛聲,是他早就聽過無數次,每段旋律都牢牢鐫刻在自己耳際,並且早就刻入心底無法忘懷的笛聲。</p>

    當早已幹涸的眼角變得濕潤,喬文伯才知道,他以為自己早就死了的心,還是可以複活的。</p>

    順著笛聲的牽引,喬文伯輕快的跳下馬車,在老歐疑惑不解的聲音中尋著那笛聲的來源就跌跌撞撞的走了過去。</p>

    終於,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之外,在遠遠地看台之上,他看到了那聲音的來源。</p>

    看台四周裏裏外外好幾層的人群,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便是連竊竊私語聲都沒有,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著那笛聲。</p>

    終於,一曲完畢,昭寒將笛子放回原來的位置。眾人才回過神來般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p>

    屈老老淚縱橫的走到昭寒身邊,一邊抬袖擦拭源源不斷流出的眼淚,一邊激動的看著昭寒,語氣中滿是感激和顫抖,“姑娘,這聲音老夫二十多年前聽過,沒想到現在老夫一隻腳都已經進了棺材了,還能聽到這聲音,老夫謝謝姑娘了。”屈老屈身恭敬的對著昭寒鞠了一躬,嚇得昭寒趕緊將屈老扶了起來。</p>

    屈老站直身體,顫顫巍巍的指了指剛剛的那管長笛,問昭寒“敢問姑娘是從哪裏學來的?”</p>

    昭寒想了想,沉吟良久方道,“家父頗通音律,曾效命於昭揚將軍帳下,家父說是昭揚將軍教給家父的。”昭寒沒法實話實說,卻也不能一點真實消息都不透露,畢竟屈老是見過父親的。</p>

    屈老了然的點點頭,“那就難怪了。不過還是謝謝姑娘今晚帶來的這段笛聲,老朽真是謝謝姑娘了。”說著又認真的鞠了一躬,看台下的人皆是一震。</p>

    昭寒從看台另一側下台,和剛剛比試完的姑娘站在一起,等待比試的結果。</p>

    看台下的眾人每個人都會發一個小紙條,將自己覺得表現最好的姑娘的編號寫在紙上,由專人統計,最終票數最高的,便是今年的才女。</p>

    喬文伯焦躁不安的踮腳想看清剛剛姑娘的麵容,卻被重重疊疊的人阻擋著什麽都看不清,他隻看到那姑娘下台的身影如此熟悉,再然後便被層疊的影子晃花了眼。</p>

    喬文伯努力的想擠過人群,站在最前邊,卻總是被擠了出來,難以上前一步,急的滿頭大汗卻不得其法。</p>

    老爺,您到底想看什麽啊?”老歐看著老爺仿佛一個年輕小夥子般的焦躁不安,甚是疑惑,到底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讓老爺變成了這樣?</p>

    喬文伯沒有心思回答他,又試了幾次,還是不得其法。喬文伯氣得恨不得啪啪給自己兩個耳光,他怪自己為什麽剛剛不讓侍衛跟著,否則這會也不至於處於這樣尷尬的境地。</p>

    很快,投票的結果出來,剛剛吹笛的姑娘又站在了看台之上,喬文伯知道今年才藝比試的桂冠就落在了剛剛的姑娘身上。</p>

    喬文伯使勁睜大了雙眼卻還是看不清姑娘的麵容,他簡直恨死了自己這雙昏花的老眼。</p>

    再然後,那件作為比賽獎勵的舞衣被兩個侍女抬了出來,昭寒撫摸著精美無雙的舞衣,心裏熨帖的很。</p>

    喬文伯在看台下氣的捶胸頓足,老歐一看侍女抬上來的那件衣服,覺得漂亮的很,忍不住扯了扯低頭跺腳猶自生氣的老爺,“老爺您看,那件衣服可真是漂亮。”</p>

    老歐語氣中是止不住的讚歎。</p>

    喬文伯抬頭一看,隻看了一眼,便腳下不穩的跌倒在地。</p>

    喬文伯的心頭仿佛有幾十把鐵錘同時敲打著他的心神,一時間前塵往事都湧上了心頭。</p>

    那件衣服,他忘不了,是他親自找了當時最好的繡娘,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繡好的。那年她生辰,當他將這件舞衣捧到了被遮住雙眼的她的麵前,她眼上蒙著布,小心的撫摸著眼前的東西,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她說一摸就是衣服,而且感覺亮光閃閃的,肯定是舞衣。當將眼前的布拿掉,喬文伯將這件衣服抖開,羋如音的眼中閃現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神采,她那麽驚喜,就為了這件光彩奪人的舞衣。</p>

    那一年晉國建國,如音第一次穿著這件衣服跳了舞,驚豔了所有人的心。他為如音驕傲,雖然她無意表現自己,可是站在舞台中央,她始終是最奪目的那一個。</p>

    那年如音離開,他曾經送過的所有的首飾古玩,她都沒帶走,隻帶了這件舞衣。</p>

    他便知道,這件舞衣在如音的心中還是有著不一樣的地位的,或者為了自己當年辛苦的趕製,或者因為她真的喜歡,不管如何,她帶走的唯一一件東西,便是剛剛看台上展示出來的舞衣。</p>

    這麽多年,他四處尋她,因為他知道,如音不可能死了,她隻是隱藏在某一個地方,不願意原諒他,不願意見他而已。</p>

    如今見到這件衣服,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疼的厲害!</p>

    舞衣?對了,還有舞衣,他要知道是誰得到了這件衣服?可是有人曾經見過如音,在哪裏見的?他腦海中突然湧現出好多的問題,他想查探清楚,想知道如音究竟在哪裏。</p>

    喬文伯借著老歐的手站了起來,可是看台上哪裏還有舞衣的影子。喬文伯瘋了一般往前跑去,周圍的人已經走的零零散散了,喬文伯輕而易舉的走上看台,四處尋找,卻再也見不到剛剛那個姑娘的影子和那件舞衣。</p>

    就像個孩子一般,喬文伯站在看台中央,看著周圍人的身影匆匆離開,慢鏡頭一般,將喬文伯的一舉一動慢慢放大,最終映襯出那張悲戚又無望的臉。</p>

    老爺,”老歐匆匆走上看台來到喬文伯的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讓他回神。</p>

    老爺,我剛剛打聽了,已經知道那姑娘住在哪裏了?”</p>

    喬文伯那雙無神的雙眼,慢慢的匯聚出希望的光芒,迫切的看著老歐。</p>

    我聽人說,那姑娘這幾日有在一個叫昭衍的人府上出現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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